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機去看,事實上還差十分鐘才三點,人睡得最熟的時間段,白一鳴聽見聲音還是爬起來,關注他的情形。
年紀不大,但卻是做事很可靠的一個家夥。
睡醒一覺的餘樂再睡不著,一邊坐在床邊擦頭,一邊打開手機往國內發消息。
現在正好是國內午休起床的時間,消息才一發過去,程文海就第一時間回複了過來。
【哎呦我的樂兒,你還能再能乾一點吧?大中午的覺一下就給趕沒了,趕緊回來請我吃飯,我要樂死了我,這可是世界冠軍啊,你出門的時候想過沒?反正我是沒想過,但我現在要高興瘋了,也太厲害了吧!】
餘樂看著程文海的消息笑,緊接著母親的消息也回複過來。
【兒子好棒!我得和你奶奶、姨們都發消息,滑雪真是沒錯,你就是有滑雪的天賦,你選擇了最正確的路,我就知道你早晚能行!你爸直接就下樓了,你猜他乾嗎去了?找人聊你去了。你回國有假嗎?要回家不?要是不回家我們過去看你,這麼高興的事兒,得在你身邊兒才行啊。】
柴明的消息還沒回來,餘樂手機裡就“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
孫毅、何宇齊、周曉陽的恭喜微信全部發了過來,程文海散播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餘樂挨個聊過,半個小時的時間過去,那邊兒要開始訓練,紛紛在和他道彆,但柴明的消息還沒發過來。
餘樂等不及,又給柴明發了個消息:【昨晚上沒聽您話,喝了點兒酒和大家一起慶祝,沒有第一時給您發消息。】
柴明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正將車開進滑雪館的大門。
自從大前天把選訓隊那群孩子狠狠教訓了一頓後,隊裡的氣氛終於是好了一點,但大概是這個隊伍裡缺少像餘樂那樣積極向上的核心精神,所以大家規矩歸規矩,競爭性和自覺度還是不夠。
柴明其實對這個選訓隊也不是特彆上心,他現在工作太多,自己帶著的老隊員今年就要參加冬奧會,這麼關鍵的時候把他調走來搞什麼“跨項目障礙追逐”,簡直就是蠟燭兩頭燒,兩邊都沒顧及好,卻把自己累個半死。
所以上午他提前一點兒離開,跑醫院做檢查去了。
腦袋也不是疼,就是精力消耗過度,容易暈頭,尤其是焦慮的時候,就暈的厲害,想睡覺。
他知道自己的工作誰都替代不了,不然局裡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把他調過來,但還是高估了他現在的身體狀態。
下車的時候,他拿著背包從駕駛位出來,轉頭又看見副駕上那麼滿滿的一袋藥品。
頭疼。
手機放在包裡,背包被他單肩挎著,開車過來的幾聲微信鈴響他都沒空看,走的腳下生風,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樓梯,往滑雪館裡走。
已經晚了,他是領導沒人管他的工作時間,但賀川走的是“懷柔路線”,教人的時候更容易被接受,但管人卻管不住,隻要他不在現場,那幫孩子就應付著訓練。
為什麼呢?
柴明在更衣室裡換衣服的時候就一直在想,為什麼這批隊員的勁頭總是差點兒勁兒,就是因為沒有個讓人信服的領軍人物嗎?
但餘樂就那麼一個,這麼重要的人就是隊裡的“定海神針”,放到選訓隊這裡肯定是白瞎了。
再說都是成年人了,就一點兒年輕人敢拚敢做的自尊心都沒有嗎?
柴明換上厚厚的衣服,捂住了這一路趕過來,身上淌著的一層汗水,又冷又熱的一點都不舒服,最好就是馬上進到零下溫度的館內,讓這熱量在低溫下快速地散去。
偏偏,這時候又想去洗手間。
柴明把手機拿出來,鎖了櫃門,正要邁步,突然想起手機叫的那幾聲,這才將手機打開了。
屏幕一亮,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餘樂發來的微信消息。
【餘樂:柴教,你肯定沒想到吧?我拿了冠軍。】
柴明愣了一下,腳步站定,雙擊消息點開了微信,餘樂發來的剩下的文字消息,“唰”一下在柴明的眼前鋪開。
【餘樂:不是大跳台的冠軍,更不是障礙追逐的冠軍,我是拿了總冠軍,總積分冠軍。】
【餘樂:白一鳴不是排我前麵嗎?但他障礙追逐出意外,在第一輪預賽就被淘汰了,結果我就排在前麵。】
【餘樂:我和安格爾比啊,安格爾就比我少兩分,我也沒想到,從預賽到第二輪預賽,再到半決賽我全進了,最後決賽我雖然是最後一名,但安格爾也沒能超過那兩個主項選手,結果最後我就比他多1分,拿了冠軍。】
【餘樂:昨天一直迷迷瞪瞪的,就知道自己的拚命比賽,拚命往前衝,也就沒想起有變化的時候給您發消息,後來拿了冠軍,我就更迷糊了,被他們叫去喝酒,就我那酒量您也知道,兩杯就翻了。】
【餘樂:這不,現在酒醒了,就趕緊給您發個消息。柴教我高興瘋了,我拿冠軍了。】
柴明逐字逐句地看下來,等看完最後一個字,再抬頭的時候,頭也不暈了,身上也不熱了,從剛剛起就一直在心裡徘徊不去的焦躁感也消失不見了。
