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冥島太冷了,肖沉身上的熱度逐漸開始流失。肖肆把衣服脫了下來,全部裹在肖沉身上,肖沉隻無知無覺地任他作為。
肖沉從沒有這麼乖順的時刻,肖肆卻隻想落淚,他口中喃喃自語著:“彆怕,你不要怕,哥哥這就帶你回家,不會有人再來傷害你了……”
這是肖肆頭一次在肖沉麵前自稱哥哥,可是他的那個最彆扭又最溫柔的幼弟終是聽不見了,他卻不知道,仍把他那傷痕累累的至親背在身上,一步一步走出這座將肖沉活活困死的地獄。
幼時他們就是這樣,即使打得厲害,最後回家的時候還是要帶上對方,不然回家是要被大哥挨個訓斥的。肖沉年齡小,吵著打著到最後總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跑到了肖肆的背上,肖肆自己也累得夠嗆,一邊背著幼弟還要一邊罵罵咧咧地唧唧歪歪,而肖沉往往就在肖肆的罵聲中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了。
肖沉的身上愈發冷了下來,肖肆努力地想要維持住肖沉的理智:“你記得嗎?我們小時候的那一回,也是這樣,我背著你,你指著月亮給我看,你說你將來一定會和它一樣,讓所有人都隻能仰望著你……”
那時的那些年少輕狂,月下相伴著的溫情,最後竟也會疏遠至此。
彼時彼刻,正如此時此刻。
隻是被背著的人早已傷痕累累,背人的那一個已然泣不成聲。
他們一同長大,即使打打鬨鬨的最熟悉的人也終歸是彼此,他眼神一轉對方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他們明明心裡都在意對方在意得不得了,可最後是怎麼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呢?
“其實那天晚上,那個巷子裡,我一直都在,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欺負你,可我沒敢進去……”肖肆崩潰地哭道,他們之間一直以來的那個硬硬的疤,終於被肖肆親手撕了下來,帶著血,連著肉。
“對不起肖沉,我是個慫包,是個孬種,我沒保護好你,一直都是,一直都……”肖肆泣不成聲,桀驁的男人此刻哭著乞求,他從沒這麼卑微過:“我錯了肖沉,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的淚水從眼中滿溢出來,十分狼狽的樣子:“我求你,肖沉,我求求你了,你再給我一個機會,不要離開我,不要走,不要對我那麼絕情,不要連一個補償的機會也不給我,好不好?”
肖肆此刻全然沒了尊嚴,他百般哀求著肖沉,帶著哭腔的聲音寂寥地回蕩在地下監獄裡,悲愴得足以讓神明側目。
可無論他怎麼哀求,怎麼哭喊,如何的歇斯底裡,如何的肝腸寸斷,肖沉的身體仍是一點點地冷下去。
肖肆放下肖沉,死死地把肖沉摟在懷裡,也不管肖沉的血把他衣服都弄臟。
他努力地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肖沉,可那些熱量如水滴入海,肖沉依舊是刺骨的冰涼。肖沉的頭顱軟軟地埋在肖肆的肩上,冰冷的臉挨著他的鎖骨,冷得肖肆骨頭也鈍鈍的疼。他感受不到任何溫熱的氣息,崩潰得要發狂。
“我知道你是想報複我,你不要再裝了好不好肖沉?你不要再生氣了,我真的知道我錯了,你不要開玩笑了,快點醒過來好不好?”肖肆顫著聲音懇求著。
無人回應。
晦冥島冷得厲害,監獄裡死去蟲族的屍體都早已不再冒著熱氣,備用人偶之前殘留著的熱量終歸是會流失殆儘的,可肖肆哪裡會知道,他執拗地想把肖沉的身體捂熱,拚命懇求著肖沉不要走。
肖夜楓肖一嵐趕到時就看見這個場景。
一片詭異蒼白的蟲族屍體殘骸中,肖肆緊緊地把肖沉擁在懷裡,臉上的神態卻灰敗得令人心驚,他們從沒見過肖肆這般頹喪絕望的神態。
而肖沉的狀況卻更為嚴重,他的這個最小的弟弟此刻雙目緊閉,臉上、身上全都是傷,垂落在地的指尖血肉模糊,眉頭微微皺著。
肖沉的胸前已經不再起伏,肖一嵐上前伸手去探,一片冰涼。
“阿沉……”肖一嵐鼻子一酸,不忍地側開頭。
他心裡清楚,肖沉已經走了。
他早早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可真的親眼看到的時候卻仍是接受不了。
肖肆聽見動靜,終於回過神似的看向肖一嵐,眼中兀地迸發出神彩,他用力抓住肖一嵐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哥!肖沉快不行了,你快救救他,你快救他!”
他的嗓子早就沙啞,此刻的聲音殘破得驚人。
肖一嵐無言地看著他,眼含著淚水,他撫了撫肖肆的後頸,輕輕地搖了搖頭。
肖肆看懂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道:“怎麼會,大哥,你是在騙我是不是?你是不是還在氣我說了那些話?我給你道歉大哥,你不要騙我了好不好?”
肖一嵐看著肖肆不願接受的樣子忍不住喚道:“阿肆,肖沉他,已經走了。”
“不可能!怎麼會呢?”肖肆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不知道,我來的時候肖沉的身上還熱著,他明明就還有氣,他怎麼可能……”
肖肆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與肖沉彆彆扭扭了十幾年,肖沉一直在等他說出原因,可等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告訴肖沉所有一切的時候,一直等著的那個人卻早已聽不見了。
他心裡大概也是明白肖沉已經走了,他隻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肖一嵐眼眶紅得厲害,他沉默地把兩個弟弟抱在懷裡,肖肆趴在他的肩上,終於忍不住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
“都怪我,都怪我!肖沉走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啊,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他……”肖肆嚎啕大哭。
肖沉是在他的懷裡走的,他眼睜睜地看著,卻什麼都沒做到。
他明明是有機會救肖沉的,可他卻什麼也沒做到!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是當初那個小巷子裡什麼也做不到的孬.種。
肖沉在他懷裡慢慢死去的樣子會成為他的噩夢,終他一生,他也無法擺脫。
“大哥,肖沉他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肖肆道,神態卻魔怔了一般:“他是恨我,他是恨我才不願意留下來的!”
“阿沉不會怪你的,他怎麼會恨你,阿肆,你不要再想了!“肖一嵐急切道。
肖肆哪裡肯聽,隻執拗地念著,他本就才是大病初愈,監獄裡又冷,他又都把衣服裹在了肖沉身上,能撐到肖一嵐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此刻終於支持不住,暈了過去。肖一嵐急忙把肖肆攬在懷裡。
一直杵在門邊的肖夜楓終於動了。
他上前,沒有管兀自哭得厲害的肖肆,隻是不發一言地抱起了肖沉的屍體,繼而扭頭便走。
以那一貫的冷冷的,不近人情的神態,毫無半點動容,一如小時候每次他丟下他們,說要外出赴宴的時候。
“父親!”肖一嵐喊住他,語氣憤怒:“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阿沉他都走了,您仍是這麼不待見他嗎?”
“您到底為什麼要對他如此殘忍啊?”
肖夜楓動作一頓,涼薄的眸子裡隱忍的理智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滿溢的瘋狂代替。
他沒有理會肖一嵐,抱著肖沉的‘屍體’快速離開。
無人看見他用力到發白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