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遠星倒影 終(1 / 2)

方尖碑 一十四洲 11230 字 3個月前

空間被鏡星折疊,通道開啟。人類的肉眼無法看見蟲洞的構成,飛船躍出無形的通道,就像飛蟲從門洞裡穿過,抵達另一片天地,周圍景物驀然改變。

真空般的寂靜維持了三秒後,瀕臨報廢的飛船出現在聖城上空。潔白的雲霧下,巍峨的聖城佇立在首都星正中,如同一座渾然一體的王國。

聖城的防禦係統自然監測到了上空巨大的能量波動,雷達也鎖定了突然來襲的飛船。它的反應速度堪比一個大型軍事基地,眨眼間,殲擊機群就像蜂群一樣從聖城各處騰空而起。聖城遇襲的信號同時傳達給了阿希禮上將和教廷自己的騎士團處。

阿希禮就在白鬆旁邊。他正直勾勾看著白鬆的舉動。

白鬆一臉焦慮地給騎士團首領發送消息,說教皇和蘭頓公爵都在那艘飛船上,不要輕舉妄動。

首領大駭,問他們是不是被反叛軍劫持了。

白鬆敷衍地回以“嗯……我也不清楚……等待……”之類的廢話。

“蘭頓什麼時候認識了你?”阿希禮上將道。

白鬆審慎回答:“我仰慕公爵很久了。”上將臉上浮現懷疑的表情,像是聽見鴨子學會上樹。

“他們挾持了教皇,這一定都是唐珀的陰謀,你是唐珀的下屬。”上將說。

“也許吧,”白鬆小聲道:“但不管教皇是誰,真理也還是真理,對吧,上將。”

上將若有所思。

穿越蟲洞後,飛船沿著慣性又向前飛了一段,然後由直衝變成懸停。此前一直響著的刺耳警報聲也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遍又一遍的報錯聲。

“錯誤,坐標已丟失。”

“錯誤,未找到正確航路。”

“未知錯誤。”

“未知錯誤。”

“警報,未知錯誤。”

“航行已停止,請確認——”

鬱飛塵拉閘。世界清靜。

穿越蟲洞對航行係統來說是不可預估的意外,宇宙坐標突然改變,航路丟失,沒有應急預案,飛行過程強行停止。

於是等航行係統重啟的時候,飛船已經從自毀模式中跳出了,變成手動操作模式。

鬱飛塵操縱著它緩緩下降,飛船逐漸穿越雲層,接近聖城的建築。

從外麵看,就是一艘冒著黑煙的艦船不懷好意地逼近了聖城的核心。聖城守軍的殲擊機在半空中懸停,各色武器全都瞄準了它,然而沒有一個開火。

看起來像是軍隊投鼠忌器,身處事件中央的教皇看見這樣的場景,卻明白,自己大勢已去。

溫莎、西蒙斯、卡揚、阿希禮……有一個算一個都不忠誠。阿希禮口口聲聲敬畏教廷,卻——

教皇終於恍然間明白了一件事。

讓所有人口口聲聲敬畏讚美的,不是教皇個人,也不是教廷,是真理本身。

他費儘心機構築起的牢不可破的權力的體係,隻是短暫竊取了真理應有的權柄。隻要有一個人道破了它的本質,這座聖城就上水麵上倒影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飛船緩緩下降,教皇的血液也漸漸冷卻。勝利已經不可能,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是給自己爭取一個不太難看的結局。

最終,教皇長長歎了一口氣。

“你們要什麼,”他露出疲態,說,“都拿去吧。”

哢嗒。輕輕一聲玻璃碰撞聲,唐珀往教皇麵前放了一杯溫水。

眾人彼此對視一眼,確實,再不緩緩,要麼腦梗,要麼心梗,總之教皇已經在被氣死的邊緣了。

教皇沒拿起唐珀給倒的水,唐珀也沒對他開口提任何要求,隻是看著鬱飛塵操作艦船。

鬱飛塵看起來還是一貫以來的冷冷淡淡,沒什麼表情,他的情緒不在臉上。

教皇和反叛軍這一出,不知哪個環節讓這人徹底戧了毛,不能善終了。

唐珀想過,“不能善終”的方式無非就是鬱飛塵之前說過的,直接把通用語言辭典上傳知識庫,所有人都能看見。帝國無疑會震蕩,但鬱飛塵不打算管,左右那時候人已經回了樂園。

教廷有一道名為“幕牆”的係統,監視著人們的通訊和發言,限製每個人在網絡中的權限。上傳知識庫需要最高級彆的權限,得從教皇手裡拿。現在教皇已經妥協,但鬱飛塵似乎沒有任何與教皇溝通的意願。

