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樂眨了一下眼,嘴角突然一勾,竟露出了譚季意想不到的表情。
繼而,在譚季詫異的目光裡,餘樂轉頭對著譚婷的方向大喊:“譚婷!譚婷!你過來一下,你哥有話要說。”
“謝特!”
譚季罵了一句,臉上的從容消失殆儘,一臉日了狗的表情,瞪向餘樂的目光,像是要一口吃掉他。
譚婷真就過來了。
餘樂轉頭再去看譚季的時候,譚季的臉上早就沒了凶狠的勁兒,對譚婷溫柔地笑,還說:“婷婷,不用過來,沒什麼事,真沒什麼事。”
嚴格說來,譚婷和他哥譚季不像,譚季是一個很有個性的男人,乾自己想乾的事兒,不在乎世人的眼光,用命去玩極限運動,高興就染上一頭非主流的白發,雖說對餘樂和譚婷“緋聞”這件事上,有些低能,但嚇唬餘樂的時候,那股狠勁也很霸道。
與之相比,譚婷這姑娘就小家碧玉似的,有著自己的單純質樸,而且從她待人處事寬容善良的脾氣看,是一個從小生長在“蜜罐”裡,生活很甜美的丫頭。
兩人就連長相也不大一樣。
一個如峰一個如水,一個疾風驟雨,一個晴空朗日,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同時出現在餘樂眼前,再一次證明了譚季這個人的“妹控”屬性。
在妹妹麵前,譚季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輕聲細語地說,沒什麼事,我就是和餘樂聊天呢,你今天吃飽了嗎?我看你喜歡吃烤土豆,廚師休息了,要不我給你烤去,你不是最喜歡吃我烤的土豆嗎雲雲……
平日裡不太愛說話,彆人說什麼都是淡淡地笑,參與度高,指揮度低的譚婷,卻在譚季的哄勸聲裡,看著餘樂。
“我哥找你聊什麼呢?是不是隊裡傳的那些事,你彆介意,我已經說過她們了,也說過我成績不好和任何人都沒關係,連續兩年拿下世界冠軍後,我就陷入了瓶頸,新的動作練不下來,我就在試著調整我的技巧核心,就導致老的動作越來越不穩定,不過今年好了很多,我差不多已經走出來了。”
餘樂也笑著點頭:“那要恭喜了。”
“謝謝。看你今年也在調整技巧核心,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花費整個賽季去適應。”
“目前感覺還好,再練一下再說,畢竟進賽季還有好幾個月。”
“那行,你還忙嗎?”
“哦,白一鳴他們還在等我,那就不聊了,再見。”
餘樂說完,離開前對著譚季笑了一下,譚季沒理他,扭頭看著遠處海上的星空,但臉繃的很緊,腮幫子因為用力,而繃出兩條黑色的線。
走的更遠一點,餘樂再一次回頭,才看見譚婷的手掐在譚季的腰上,譚季正將譚婷的手拽開,齜牙咧嘴地求饒。
一瞬間,就一點也不狂帥酷霸吊了。
所以譚季跑過來究竟是乾什麼的?
難道就是為了譚婷,跑過來給他個“下馬威”不成,卻挨一通掐嗎?
餘樂又回到海裡泡著,一波波的海浪托著他的身體,一起一伏,想著剛剛譚季的模樣,忍不住地笑。
程文海和白一鳴他們遊過來,看見餘樂臉上詭異的笑容,問:“乾嗎去了?見小舅子那麼高興?”
餘樂一收笑:“彆瞎說,謠言就是你這樣開玩笑開出來的。”
程文海看見餘樂表情,收了玩笑,問:“剛剛看你和譚季說話,怎麼了?”
餘樂覺得這事兒挺難描述,更不適合拿來到聊天的話題,便轉口問道:“你有妹妹嗎?”
“啊?”
“你會把食物讓給妹妹吃嗎?會給她零花錢嗎?要是和她打架,你會讓著她嗎?”
“乾嗎?咱媽要生二胎了?”
