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餘樂很快發現,他們過來後,做的竟然是去年初來這裡,何宇齊大師兄做的活兒。
配合著教練發放服裝和滑雪板,然後給每個人安排更衣櫃,成為教練助理的同時,也在百忙之中安排自己。
在這裡餘樂也拿了一雙新的滑雪板。
障礙技巧和坡麵障礙技巧不同,沒有倒滑的動作,又要降低風阻,所以餘樂拿到的新雪板是板尾平直的高山滑雪板。
他不確定一會兒是不是還要練習技巧類動作,所以在利索地換上滑雪服後,就將滑雪板交叉背在身後,側著身子往外走。
“你像個伊利丹啊!”走過更衣室裡的人群,有人開口說話。
“一粒蛋?一顆蛋?”餘樂一頭霧水地看向黑皮的王雲龍,戶外運動和室內運動的膚色差距也太明顯了,和白一鳴出現在同一個視野裡,簡直就是黑與白的兩個極端。
王雲龍突然發狂,“哈哈哈”的爆笑出聲,錘著大腿嘀咕:一粒蛋……一粒蛋……,完全沒注意白一鳴已經徹底冷下來的目光。
他身邊的隊友看見,好心解釋:“彆理他,大傻子。伊利丹就是一個遊戲裡的人物,他沒有貶低你的意思。”
餘樂其實也沒生氣,但還是說:“所以他現在笑,是笑什麼呢?”
“呃……”隊友解釋不清,繼而放棄的再度重複,“彆理他,他就是大傻子。”
說話的功夫,有小隊員已經率先換完衣服,站在門口處怯怯地看餘樂。
餘樂想起自己的工作,招呼一聲,急忙上前,握住保溫門的把手,用力一拉。
“嘩啦——”
寒風迎麵撲來,臉上汗毛像是瞬間掛上了一層白霜。
相似的一幕,讓他想起當初何宇齊對他說的話,於是輕輕推著這位小隊員,笑著說:“走吧,你會喜歡這個項目,喜歡這裡。”
餘樂也一步邁出大門,就像第一次過來那樣,目光第一時間就被那長長的滑雪道吸引。但是很快,欣賞自豪的目光,在看清楚眼前一幕後,變得錯愕。
不過三天的功夫,這裡就大變樣了!
這裡,原本有三條雪道。
一條遍布道具,是坡麵障礙技巧的訓練場。
一條有高達十米的大跳台,也有六米的三周台,是空中技巧的訓練場。
還有一條留給遊客玩樂,難度很低。
但是今天再看,邊界線變得格外的模糊。
出現在餘樂眼前的是一條全新的跑道。
出發點依舊是在坡麵障礙技巧的雪道,但又在半截處連上了隔壁的空中技巧雪道,連續兩個折返的半臂彎後,又是一條設計複雜,直達坡底平處的道路。
雪道蜿蜒,沒有道具,但路況複雜,設有很多跳台,而且因為道路有彎的原因,長度絕對超出500米,那麼大概率是600米的長度,也就是障礙追逐最標準的賽場。
大工程啊!
這是連夜改造的吧?
而且這中多用途的滑雪館,餘樂也是第一次聽見,不得不說,大國工程,隻要你敢設計,我就敢造啊!
白一鳴:“……”
也因為這份改動而驚呆。
喃喃:“我以為就是利用空中技巧雪道訓練……”
餘樂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幸虧回來,不然就錯過了。”
說完,餘樂又笑道:“回頭得拿手機拍幾張照,給程文海他們看看,看看這氣派,這排麵!世界第一室內障礙追逐場,牛了!”
不知不覺,身後人越聚越多。
高山滑雪來的人,他們在大山裡滑慣了險峻氣派,對這環境不置可否,但對於其他人而言卻極為震撼。
此刻,柴明等人已經換好衣服,站在雪道終點的雪地上,看著他們。因而震撼感也轉移到了這些教練員身上,似乎也變得高山仰止,不敢再隨意挑釁了一般。
“都過來吧,不用穿滑雪板,都在我麵前來。”
這次說話的人換成了賀川,他代替了柴明教練的位置說,“我是障礙追逐項目的主教練,主要負責從這次選訓裡挑選人才入隊,我叫賀川,原本是高山滑雪隊的教練,你們有事可以找我。”
隨後介紹身邊的柴明。
“自由式滑雪隊的總教練,柴明。最終你們能不能留下,他說的算,好好表現,他可是我們業內公認的火眼金睛,挖掘出了很多優秀的隊員,更是一手組建了我們的自由滑雪隊,實現了從0到1的突破。
這一次,障礙追逐項目,我們也要做到同樣的突破,這需要每一個人的配合,以及信任!”
“啪啪啪!”
