微笑瓦斯 05(1 / 2)

方尖碑 一十四洲 7617 字 6個月前

小個子的男人始終坐在他的草席上,他望著打開的鐵門,嘴唇微微顫抖,但身體沒動。

鬱飛塵並不強求,他舉著燈,帶另外五個人往前走。

隻見兩旁的營房有的鎖著門,有的隻是虛掩,有的甚至鐵門大開。裡麵被褥淩亂,仿佛剛剛還有人睡過。

如果事實就像他們猜測的那樣,這是未來某一天的收容所——那這裡發生了什麼,讓所有人都離開或者消失?

到了走廊的儘頭,大門是往外開著的。這倒不意外,既然裡麵已經沒有了俘虜,那大門也就沒了反鎖的必要。走出大門後,夜霧撲麵而來,前麵是灰蒙蒙的高牆的影子。

“我們現在在收容所正中間,”鬱飛塵稍微抬手,指了指右邊的方向,說,“那裡還有幾個營房,或許是婦女和孩子住的地方,我需要一個或兩個人去那邊。”

沒人說話,他們都看著他。

鬱飛塵補充道:“去那邊的人需要在天亮前回到我們的營房,然後告訴我去那地方的詳細路線,她們住在哪裡,旁邊有沒有士兵值夜或者居住的地方。”

仍然沒人說話。

遇到過許多不靠譜的雇主後,鬱飛塵知道了一點,如果你要發號施令,那麼發布的命令必須足夠詳細,因為誰都不知道去執行命令的人是聰明人還是傻瓜。

他繼續補充:“如果遇到危險,保護好自己。見到的所有東西,都記住位置和路線,告訴我。一定要在天亮前回來。”

沉默仍然在持續,直到一分鐘後,那名金發的壯漢才開口說:“你真要帶我們走?”

看著他們猶疑又恐懼的目光——鬱飛塵緩緩呼出一口氣,忽然反應過來,這些人並不是那些無條件信任並服從他的雇主或臨時隊友,而是一個戰爭世界裡,剛剛經曆過非人遭遇的普通人。

而他與他們隻不過是素昧平生的獄友而已。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沒有人?”大鼻子男人也開口了,說,“再說,我們逃出去,他們會追上來殺了我們。”

鬱飛塵打算些什麼來打消他們的疑慮,譬如,根據他的觀察,這地方駐紮的兵力不足以在他們逃出去後搜查外圍的整個山脈。但他想了想,最終沒有這樣說。

“收集到足夠的信息後,我會把方案告訴你們。”他說,“到時候,你可以選擇逃或不逃。”

“我要逃,這裡的日子就像牲口一樣,”修士抓住了鬱飛塵的胳膊,哆嗦著聲音道,“我撐不過下一個白天了。”

磚窯裡一刻不停的繁重工作不是他這樣一個隻會讀書、翻譯和布禱的人能忍受的——他今天已經被打了一鞭子。

然而仍然沒人願意一個人去那邊,白鬆張了張嘴,正要自告奮勇,忽然聽金發壯漢道:“我去,我媽媽被帶去了那邊。”

他看著鬱飛塵:“前提是你確定真的要解救她們。”

他們對視,鬱飛塵緩緩點了點頭。

“我也去。”化學教員格洛德道,他的妻子也在那裡。

“我要去東南角找逃跑的路線,那邊是個化工廠,”鬱飛塵對他說,“或許你跟著我們,能幫上忙。”

化學教員臉上出現了猶豫的神情。

最終,那名金發壯漢說:“你放心吧。”

化學教員點了點頭,走到了鬱飛塵後麵。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大鼻子男人也選擇了去婦女和兒童的營房探查。他們在這道牆前分開。

路很長,圍牆把所有區域都分開了。建立圍牆的目的一定是為了阻隔俘虜的視線,防止他們得到收容所的信息。

鬱飛塵一邊觀察四周,一邊按照白天的記憶帶他們往東南方走。大約一小時後,那些建築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地麵上,管道縱橫交錯,建築門口都貼著封條。把油燈貼在有些灰色矮樓的窗玻璃上,隱約能看見裡麵堆放著一些化學藥品,還有試劑架之類的東西。“甲氟……異丙酯。”化學教員緊緊貼著窗玻璃,眯起眼睛念出試劑標簽上的名字,臉色不太好。

另一些矮樓則空空蕩蕩,還有一些根本沒有窗戶。矮樓們的中央,有一個比它們都大的建築,也是個兩層樓。

樓門上了鎖,但白鬆帶來的磚再次發揮了作用,確認這裡確實沒什麼人之後,這孩子直接把窗玻璃砸碎了。

他們從窗戶翻進去,眼前有許多複雜的儀器,這毫無疑問是個化工製品的廠房。

“他們是在製造煤氣嗎?”看著中央那碩大的反應爐,以及地麵上堆放的十數個兩人高的鐵罐,白鬆小聲道:“難道他們已經占領了我們的煤礦嗎?”

修士的聲音仍在顫抖:“或許是的。神明在上,神明在上,為何要讓神聖的科羅沙經曆這些……”

化學教員的臉色更加蒼白,鬱飛塵也沒有說話,他們在這裡轉過一圈後,上了二樓。

——昏暗裡,寒風在外麵嗚嗚呼嘯,四十個解剖台一字排開。黑黢黢的影子投在牆上。

解剖台前還有各色儀器與刑具,油燈昏黃的光芒照亮了那些漆黑的輪廓,白鬆大叫一聲——因為他的眼睛差點被一個尖刺戳穿。

“神明在上,”化學教員拿起一個電擊設備的鐵夾,目光中現出迷茫,“他們做了很多殘忍的實驗,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鬱飛塵穿過這些解剖台和實驗裝置,對麵有辦公桌與文件櫃。但當他拉開櫃門,卻發現裡麵什麼都沒有——除了一些空白的便簽與筆記本。

辦公桌的抽屜裡也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直到鬱飛塵拉開最後一個,才有一張報紙慢悠悠飄了下來。他們聚在燈下看它,首先看到的就是配圖,一個被綁在解剖台上,神情痛苦,正在遭受電擊的白化病人,正是他們剛來收容所的那天看到的那個。

報道的內容是,真理神對科羅沙叛徒的懲罰已經出現,這位病人所攜帶的基因疾病就是征象之一。同時,罪惡的科羅沙人群中還出現了許多侏儒、跛子與失明之人,神明的懲罰不僅已經出現,而且終會蔓延到所有罪人身上。

“難道他們自己中就沒有跛子嗎?”白鬆嘀咕道。

空無一物的解剖台,貼上封條的房間,被搬空的文件櫃。

這些東西無一不表明著,橡穀收容所被棄用了。

是這些人的活動因為什麼意外事故而終止,還是說,橡穀收容所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

“這裡。”鬱飛塵終於在一個桌底發現了一個鐵製的火盆,盆中除了木炭的殘渣,還有一些被燒焦的紙片。

他們在灰堆中翻找,有些碎片沒被完全燒毀,還有零星的字跡留了下來。

除去一些毫無意義的關聯詞和難懂的專業名詞,能讀到的字眼隻剩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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