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星垂曠野。
大楚城郊,長生峰頂
一襲青衫靜靜盤坐在峰頂那塊光潔如盤的巨石之上。
凝白如雪的長發傾瀉在他身側,廣袖曳地,周身浸在一片冷月霜華之中。
皎潔的月光落在清俊的麵容上,將他眉心金色的劍紋照出一絲絲柔和的清光。
正是大楚王朝的最後一位法修宗師,澹台無離。
月上中天,子時已過,澹台無離霜睫一顫,緩緩睜開眼。
幾乎在同時,旁邊的樹林中傳來一陣窸窣的響聲,接著就冒出一個欣喜的嗓音:“師尊,我找到好吃的啦!”
澹台無離眸光一動,抬手拂散了身周的霧氣,站起身來。
他就這麼平靜地看著把一身華服滾得皺如鹹菜,渾身泥土的楚蔚抱著一堆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傻傻笑著朝他奔了過來。
楚蔚是澹台無離的徒弟,大楚三皇子。
可前幾日楚帝駕崩,大楚的龍氣也已全數用儘,楚蔚這個三皇子早就名存實亡了。
不過楚蔚因為小時候經曆過一些意外,人傻了,一件事痛苦不過三天。倒也省去了澹台無離開解他的功夫。
前兩天楚帝才過世,方才楚蔚便嚷嚷著說肚子餓了要去找吃的。
澹台無離想著這長生峰都在他靈識能探查到的範圍之內,楚蔚隻是找找吃的應該沒什麼大礙,便放他去了。
現在也就回來了。
楚蔚一口氣呼哧呼哧跑到澹台無離麵前,便笑逐顏開地把袖子一攤,露出裡麵藏著的果子。
“師尊,吃果子!”
那些果子看著鮮紅欲滴,晶瑩剔透,確實是上品靈果的模樣。
澹台無離略看了一眼,發覺沒有毒氣,便隨手拈過一個放到唇邊。
結果隻輕輕一嗅,澹台無離眸光就驟然沉冷了下來。
他一把掃掉了楚蔚懷中的果子,沉聲道:“這果子你吃了多少?”
楚蔚被澹台無離這麼一掃,差點摔倒在地,他踉蹌了一下,呆呆站穩,還沒意識到什麼,隻會睜大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結巴道:“六、六七八個?”
澹台無離:……
澹台無離迅速伸手抓住了楚蔚的手腕,想要查看他的脈象。
可剛抓住楚蔚的手,澹台無離就感應到許多強勢的靈氣朝長生峰這邊在趕來。
他眉頭一皺,稍加思索就明白楚蔚這是中了旁人的暗算。
二話不說,澹台無離廣袖一拂,一道白虹飛射而出,便化為一柄透明的光劍靜靜懸浮在空中。
澹台無離抓著楚蔚的領口,便帶著楚蔚縱身踏上了那柄飛劍,淩空而去。
遠去時,澹台無離借著月光遙遙一瞥,就看見有數十道不同顏色的靈光飛入了長生峰的密林中。
茶金色的眸中顯出一分冷意,澹台無離著實是沒想到這些道貌岸然的家夥居然連個傻子都要趕儘殺絕。
或許他們是覺得自己即將飛升,不會管楚蔚的死活,才會這麼大膽動手?
隻是,他們又是如何追蹤到楚蔚的?
想到這,澹台無離修長的眉頭微微皺起,不由得便回頭看了一眼靠在他背後的楚蔚。
而楚蔚見到澹台無離看他,愣了一下,居然對澹台無離討好地笑了笑。
楚蔚其實容貌極為俊美,笑起來時,烏黑沉潤的眸中如浸星辰,眉眼舒展,十分令人心動。
隻是隱約透出的一分傻氣,破壞了整體的氣質。
看著這個笑容,澹台無離不太抱希望地淡淡問:“這兩日你可見過什麼陌生人?”
楚蔚果然懵懂搖頭。
澹台無離一見果然如此,便懶得同楚蔚多話了。
他抬頭遠眺,長風飄蕩,茫茫雲霧之下,山川湖海儘收眼底。
不過澹台無離並無心情欣賞這些。
當務之急是得找到一汪寒潭,在楚蔚吃下去的火晶果徹底消化之前,幫楚蔚解了身上的火氣。
楚蔚方才吃下去的火晶果其實是極為珍貴之物,對於天陽之體和火係靈根來說,都是滋補上品。
可對於楚蔚一個還未被開發過的天陽之體來說,這東西就很危險了。
長生峰雖然算是靈地,但也不可能長出那麼多火晶果,想必就是那些修士先前布置好的。
那些修士恐怕都以為澹台無離是借了楚帝身上的龍氣修煉才能如此進益,便把目標對準了同樣是大楚皇室後裔的楚蔚。
楚蔚的天陽之體一旦爆發,靈氣若不通過雙修外泄流轉,便會爆體而亡。
那些修士應當是想趁這個時候用雙修之術提取楚蔚身上爆發的靈氣幫自身修煉。
連個傻子都不放過,真是令人惡心。
思慮到此,澹台無離眉頭微皺,又順手給立在他身後,好奇四處張望的楚蔚下了個昏睡咒。
楚蔚當即腦袋一歪,倒在了澹台無離肩膀上。
澹台無離伸手靜靜撫上楚蔚被風吹得淩亂不堪的額發,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希望在找到寒潭之前,楚蔚能扛住。
·
長生峰內
一群身著黑衣且明顯都改換了麵容的修士在密林中來回穿行,最終追到了長生峰頂。
而其中一個修士的肩上還扛著一個雙眸緊閉,麵色潮紅的美貌爐鼎。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先前澹台無離打坐過的那塊巨石。
隻是圍攏在那巨石周圍站了一會,有一個修士便沉聲道:“看來是澹台無離出手了。”
頓時便有一個身形高大的修士“呸”了一聲道:“這老不死的,都快飛升了,怎麼還要跟我們搶機緣?那小子不過是個傻子,龍氣想必也沒多少,他一個大乘,也不怕吃多了撐死!”
另外一個雙眸狹長,瞳孔呈現出棕綠兩色的修士淡淡瞥了這邊一眼:“你也知道他快飛升了。”
那高大修士愣了一下:“那又怎樣?”
異眸修士徐徐道:“他飛升總不能帶著楚蔚。隻要楚蔚不死,我們還是能找到人。也不急於這一時。”
“說的也是,等澹台無離飛升了,我們就把那小子綁起來,多找幾個爐鼎同他雙修。也不怕生不出幾個龍氣旺盛的子孫來嘿嘿。”
異眸修士聞言,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便回過頭來,緩步走到另外一個修士肩上扛著的那個爐鼎麵前。
爐鼎漂亮的麵容上已經潮紅一片,宛如一塊浸了水的芙蓉玉,纖長睫毛上還凝著濕漉漉的水珠,也不知是汗是淚。
異眸修士伸出手,輕輕捏起了那爐鼎的下巴,他的手指蒼白如瓷,冰涼無比,隻是捏住那爐鼎的下巴,便讓那爐鼎瑟瑟發抖。
爐鼎這會看都不敢抬頭去看那修士,隻能閉著眼,顫聲哀求道:“求求您,放了我——”
異眸修士勾唇一笑:“放?真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