餘樂抬手鼓掌,“啪啪啪。”
柴爸爸就是厲害,從0到1的突破啊!多不容易啊!牛!
這事兒有人牽頭就不一樣,掌聲很快連成了片,氣氛一片大好。
柴明在掌聲中點了一下頭。
剩下兩名教練是助教,賀川自然也介紹了一下,然後就說起了障礙追逐這個項目的基本規則。
簡單來說,就是滑的快。
600米的坡道,路況複雜,還有競爭對手在身邊,一路疾馳,誰滑的快誰就拿第一。
至於其中的技巧,就是訓練的目的。
賀川話有點多,還有點兒緊張,明明一二三條都記在教練本裡,但還是說了一些重複的話,可沒有今天早上質問柴爸爸時候的牛氣。
餘樂對這位教練的初印象不好,但教練就是教練,他在心裡默默調整,讓自己努力看這位教練順眼。
而且話說的多,說的長,就會漸漸暴露出一些問題。不僅僅是賀川的教練狀態還不行,看隊伍裡的站姿、表情態度,就能夠看出來,高山滑雪隊過來的人,對這個新項目的期待感也不高,偶爾隊伍裡有人說話,餘樂要是去看,看見的往往都是高山滑雪隊的人。
高山滑雪國家隊的人都成年了,身上穿的都是國家隊發放的滑雪服,這些衣服的款式餘樂也有,因而即便不認識人,也能夠大概確定對方的身份。
障礙追逐是新出現的小項,未來前景如何誰都不清楚,但高山滑雪在上個世紀就已經風靡全球,每年的比賽項目不知道多少,自由式滑雪的世界第一名,遇見高山滑雪的第一名都要低一頭,這些高山滑隊的隊員站著這裡,就有中莫名的優越感。
賀川終於說完,最後說道:“我先不問你們基礎如何,有信心的咱們就從上麵滑下來,我們教練就知道你水平如何。暫時落後的也不用緊張,我們會有針對性,對不同級彆的選訓隊員,製定訓練計劃。當然有自信的也不用藏著掖著,你有那個能力,我們就安排你去比賽。
餘樂你們應該都聽說了……”
怎麼又提到自己,餘樂感覺到自己再度被無數目光注視,尷尬的用大拇指在鞋裡挖了個洞。
賀川說:“餘樂是從零開始,卻以戰養戰,最終達到了世界杯穩進前十的水平。所以有能耐的就儘管展示自己,隻要你自己爭氣,我們就敢送你去比賽。”
餘樂以為所有人都在熱情地看著自己,所以沒好意思左顧右盼,脊背挺直,站如鬆柏。但白一鳴看向餘樂的時候,卻發現這些目光裡並不都是單純的善意,這其中不乏一些競爭性很強的目光。
高山滑雪隊的有。
單板障礙追逐的有。
還有一些年齡不大不小,正是要出成績的省隊選送隊員。
就因為賀川的一句話,餘樂成為了所有人想要超越,不服氣的對象。
“……”
白一鳴眉心微微蹙緊,將目光收回來的時候,又看向了賀川。
是故意的嗎?
還是單純隻是為了樹立榜樣?
白一鳴看不懂,隻能走著看。
這邊兒賀川也終於說完,讓所有隊員抱上自己的滑雪板,上了傳送帶。
安靜了許久的隊伍裡,在這往上去的過程裡,漸漸有了聲音。
“哇哦!波浪道!”
“那個大拐彎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半臂彎啊?肯定越是搶占內側越好吧?”
“你看這個跳台是幾米的?我平時訓練最高就是四米台了,這個不會是六米吧?”
“好緊張,又緊張又興奮。”
因為傳送帶的原因,隊伍被拉的很長很長,餘樂可以聽見身後年幼的隊員說話,但再遠一點就聽不清楚了。
那是一些來自高山滑雪隊的成年運動員在說話。
“章紋那個傻X,回去得被罵死。”
“但是那情況,那氣氛,我也想走來著,要不是怕回去被罵,我肯定也走了。”
“章紋他們本來就要退了,走了也就走了,我還想練幾年呢,那麼早退役,什麼成績都沒有,退役回去最多就是在市體校當個教練。”
“章紋不是說他和國外某著雪場經理說好了嗎?退役後就過去?”
“非洲啊瘋了!”
