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珀的眼睫緩慢地闔了闔,嘴唇微動,鬱飛塵一開始沒聽見,俯身靠近才聽清了他在說什麼。
“給我,”唐珀道,“抑製劑。”
鬱飛塵沒動,淡淡說:“alpha也會應激麼,我第一次看到。”
唐珀抬眼看了看他,像在責備什麼。但這人眼瞳還在半失焦的狀態,濕漉漉一片水光,連責備都沒了力度。
鬱飛塵也不是真的要質問他,他笑了笑,從床邊手提箱拿出自己的抑製劑來。
這個世界裡的抑製劑隻有這一種,通用,作用是抑製一切因特殊體質引起的生理反應。包括alpha的狂躁、omega的應激,以及兩者共同的發情期反應。
但它不是什麼好東西,副作用極大。一旦使用一次,下一次生理反應會劇烈數倍,而且,使用次數累計越多,25歲期限到來時,狂犬和應激得也就越徹底。
鬱飛塵開了燈,把液體吸入針管,再撥開被子,讓唐珀腦袋抵著他的胸口,撥開衣領找後頸靜脈血管。
對著唐珀,他現在很有說話的**,可能這也是狂躁病發作的前兆之一。
“你說,”一邊找血管,一邊說:“如果早告訴我你是omega,我難道不會照顧你麼。”
經曆了幾個副本,幾次單方麵決裂後,他也徹底看清了自己。他不是個多變的人,隻是有些兩極分化。對alpha和omega是截然不同的態度。
至少,電是肯定會關了的,而且還得再想想辦法,把他徹底從審訊室弄出來。
但後果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因為飛船出事是誰都沒想到的。脆弱的omega,稍微大一點的聲音都會嚇到。先是被嚴刑拷打誘發了應激症狀,接著飛船又瀕臨解體,到處是震動和巨響,可以想象應激病會發作到什麼程度了。
雖然不知道這人在他人眼中的性彆為什麼是alpha。
唐珀聲音有點啞,道:“沒有告訴你的機會。”
鬱飛塵:“這不是你汙蔑我的理由。”
——他當時還真信了是沒關電壓引起的問題,貨真價實地愧疚了一下。
正說著,他找到血管了。淡青色的血管靜靜隱在潔白的後頸皮膚下,他把細長鋒利的銀色針尖對準那裡。
唐珀:“電流也是刺激因素之一。”
鬱飛塵心想這人已經能抬杠了,看來已經不必注射抑製劑。但是再次把唐珀的臉抬起來看,呼吸還是頓了一下。
唐珀很清醒沒錯,但那是意誌上的平靜冷淡。而他的生理機製已經完全崩潰,瞳孔見光驟縮,額角冷汗涔涔,完全失去任何掙紮反抗的能力。
意誌的清醒和身體的徹底應激交織在一起,他身上呈現出一種瀕死的寂靜。
鬱飛塵不再停頓,把整整一管抑製劑緩慢推進了血管裡。
唐珀:“三管。”
鬱飛塵依言又加了兩管的劑量,唐珀這才微微垂下頭,聲音因脫力而極低:“剛起效的時候反應會很大。”
鬱飛塵在藥物說明上讀過了這一段。這種抑製劑的原理是短時間內迅速耗儘體內導致症狀的信息素,所以起效的第一階段會有比發作期更劇烈的應激反應,然後才會漸漸平複。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撫omega,想了想,隻說出一句:“我在。”
剛說完,就看見這人的肩膀開始顫了,接著是愈發急促的呼吸,唐珀茫然看著前方,眼裡一片空洞的驚懼,像是看見世界上最恐怖的場景。
他在應激的時候會看到、回憶起什麼嗎?還是隻是單純地驚懼著?
對永晝的主神來說,世上又能有什麼事情能成為他纏身的夢魘?
鬱飛塵起身關掉大燈減少刺激,他離開至多有十秒的時間,可是剛回到床上,就見唐珀的狀態糟糕了十倍有餘,目光不安地在房間裡到處找著什麼,可眼瞳完全失焦,顯然什麼都看不到了。直到鬱飛塵靠近他,那不安的找尋才停了下來。
可唐珀還是看不到他在哪裡,蹙起眉,伸手在空中胡亂摸索著。
鬱飛塵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今天的第幾次歎氣了。他先是伸手摟住了唐珀,唐珀往他懷裡死命埋著,他換個姿勢變成把人抱在懷裡,但不明原因的驚懼還在持續,鬱飛塵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也是omega應激的刺激源,可唐珀抱他太緊,像是抓住世上唯一能抓住之物那般。最後他抱著唐珀用身體的重量把人壓在床上,沒留一絲空隙。
被抱著的人,身後是床與枕,前麵是另一個人,眼前看不見東西,耳畔沒有聲響,四肢都被鉗住,世界逼仄狹小不能移動絲毫,但這種令人發瘋的禁錮中反而安全。好過茫無邊際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唐珀的呼吸終於漸漸平複,抱著他的力度也緩緩放鬆。其實鬱飛塵覺得就這樣壓著也不錯,但omega終究不如alpha耐造,還得擔心窒息而亡。他把人放開,自己翻到另一邊看天花板,偶爾側頭看唐珀,見這人容顏平靜仿佛安睡,竟然恍惚了一下,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做夢,夢見了什麼,和應激時候見到的有什麼不同。
就這樣不時看一眼,終於,這次看的時候,唐珀是睜眼平靜看著天花板的狀態了。
——終於結束了。
第一句話,鬱飛塵問唐珀:“你離25歲還有多久?”
唐珀:“六天。”
鬱飛塵:“……”
一切安慰的話語好像都顯得蒼白。他斟酌許久,終於挑出了一句話,道:“我還有五年,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