“滾!”餘樂都給氣笑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譚季的“妹控”屬性是改不了了,可以說他從決定過來那一刻起,就在妥妥地做著“妹控”的事兒。
想不到……但,好像又理應如此。
……
當天晚上再沒事情發生,餘樂遊完泳回到賓館洗了一下,倒頭就睡得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好像在騎自行車,開始還在寬敞的馬路上,但突然自行車的方向不受控製,帶著他瘋狂地駛下了馬路,再一轉眼,他卻在一處狹窄的崖壁上。
崖壁陡峭顛簸,兩邊不過30厘米的距離就是幾十米的斷崖,他從高處沿著那狹窄的小路往下騎,很恐怖,猶如在獨木橋上行走的感覺,然讓餘樂的心跳加速,呼吸短促。
但又緊張刺激,餘樂可以聽見自己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大概是緊張地過分,餘樂突然就從夢境裡清清醒了過來。
他還睡在床上,窗外的天空微微的亮,曦光落在海麵上,長出猶如魚鱗般的色澤,看著那層光暈,餘樂怔怔出神。
睡了一覺,大腦清醒,餘樂才去思考,譚季嘴裡說的那個同伴……是真的死了嗎?
這個問題一直糾纏到,餘樂再看見譚季。
今天是團建的最後一天,上午還有半天的滑水訓練,餘樂已經滑了兩圈,正濕漉漉的從海裡淌出來,就看見坐在椰子樹下的譚季。
一身白的短袖短褲,頭頂還帶著一頂白色的鴨舌帽。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灘椅上,手肘撐在腿上,安靜地看著一處。
視線落處,當然是譚婷的身上。
這個人對視線敏感的過分,餘樂不過盯著他看了兩秒,他突然就準確無誤地轉頭,將目光落在了餘樂的身上。
眼眸有種異樣的黑。
餘樂想了想,將滑水板拿起來在手上一提,竟然主動地迎了上去。
最有意思的,是當餘樂決定過去的時候,譚季竟然緊張地看了譚婷一眼,繼而撐直後背,用夾緊的眉宇大吼:你彆過來啊——!!!
餘樂:“……”
也不知道昨天這位大神,是怎麼被妹妹教訓了一通,突然就變得可愛了起來。
“季哥。”但餘樂還是過去了,而且先說道,“昨天抱歉啊,主要緊張了,沒有處理好,昨夜裡思來想去的,覺得還是要和您說一聲,我和譚婷真沒事兒,就是挺好的隊友關係,我把她當妹妹,很文靜乖巧的姑娘,特彆好。”
被誇了妹妹,“妹控”譚季的臉色一點點平緩了下來。
餘樂又在譚季旁邊的沙灘椅坐下,說:“不去玩玩,這運動對你來說應該是手到擒來。”
沒了導致敵對的話題,譚季也再度恢複風度,“累了,不想玩了。”
“嗯。”頓了一下,餘樂欲言又止,“你昨天說的……”
“什麼?”
“隊友……”
譚季的眸光沉了下去,沉聲:“嗯。”
餘樂的心沉了一下,有些傷感,那畢竟是一條生命的逝去。
譚季將臉埋進了手裡,輕聲說著:“他就在我前麵,我就那麼看著他落下去,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隻有重物下落的聲響。那一瞬間,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免不了去想,我要是不在了,我的家人朋友怎麼辦?譚婷會不會哭?好像突然之間就被嵌入了一些情感,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恐懼。恐懼的並不是我的生和死,而是還活著的那些人,那些愛我的人。”
餘樂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譚季的自言自語。
他有自知之明,他沒有任何魅力,成為譚季輕傾吐心聲的知己,他隻是恰恰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恰恰好是一個沒有關係的陌生人,恰恰好又算是認識,也認識相同的人罷了。
譚季的崩潰在一瞬間。
然後又在這樣傾訴的過程裡,一點點地調整,愈合。
當譚季再抬頭的時候,眼底的陰翳退散了很多,眼眸就像他身上的衣服,有了純淨的光澤。
他赧然地對著餘樂笑了一下,將鴨舌帽取下來,又反過去戴上,兩人的關係好像親近了一點。
“所以,現在需要好好休整一下,大概短時間內不會出去工作了吧。”譚季說著,繼而莞爾一笑,看向餘樂:“你在隊裡的緋聞還挺多的,人帥就是是非多,好好訓練,好好比賽吧,你從跳水轉項過來,應該不是為了一個世界杯的第五名吧。”
餘樂驚訝:“您這又是哪兒來的消息?我能有什麼是非。”
譚季想了想,掰手指:“違規隊內談戀愛,腳踏兩條船,被白富美讚助商看上,哦,對了,聽見你們男隊還有什麼派係紛爭,教練在爭權奪利的。就這隊伍,行不行啊?今年可是奧運會。”
這些傳聞,餘樂一個都不認。
但凡他心眼兒小點兒,就得被氣炸了,這都什麼和什麼啊?捕風捉影的事兒都是怎麼傳開的?
