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兩天後。
上午八點半。
餘樂推著個巨大號的行李箱, 從運動員公寓費勁地走了下來。
到了樓下,他彎腰將旅行包放在行李箱上,又理了一下身後的雙肩背包, 這才回頭往身後看。
程文海正抹著汗, 將行李箱往外推,路過門檻的時候卡了一下,他手腳一用力,拎著行李箱邁過門檻, 來到了餘樂麵前。
同樣的旅行包,同樣的雙肩背, 但程文海帶的東西比他明顯的少。
暫時用不上的東西,程文海都提前給寄回家了。
但餘樂不敢往家寄, 他爸媽還不知道他轉項的事, 要是往日裡身體好的時候他肯定和家裡人先談談, 但現在不行,是治療的關鍵時刻, 他實在不希望他們煩心。
21歲的人, 餘樂自覺這點兒主還是可以做一下。
“走吧,去地鐵站還要走一會兒, 就老柴那脾氣,你讓他等久了,怕不是要揍人。”程文海催促,先走了出去。
餘樂抬頭去看大樓,視線又落在他住了好幾年的窗戶上, 看了好一會兒,才將目光收回來。
轉身,程文海在不遠處等他。
餘樂笑著, 推動行李,快步走了過去。
八點半,又不是周末,有訓練的運動員都走了,這個時間路上遇不見人,也確實是餘樂特意挑選的時間段。
都三天過去了,他轉項的熱度在這院裡還沒冷下去,一開始還要問問他想法的朋友,也不知道私底下聊了些什麼,漸漸的開口就說他會後悔,篤定他去了滑雪隊沒有未來。
餘樂能保證什麼?
他現在什麼都保證不了。
也不能告訴每一個這麼問他的人,隻要有希望,他就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這次的離彆,有點莫名的傷感,餘樂避開了所有人,推著行李箱和程文海緩緩走出了公寓大門。
門口的安保執勤是一名年輕精神的退役士兵,筆挺地站在門口的崗位上,目光落在他們的行李箱,兩步走下來:“是去地鐵站嗎?我送你們過去。”
餘樂看著小兵哥臉上的笑容,便也笑道:“不用了,謝謝您。”
程文海點頭:“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一隻手就提走了。”
和小兵哥揮手道彆,走的遠了,程文海突然抬手抹了下眼睛,說:“哎呀好傷感啊!這次離開,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被淘汰你就能回來。”
“被淘汰我特麼就直接退役!丟不起那人!”
餘樂笑,但他覺得自己應該也不會再回來。
他也丟不起那人。
上了地鐵,兩人扶著行李箱沒怎麼說話,程文海抱著夾在雙腿中間的行李箱發呆,餘樂則靠著椅背看向一個個熄滅的站牌。
漸漸的,熄滅的燈光越多,他們越是距離終點站越近,在這個過程裡,好像有什麼在心裡逐漸沉下去,又有花火被點亮,悠悠浮出。
程文海突然歪頭,嘿嘿地笑,“你知道自由式滑雪在夏天也有比賽嗎?”
餘樂搖頭。
“叫做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水池賽,就是穿著泳衣,踩著雙板從高台上滑到跳台,在空中翻跟頭,嘩啦一下,掉進水裡。”
“……”
“是不是很熟悉。”
“莫名熟悉。”
程文海坐起身,搓著手:“夏天玩水,冬天玩雪,就問你爽不爽!”
程文海說著,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搜索了“水池賽”,遞給餘樂看。
餘樂便拿著手機一個個看過,又一個個滑開,興致勃勃的與程文海聊了起來,手機裡的光映入他的眸子,重新璀璨。
一轉眼,機場到了。
柴明就在機場大廳裡等著他們,穿著一套黑色的短袖短褲,頭戴一頂鴨舌帽,一個黑色的旅行包放在腳邊兒上,看見他們也不笑,隻是點頭讓他們找地方坐,就繼續打起了電話。
程文海從餘樂口裡聽了柴明的英雄事跡,對他那“坑蒙拐騙”的手段很是敬畏,乖乖坐下,就開始翻看自己的隨身帶著的證件,怕怕,“這要是忘了什麼,他怕不是要吃了我。”
餘樂出門再三檢查過,倒是不擔心忘記什麼,他隻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微信。
張教沒有回消息。
這幾天餘樂給張教發了好些條微信,一大段一大段的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張教,但張教這次確實是氣狠了,隻是不鹹不淡地簡短地回了兩句。
今天早上出門前,餘樂又給張教發了條告彆的微信,張教沒回。
餘樂心情之所以不好,大部分都是因為這個原因,父母那邊還不知道,隊友該安撫也安撫過,有得還巴不得他離開,剩下就隻有張教,餘樂始終覺得對不起他。
餘樂將手機放下,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聽見程文海“咦”了一聲。
“他也被招進來了?”
餘樂轉頭看去,就看見石河推著行李箱從大門走進來。
石河,選訓隊裡最的小隊員,從體操那邊過來,今年才19歲。
程文海支著靠背托著下巴:“看來老柴看好的不隻有我們啊,而且他還偏好年輕的,真賊。”
柴明這時突然回頭,看了程文海一眼。
程文海唰一下跳起來,張開雙臂迎了上去:“石河你也來了?我的天!瞞的夠嚴實的了!不過我好開心,咱們隊伍又壯大了啊!”
餘樂:……
你才是程老賊吧!
石河是個開朗的小孩兒,估計被餘樂轉項鬨起的風波嚇著,誰也沒敢告訴,這幾天也憋得實在難受,看見程文海就興奮地抱在一起,兩人一起“啊啊啊”地叫。
餘樂便也笑著站了起來,石河看見就鬆開程文海,來到餘樂麵前,給了他的一個熊抱,清脆喊著,“哥,多指教!”
餘樂笑:“指教什麼?跳水嗎?滑雪咱們都一樣,從零開始。”
石河撓著頭,就嗬嗬地笑。
柴明在一旁看著他們三個人,眼神柔軟下來,耐心地等著他們鬨完,手臂一揮,“走了。”
值機,安檢,上飛機,三個小時轉眼過去,十二點二十分,餘樂的雙腳踏上了祖國最北方的省市,也是華國有著雪山最多的城市。
H市。
自由式滑雪是一項限製極多的運動,因而較難以普及推廣,所以除了生源是個難題外,訓練隊和訓練場也一直不多。
北方三省有三個自由式滑雪省隊,南方則隻有兩個,魔都三年前才成立自由式滑雪隊,暫時還沒到出成績的時候,因而兩廣省的自由式滑雪隊就是目前南方城市唯一的代表隊。
也就是說,偌大的華國,一共就隻有五個自由式滑雪隊,比起其他普及的每個省都有的夏季運動,確實少的可憐。
不過餘樂他們今天要去的地方,不是這五個省級自由式滑雪隊的任何一個。
他們要去的地方叫做“華國國家自由式滑雪訓練中心”。
也就是國家隊。
換句話說,餘樂屬於平級調動,就是這一步邁得有點大,直接從熱情似火的夏季,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季。
他們從機場出發,開車接他們的正是餘樂第一次參加選訓隊看見的那位年輕教練。
路未方,助理教練,是柴明手底下的人,以後也主要負責他們的日常訓練。
路未方從車上下來,取下墨鏡看向在柴明身後“一字”站開的三名隊員,大概是嘴皮子薄的厲害,眉眼又不顯敦厚的原因,總之這笑容透著一股邪性的不懷好意。
“果然是你們三個啊。”路未方抬手點著他們一劃拉,“第一次見你們就覺得不錯。”
轉頭,路未方問柴明:“這麼一說,我看人的眼光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