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障礙追逐賽場開放適應性訓練的那天晚上,柴明將追逐隊的隊員叫到他的房間開了一次複盤會。
餘樂將亨利傳過來的視頻投屏到電視上,亨利非常細心,拿過來的不僅有男子組新生代的強者,女子組這邊也做了資料收集。
亨利滑的不是這個項目,想要拿到這些資料不容易,想來這裡麵還有約拿和蓋倫的手筆,而且雅克的貢獻應該最大,他們國家的障礙追逐很強,老奧都是從他們國家請過來,聽說俱樂部有一個檔案室,最主要收集記錄的就是障礙追逐的資料。
障礙追逐是自由式滑雪裡最複雜的,具有對抗性的比賽,所以分析對手的能力,是很重要的一環。
舉個例子,就像亨利特彆提到的那位思密達選手李明宇,如果不知道他有下黑手的習慣,不小心和他距離太近,不就慘了。一旦心裡有了提防,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選手,到時候離得稍微遠點,他就算動手,距離遠了動作也就大了,就很容易被攝像頭抓住。
還有R國一個16歲的小孩,手腳也不太乾淨,障礙追逐的規則之一,前麵的人不能刻意壓速度,後麵的選手也不能用雪板撞擊前麵選手的板尾,但這小孩兒卻能很有技巧的讓後麵跟滑的人犯規而自己不會被牽連。
總之到了國際賽場,陌生的對手,陌生的手段,如果是可以輕易大殺四方的大神還好,但華國隊伍裡,包括餘樂在內,都不具備完全脫穎而出的實力,有些手段難免都會遇見。
留個警惕心,很有必要。
亨利送的是一份大禮,柴明也很重視,晚上花了一個半小時和隊員一起看視頻,時不時地討論一下。
也不單是預防對手的陰招,學習對方處理障礙的技巧也很重要,華國這一塊起步太晚,情報網還處在網上瞎幾把找,按照世界排名複盤的程度。
然而華國現在真正的對手,並不是金字塔尖上的那幾個,腰部實力的選手才是他們的首要麵對的敵人。
這份資料看完,學習良多,還對現在世界障礙追逐的階梯形式有了了解,這些在華國輕易拿下冠亞季軍的隊員們,也就不會把自己當成大神天才,對這個賽場也有了更多敬畏心。
視頻快看完的時候,餘樂回頭就看見已經歪倒在床頭睡下的白一鳴。
男女兩隊一共七個人,在柴明麵前個頂個的都是好寶寶,進屋讓看視頻,就坐在床腳看的認真,隻有白一鳴進屋就一個人坐在了床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柴明顯然是能看見,但卻沒有把人叫醒。
事實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柴明說話的音量都低了許多。
最後一個視頻看完,柴明說:“回去再好好想想吧,心裡有個底,明天上午的資格賽加把勁,好歹也就是個亞洲杯,彆1/8都進不去。”
像是怕吵著白一鳴,擺手:“都走吧。”
除了餘樂,其他人都站起了身,葉璽問:“你們女子組是隻有1/4吧?”
“對啊,一共就27個人報名。”
“那可好,進了1/4,直接就是半決賽。”
女孩正要說,柴明嗬斥一句:“嚷嚷什麼呢,晚上不準隨便出門、串門啊!”
這話說的女孩兒臉一紅,抿著嘴走了。
葉璽回頭看見歪在床頭的白一鳴,還有正過去的餘樂,揚了揚眉,將門輕輕關上。
門一關,屋裡就清靜了下來,甚至能夠聽見白一鳴清淺的呼吸聲,餘樂站在床邊看著人笑了一會兒,又輕手輕腳地去了柴明身邊。
小聲地說:“小白報名美洲杯的事情您知道嗎?最近天天在趕進度恢複訓練呢。”
柴明點頭,這事兒自然是知道的。
餘樂便擠眉弄眼:“白會長怕是睡覺都得樂醒吧?”
柴明莞爾,想了想,還真就點頭了。
餘樂想到那畫麵,笑的更歡。
笑著笑著,餘樂表情又垮下來,做賊似的回頭又看了一眼白一鳴,聲音壓的更低:“但白會長的控製欲總覺得不是個事兒,小白好不容易升起的競爭欲,我真怕又被他壓回去。”
“你怕什麼?”柴明沒有刻意壓製聲音,但也聲音低沉醇厚,拿過茶幾上的保溫杯擰開的時候,就盯著餘樂看,“小白的勝負欲是誰刺激出來的,換了彆人不好說,你會讓他輕易滿足嗎?”
“……您這話說的。”餘樂訕訕。
“贏不了你,他就隻能繼續追逐,為了小白,你就安心當好驢子嘴巴邊兒的胡蘿卜吧。”
餘·胡蘿卜·樂:“……”
這對師生倆又嘀嘀咕咕地聊了一會兒,白一鳴有動靜的時候,兩人默契十足地閉上了嘴。
直到白一鳴睜開眼,餘樂對柴明說:“那我們走了啊。”
“嗯。”柴明點頭。
白一鳴醒過來也有點蔫,半眯著眼睛走路搖搖晃晃,餘樂還以為這家夥回房間會接著繼續睡,沒想到白一鳴往電梯壁一靠,說:“你和柴總的話我聽見了。”
餘樂稍微愣了一下,但也算不上心虛,“哦”了一聲,“然後呢?”