唐珀走過去,到鬱飛塵身邊。

操作界麵上不是航行係統,是武器係統。

飛船在聖城一座建築斜前方懸停。教皇喉裡“嗬嗬”幾聲,死死瞪著那裡。

建築裡,疏散警報長鳴,神職人員逃命一樣奔出來,四下裡散開。

接著,武器係統瞄準。

爆炸聲驟起。地動山搖,建築坍塌崩毀。

震耳欲聾的轟聲過後,聖城以這座建築為中心,騰起一朵塵埃彌漫的灰雲。

帝國裡,使用知識庫檢索的人、解惑區提問的人、正在登陸賬號的人,終端上忽然跳出一模一樣的白屏。

塵灰往上湧,裹住了飛船,舷窗外一片灰白,艙內一片死寂,溫莎眨了眨眼睛。

喪心病狂,他默默想。

寂靜中,規律的腳步聲響起,到了考文主教麵前。

考文被兩個衛兵押在一旁。衛兵比教皇識時務得多,一見這秋後算賬的架勢,忙押著人往前送了送。

鬱飛塵比考文高得多,看人的時候垂著眼,漫不經心的模樣,煙銀色瞳孔光透不進,冷沉沉空無一物。

考文打了個寒顫。

鬱飛塵朝一個衛兵的方向遞去了手,掌心朝上。

衛兵忖了忖,把自己的配槍獻過去,遞到他手上。

鬱飛塵接過槍,目光又在考文身上停了一會兒,才看向銀白的槍。

他像是在想什麼。想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想今天究竟是什麼東西驅使著他做了這些。

半分鐘後,他對考文抬起了槍。槍口黑洞洞的,好像連接著地獄。但考文覺得自己早已在地獄裡待著了,絕望恐懼到了忘記呼吸的地步。

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考文遲緩地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唐珀在說話。唐珀還站在原來的地方,看著鬱飛塵的背影。冷光燈往下照,在他身體邊緣投下一個虛無的輪廓。

“好了。”他說。

聲音傳到考文耳朵裡,像是來自遙遠天國。

鬱飛塵收槍回身。往駕駛台走。

飛船在報廢的邊緣終於得到了降落的信號,在聖城廣場中央著陸,他們剛離開飛船沒多遠,就聽後麵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它今天承受了太多,最終還是壯烈犧牲了。

明白狀況後,阿希禮上將一臉沉痛,但還是指揮守軍撤退,放行。再派醫生緊急救治教皇,但是他沒問教皇究竟發生了什麼,甚至沒有親自覲見冕下。

首都要變天了,他知道,所以他自動站隊。但是就像那個小主教說的,不論事情怎樣變化,真理還是真理。

貴族們從僥幸歸來的溫莎公爵嘴裡得到了很多消息,知道了教皇現在麵對蘭頓時的弱勢,還知道了唐珀主教要做的讓秘語消失,讓所有人都有資格探索真理的偉大事業,他們都嗅到了真理教廷即將吹燈拔蠟的味道,喜笑顏開。

溫莎隻是微笑,一座大廈正在轟然倒塌,他看到了,但其他所有人——神父、貴族、平民都還沒有看到。

不過這和鬱飛塵已經沒多大關係。

全首都上下,人們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惶恐不安,唯獨蘭頓莊園裡一派寧靜。

鬱飛塵在接通訊,白鬆剛彙報完情況,說鬱哥,你炸得很到位,物理破解了權限係統。現在網絡的通訊功能勉強搶修完成,知識庫恢複了一部分使用,解惑區仍在崩潰,還但有點搶救的可能。至於“幕牆”的物理設備——被炸得稀爛,已經正式宣告報廢。幕牆一倒,平民可以訪問教廷的資料庫,教廷不同領域部門的成員也可以跨領域自由獲取知識,總之一片混亂。

鬱飛塵讓白鬆把那套語言傳上去。白鬆一邊嘀咕說那不是亂上加亂,一邊還是聽話地接下了他鬱哥的任務。

帝國果然更加一地雞毛,沒人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隻是滿懷疑問,教廷到底在搞什麼。

麵對著主神,鬱飛塵也在思考一個問題。

“我們離開之後,”他說,“唐珀和蘭頓會怎麼樣?”

“他們會跳過這段時間,出現在我們離開的下一刻。但你可以選擇是否將記憶與他們共享。”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