……
這樣的低聲議論了一會兒,他們下了第一節的傳送帶,又上了第二節傳送帶。
……
“其實這個坡道看著很簡單,咱們上手應該很快,哥幾個加油,回頭好好表現。”
“哈哈,這事還得看葉璽。”
“璽哥,障礙追逐你不是練過嗎?一會兒給我們打個樣兒,我們高山滑雪隊就靠你了。”
說話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臉上。
這男生穿著黑紅相間的滑雪服,胸口和手臂上都繡著國旗,這是前年高山滑雪隊發的第三套隊服,隻有參加了當年“高山滑雪世錦賽”的隊員才有。
葉璽膚色很白,這是他們大部分室內運動員都有的膚色,但他尤其顯白,大概是因為他眉毛的顏色很淡,嘴唇也缺乏血色,就連瞳孔的顏色也棕色,而不是純粹的黑色。
這是一個很難去形容長相的一個人,若是正常人,臉上的色調整體淺淡,要不就顯得嬌弱素靜,要不就是病弱慘白,但這個人明明有一雙顏色偏淡的眼睛,卻讓人覺得很不好招惹。眼尾向上高高挑起,卻又和桃花眼的多情毫無關係,反而透著一絲凶狠狡黠,會讓人想起在雪林中鬼魅身影的狼群,披著一身白黑相間的皮毛,躲在灌木叢裡注視獵物時候的凶狠。
他的隊友玩笑般的喊著他去“出頭”,他竟然嘴角一掀,說:“行啊,到時候我滑前麵,你跟好我,我教你怎麼圍住一個人,保準他摔的雪板都飛出去三米。”
隊友愣了一下,小聲:“要這麼做啊?”
葉璽掀著薄唇笑:“你真該去看看短道速滑,就知道障礙追逐是個什麼樣的比賽,同情心這中東西能給你獎牌嗎?”
“可是……現在是訓練。”
“對啊,我說的就是比賽的時候。”
“哦?哦哦,懂了……”
餘樂在隊伍的前麵,所以這個時候已經站在了坡道最頂端的出發平台上。
麵對全新的坡道,他顯得很謹慎,這一路都在觀察賽道,思考自己應該怎麼去應變。
到底是自由式滑雪隊的隊員,餘樂也希望自己能夠表現的好一點,不僅能夠守護隊伍的榮譽,他的表現越優秀,也越能夠提高柴爸爸在選訓隊的話語權。
“小白,這個賽道你有什麼建議?”餘樂很慎重,不恥下問。
白一鳴想想,說:“沒滑過,但保持速度應該是關鍵,還有我們的弱點應該是在方向控製上,到時候自己感覺吧。”
“好。”餘樂點頭。
兩人說話的功夫,更多人來到了平台上,餘樂正好看見牛高馬大的王雲龍,竟然把滑雪板舉過頭頂,一路嚷嚷著“讓讓”,一路竟然朝著餘樂的方向擠了過來。
在他身後的隊友,便一路幫他“掃尾”:“抱歉……不好意思……沒事吧?”
漆黑的皮膚,就連手背都是黑的,牛高馬大的身材,有些選訓隊員甚至才到他的胸口。
身高一米九三。
餘樂給他找的滑雪板是庫存最長的滑雪板,再高點兒就要定製了。
看著王雲龍一路“撞”過來,餘樂幾乎能夠想象他滑障礙追逐的畫麵,想必就是一個人形的坦克,誰能撞他。
他們自由式滑雪隊的人向來纖瘦,更方便進行技巧類的動作,雖不至於矮小,但個子也都不算太高。如果王雲龍和他的隊友能夠成為自由式滑雪隊的隊員,一定會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就算出去打群架……咳咳咳!
王雲龍到了麵前,彎腰低頭對餘樂笑:“我們一起啊?”
餘樂:“……好。”
王王雲龍得了答案就高興了,又對著白一鳴笑,然後就在原地站著不說話。
餘樂也不太清楚,王雲龍和他的關係為什麼一下子就親近了不少,難道就因為王雲龍來報道的第一天遇見了自己,就一直跟著了?這是有“雛鳥情節”嗎?
平台上的空間有限,隨著選訓隊員上來的越來越多,先上到平台的餘樂等人,就一路往邊緣的方向挪去。
最後,賀川帶著一名助教也來到了平台上,說:“就彆擠在這裡了,一個一個地下去,沒有聽到哨聲不準出發,都精神點,摔倒了就趕緊離開,上來了再滑,都聽到沒有?”
“聽到了!”年輕的小孩子最有朝氣,也最有服從精神,大聲地回答著。
賀川很滿意大家的熱情回答,但是等了幾秒,卻沒有人動。
他說:“沒人動我點名了啊,葉璽,葉璽你先來。”
先叫的是葉璽,而不是餘樂,也不是白一鳴。
眼下選訓隊有三個特彆出名的滑雪明星,是大家都認識的。
賀川來自高山滑雪隊,先叫自己老隊員的名字很正常,但是卻有一堆目光往餘樂和白一鳴身上招呼,那中莫名被放在一起比較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餘樂心態向來豁達。
不是遲鈍,就是真的不愛計較除了賽場外的事兒,所以就算看明白了,也沒往心裡去。
但是我們小白同學不行,這家夥孤僻歸孤僻,但在自己職業領域裡的勝負心還有點強,他臉緊緊地繃著,對餘樂說:“活動一下。”
對哦,還沒熱身呢。
他們來的晚,直接就進館了,其他人可都是跑了兩圈,如今上手訓練,筋骨沒活動開,就連摔跤都摔的疼一點。
餘樂埋頭熱身,旁邊王雲龍嗡聲問:“跟著你做就可以嗎?”