白一鳴乜他一眼,沒說話,把腦袋往電梯上一靠,又閉上了眼。
沉默並沒有持續很久,白一鳴很快說道:“其實也沒什麼,這段時間我發現一件事,他確實老了。”
白一鳴耷拉著眼睛也不看餘樂,繼續說道:“以前我覺得他就是壓在我頭上的那座山,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發現這座大山我隻需要一翻身就可以把它扔掉,隻要我舍得,誰都攔不住我。”
這座“大山”是什麼,再清楚不過。
餘樂點頭:“是的,其實你要真的不管不顧,確實哪兒都能去,就拿學校這件事兒,你要真想轉,可操作的手段很多。”
最任性的辦法是直接放棄讀書,一兩年後,最急的肯定是他家人。
還有找到總局的領導訴苦,白會長在體製內,上麵總有管他的人。
不怕撕破臉,也可以在網上哭訴,用大勢去壓白會長。
在白會長持續施壓的時候,白一鳴何嘗不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
隻不過雙方都還有親情維係,鬨得再凶,也就是父子間的那點兒事,不會造成大的影響。
餘樂就是看出來這一點,才沒有去插手這件事。
繼而在這樣的“父子對抗”,白一鳴最終還是發現白會長再沒了當年無法撼動的威懾力。
他長大了,而他的父親,老了。
所以從決定回來滑障礙追逐開始,是一個男孩兒在逐漸成長,變成男人,而願意主動扛起責任的一個過程。
這個心理過度是漫長的,是一個反反複複自己錘煉自己的過程,直至從一個任性的男孩兒變成了有擔當的男人。
當思維發生轉變,以前覺得大快人心的或不可忍受的事情,就都變了滋味兒。
變得更能夠為其他人考慮。
餘樂一時心裡發軟,抬手揉了一下白一鳴的腦袋,正好電梯門開了,他推著人出了門:“行了,這事兒回頭再說,你既然聽見了,我一直想和你聊另外一個事。”
故意轉移話題,說道:“你一口氣報四個,彆的不說,大跳台怎麼辦,最近應該重點都放在U型池上吧?大跳台練都沒練就敢參加比賽?”
說完,餘樂打量白一鳴,繼而揚眉:“不會是因為我比三樣,你就要比我多一樣才行吧?”
白一鳴:“……”
見他這表情,餘樂給他一拳:“至於嗎?”
白一鳴被錘了一下,卻笑了,臉上的疲憊和睡意都消散不見,笑起來像閃耀的小星星。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被叫做天才的可不是隻有樂哥,我從小可是被稱為明日之星長大的。”
“跟我較上勁了是吧?”
“不是和樂哥較勁,隻是希望有不輸給樂哥的光芒。”
“就你這散了半年的水平,今年就彆想。”餘樂眼下成績在白一鳴眼前絕對值得驕傲,勾著人的脖子說,“飯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比完賽我陪你去大跳台練練,不行咱們就先緩一緩。”
白一鳴不服氣:“我覺得我可以,今天訓練狀態就找回來不少,這麼休息一下,感覺滑的更好了。”
“U型池不管你,我說的是大跳台。”
“相信我,我可以。”
“我相信,所以我看過後覺得可以,絕不攔你,還是你連讓我看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白一鳴不說話了,他嘴笨,說不過餘樂,隻能答應。
餘樂晚上睡下的時候,想起白一鳴的事情還有點感慨。
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一個男孩兒變成男人的過程,真是讓人又欣慰,又有點不舍。
那個任性的白小鳴,以後怕是見的少了。
後來餘樂又想了一下,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思考,有了擔當的。
然後發現,自己好像從頭到尾就沒怎麼叛逆過。
跳水隊管的特彆嚴,不僅僅是抓成績,對隊員的道德品質培養也很上心,而且頭頂上還有輝哥這些師兄們帶著,所以打一開始就根紅正麵,都來不及長歪。
他在國家跳水隊做過的最叛逆的事,就是半夜和程文海一起偷偷吃方便麵,還加了兩根火腿腸,繼而在接下來的半個月的時間裡,自己把自己嚇個半死。
他這樣的人,其實挺無趣的,屬於沒個性。
但作為國家機器運作下的職業運動員,他又是這個大集體裡的絕對中流砥柱,放他進自由式滑雪隊,輕輕鬆鬆的就“釘”住了一方水土。
所以啊,教練們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
這就是個優等生四道杠學生會長隊長的模板級人物啊!
餘樂想的自己都樂嗬,翻了個身,在笑意裡睡下了。
再一睜眼。
第二天,障礙追逐的資格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