柴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一天從睜開眼睛起,直到現在,那不斷累積的焦躁是因為什麼。
隊員在大洋的彼岸奮鬥,他有渾身的力氣都沒處使。
給憋的。
莞爾地笑,柴明一邊給餘樂回消息,一邊往門外走,廁所也不去了,簡直就是天高氣爽,通體舒泰。
館裡,選訓隊的隊員已經在訓練,賀川撐著護欄和葉璽說著什麼。從高山滑雪過來的賀川,對葉璽的期待值一直很高,所以總是有意無意的給葉璽開小灶,是一門心思要把人留下。
柴明倒不在乎這個,等選訓結束,賀川就會成為障礙追逐的主教練,單獨帶這個項目,要還是不要哪個隊員他有很大的自主權,完不成上麵的任務,自己直接找主教練喝茶就行。
看見柴明過來,葉璽那小子狼一樣冷的眼神瞄過來,賀川也轉頭看過來,對葉璽說:“訓練去吧。”
柴明開口:“等等。”
葉璽又停下,同樣是冷淡的表情,但因為眼神的原因,比白一鳴那小孩更不容易親近,甚至容易讓人生出警惕心。當然,這不影響柴明對選訓隊成員的一視同仁,他又說:“我要開個小會,讓所有人都下來。”
賀川吹了集合的哨子,大大小小,男的女的選訓隊員在雪坡上排了兩排,比起最初的時候,人已經少了很多。
柴明就站在護欄外麵,也沒進去,手揣在衣服兜裡,還握著熱乎的手機,暖著他在這低溫下逐漸冰冷的手指。
安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柴明開口說:“我想知道你們對障礙追逐這個運動的理解和看法。”
等待。
沒人說話。
柴明點名:“王雲龍,你說一下。”
王雲龍被強行捂白的臉,一片茫然,繼而吭哧地說:“就是挺……激情的吧,速度是越快越好,滑的順暢的時候很過癮,尤其在夏天滑雪簡直就是一種享受,我反正特彆喜歡。”
“不喜歡的呢?”柴明問。
王雲龍臉上更茫然,認真想了一下,搖頭。
柴明就看向葉璽:“你呢?不喜歡障礙追逐的地方?”
葉璽上挑的鳳眼眯了起來,像是在觀察柴明是不是在故意找他的麻煩,然後才說:“都還行,但是新項目有很大的風險性,所以……”
柴明點頭:“對,風險,這就是我想說的。”
葉璽閉了嘴,嘴角緊緊抿著。
柴明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向其他人,說:“你們是什麼狀態,沒有人會比你們教練更了解,甚至比你們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你們認為這是個新項目,會有很多的國家隊名額空缺,對於省裡來的隊員這就是一片藍海,是難得的機會。對於從其他項目選項過來的國家隊員,是因為這個項目的國內競爭力為零,更容易拿到成績,對嗎?”
沒人說話,因為柴明說出了他們每個人的心思。
障礙追逐才在組建選訓隊,過去華國甚至沒有這個項目的正式比賽,是因為場地原因,也因為教練資質,當然還因為這個項目是華國的絕對弱項。
反正各種各樣的因素太多,導致直到現在,體育局才想著要組建這麼一個隊伍,去試一試,去爭一爭。
至少到了國際賽場上,我們有專業的運動員,對吧。
從上到下的這麼一個態度,都無一不再說明,這個項目的風險性很高,導致大家對這個項目的期待值很有限,自然也就影響到了他們的熱情。
但柴明不能說的太明白,所以隻是選擇性地說道:“你們覺得亞洲人滑這種競速類的項目很吃虧,在國際上是注定墊底的命,所以你們看見的都是身邊兒的人,就現在的,身邊兒的這有限的幾個人,隻想著,我隻要贏了他,我就能拿全國冠軍,我說的對嗎?”
安靜。
柴明說對了。
所有散漫的缺乏鬥誌的原因,都是因為他們的目標太低了。
不敢想,也就不會去做。
柴明說:“那麼我就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藏在兜裡的手,拇指在那溫熱的機殼上拂過,柴明再開口的時候心口有點兒燙,他放開聲音說:“在才結束的一場國際比賽裡,我們的隊員成功地衝進了障礙追逐的第四名。
在他的對手是世界冠軍的情況下,闖進了決賽。
我認為,所有可以衝進前五名的選手,他都具備爭奪冠軍的實力。
今天是第四名,明天就是第三名,明年就是第一名。
希望永遠都有,沒有什麼是注定的。運動員本身就有著去開拓希望的使命,力爭上遊,不停進步,就是你們作為運動員最重要的目標!”
震耳發聵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久久安靜。
柴明凝望著眼前的孩子們,希望他們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一點,哪怕隻是幾句話都好,讓自己的青春更有意義。
然後,安靜的滑雪館裡響起驚訝的聲音。
賀川在身邊問柴明:“你的意思是,餘樂衝進了決賽?他障礙追逐滑了第四名?那不是……”
賀川的聲音突然提高,甚至有點破音:“他拿到總冠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