“呃?”餘樂愣愣,點頭,“可以。”
四人拉筋鬆骨,那邊兒的葉璽在穿過人群後,終於開始了他在障礙追逐項目的首次滑行。
同時也是這次選訓隊的首次滑行,意義非凡。
“我以為不是餘樂,就是白一鳴先下來,竟然是葉璽嗎?”說話的人是餘樂沒見過的新助教,和柴明一同留在坡道下麵觀察。從工作安排上就能夠看出,這位和柴明的關係明顯要親近一點,因而對餘樂和白一鳴也是愛屋及烏,期待他們可以成為這個選訓隊的靈魂人物。
自由式滑雪隊組建新項目,最後卻是高山滑雪隊的隊員成了最核心的存在,說出去也不是那麼好聽。
尤其還是在自由式滑雪隊安排了人,加入選訓隊的前提下。
這“開場秀”怎麼都應該由自由式滑雪隊的人滑吧?
柴明並不說話,也不理會這位新助教的“拱火”,但到底被提醒,對這位第一位滑下來的,在高山滑雪隊裡排名靠前,成績也算不錯的葉璽,多了幾分關注。
聽說……他是個很有天賦的運動員,學什麼都快,膽大心細,賽場上的心理素質也不錯。唯一的毛病就是不夠專心。也就是學的快,什麼在他眼裡都沒難度,他就很愛去玩些其他的東西,他滑單板,單板水平也不差,還喜歡遊泳、踢足球、打籃球,算是個運動全能。障礙追逐在他玩單板的時候就練過,對不同坡麵的處理都很擅長,如今再加上高山滑雪隊對轉向的控製能力,這個項目其實非常適合他。
葉璽也是賀川重點提及的一名運動員,用賀川的話說:“要是他真能靜下心來,說不定就又是一個餘樂,轉項當年就能出成績。他大概率會成為我們國家,唯一在這項目上拿到資格的隊員。”
評價很高,但柴明不置可否。
他執教那麼多年,很清楚像餘樂這樣的隊員很難再出現了。
餘樂真正優秀的地方,並不是他在自由式滑雪方麵的天賦,而是他的認真和自律性,那中乾一行愛一行,願意把全部精力都奉獻的專一。
這一點,正好是葉璽的絕對弱勢。
因而葉璽如果不改掉這個毛病,即便遙遙領先,柴明依舊認為,那也是暫時。
餘樂和白一鳴都會給葉璽“上一課”,什麼叫做“追逐”。
柴明怎麼想的,當然不會對身邊的助理,這中對餘樂和白一鳴盲目的信任,柴明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然而事實是,當餘樂和白一鳴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這個選訓隊的未來也同時出現在他的眼前。
葉璽滑了下來。
果然是有基礎的樣子。
他在跳台區不會畏懼高度,反而勇往前衝,在波浪坡麵處理的更顯基礎,每一次的跳台和落地,都能夠看出來他在跳台技巧的基礎很強。
轉瞬間,他又來到直角90°的回轉區域,這裡又是高山滑雪的技巧,在急速飛馳的雪坡上,那個身影輕鬆地將身體傾斜的與地麵幾乎隻有30°的角度,用滑雪板的板麵一側刺入到雪中,形成巨大的摩擦助力,用以改變方向。
“唰”的一聲,隔得老遠都可以聽見那鏟雪的聲音,同時雪花在他身體一側飛揚出足有半米多高,若是速度不夠,絕對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確實是個有基礎的運動員。
第一次就敢這麼放開地滑陌生的雪道,沒有自信也做不到。
從滑雪看態度,看來這個葉璽也想要一個一鳴驚人的效果。
在兩個90°回轉的半臂彎之後,葉璽正對柴明等人滑下來,這條直線坡到上還有一個四米的跳台,以及兩組波浪線路段。葉璽不減速度,放肆飛馳,接連順利的完成四米跳台和第一個波浪峰。
他從波浪峰上飛起,眼看就要直接飛躍第二個波浪峰,沒想到雪板的板頭突然撞上最後一個峰頂。
好在並不是正麵撞上,隻是平衡失控一瞬,降了速度,終於還是順利滑過了終點線。
作為“開場秀”的隊員,又是滑沒有滑過的賽道,整體的表現還是相當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