搞得他跟個“人渣”似的。
可偏偏餘樂對這種事兒的敏感度始終不高,“沒有,沒有的事兒,聽誰說的。”如此這般的解釋一下,嗬嗬一笑,就算完事兒。
譚季盯著餘樂的臉看了幾秒,然後說道:“去和張佳談一下吧。”
“什麼?”餘樂不明白。
“婷婷很喜歡自由式滑雪,彆因為你一個人搞臭了隊伍的名聲,有些傷口可以自愈,有些卻會潰爛,彆怪我沒有提醒你。”
餘樂臉上的笑容淡了,目光移向海邊的那群女孩,最終落在張佳的臉上,第一次認真審視這姑娘。
……
張佳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房雨琪。
明明她從餐廳出來的時候,房雨琪還和教練、餘樂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怎麼一轉眼就一副才上完洗手間出來的模樣?
張佳感覺到不對勁兒,視線在鏡子上與房雨琪對視,猶豫了一下,才走到了水池邊上。
她這邊的水一打開,那邊的水就關上了,房雨琪扯下一張紙巾,一邊擦手,一邊轉頭對她笑。
人長的好看,笑容甜美,卻很難人讓她喜歡。
“張佳,去年你的成績特彆好呢,洲際賽拿了好幾個冠軍,世界排名都進第三了吧?”等著張佳的手一洗完,房雨琪就親熱地靠過去,遞了紙巾讓她擦手,同時又說道,“今年我們公司打算推出季度代言,就是每個季度主打你們隊裡的一名運動員,其實就是做明星效應。”
沒人會和錢過不去,張佳收了眼裡的敵視,調整表情看向房雨琪,說:“你的意思……這些人裡有我?”
“當然,你的成績那麼好,也在待選名單上,這一點不用擔心。”
“哦,那太好了。”張佳的笑容變得真心燦爛。
房雨琪也笑,掰著手指頭說:“除了你,還有譚婷、白一鳴、何宇齊,還有餘樂,這些都是我們待推的明星。這個策劃是我努力推動才能夠最終執行,但風險依舊很高,隨時可能被取消。”
“風險,什麼風險?”張佳有點急。
“就是做明星廣告嘛,明星的個人風評是很重要的,尤其你們是運動員,大眾對你們的行事作風,感情態度,要求更加嚴格,所謂的緋聞是一定會降級好感度的。那麼一旦你們在待選名單裡的人,出現了這一類的風波,公司那邊肯定就不會做,我這種靠著長輩庇佑,幸運的少走幾步的人,在這種決定公司未來發展的決議上,是肯定說不上話了。”
張佳完全沒想過自己傳餘樂緋聞的事,隻想到自己:“我沒有,我肯定是沒有這些不好的緋聞。”
“我知道,你是超級棒的,是個潔身自好,努力上進的好姑娘。但是這事兒不是單指你一個人,還有其他人呢,何宇齊啊,白一鳴啊,餘樂啊,都得保持在大眾眼中同樣積極努力的正麵形象,人一多了,就容易出問題是不是?”
張佳點頭,表情逐漸變得認真:“這事兒放心吧,我也會看一下。”
“那就麻煩你了。”
房雨琪親熱地拍著張佳的後背,兩人一起走出了賓館,大門外的大巴車已經就位,車裡也坐了不少人。
餘樂就坐在靠窗戶的位置,看著這兩人一起走出來,最後目光落在了房雨琪的臉上。
剛剛還一副心機模樣的房雨琪,在餘樂的目光下,小女孩兒的憨態儘顯,對餘樂眨著眼,又悄悄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幸不辱使命,任務完成。
這一幕被程文海全盤看見,欲言又止。
餘樂頭也不回,說:“閉嘴。”
程文海:“……我還什麼都沒說。”
餘樂:“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什麼都彆說。”
程文海:“呃……”
餘樂:“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