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被他嚇了一跳,差點連罐子也拿不住。
賈璉伸手一搶,將罐子抱在手裡,手指頭在罐子邊上似有似無地撫摸,一邊打量著安寧:“往日裡頭你在奶奶身邊當差也這樣不小心?”
他的眼神和餓狼似的,安寧看了發怵,再聯想到他的為人品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忙賠笑道:“是,二.奶奶叫我晌午過後來回話兒,許是有要緊的事兒吩咐。”
賈璉隔著簾子往裡頭看了一眼,瞧見王熙鳳閉著眼睛,豐兒正在旁邊打扇子,便壓低聲音:“她的事兒你們倒是個個放在心上,不錯眼地盯著,爺屋裡頭還缺個紅袖添香的丫頭,你說我問奶奶要了你過去好不好?”
安寧瞬間頭皮發麻。
前麵兩個和賈璉有首尾的丫頭什麼下場大家都看在眼裡,她是瘋了才跑去給賈璉當暖床的?
就賈璉這個性格,愛的時候和什麼似的,轉眼有了新歡就能把舊人丟在腦後頭,看看尤二姐的下場就知道了,起初你儂我儂,哄著賈璉給她置了屋舍當外室,後來怎麼著?被哄著進了府,又被秋桐一通擠兌,賈璉也不管不問,後麵吞金自殺了!
更何況王熙鳳能容得下人才怪!
紅樓夢裡賈璉沾染的那些人裡頭隻有一個平兒能在王熙鳳麵前好好站著,就這樣,平兒也是夾在她和賈璉中間受氣,府裡頭的人都說平兒是鳳姐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誰能看見她的辛酸?
安寧自覺沒有平兒那樣周全,與其夾縫生存,還不如乾脆不接受。
她心念急轉,低下頭說:“二爺說笑了,奶奶身邊正是缺人使的時候,離不得我們,前些時候還念叨著要去外頭買小丫頭呢,二爺書房若是缺個端茶倒水的,不若告訴奶奶,讓奶奶再挑個可心的送過去。”
一提到王熙鳳,賈璉瞬間喪失了興趣。
剛成親的時候他和王熙鳳的感情倒也十分不錯,為著她也收了一段時間的心,可男人本性好.色,不過幾月,他便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了,從前還是偷偷在外頭尋相好的,這一年愈發出格,趁著鳳姐生孩子,盯上了王熙鳳的陪嫁丫頭,結果王熙鳳炸毛了,當著他的麵兒發落了那兩個,鬨得他沒臉,覺得丟人,躲到外頭去了,今兒因著老太太有事吩咐才回來的。
這會兒安寧搬出王熙鳳,他恨得牙根癢癢,卻也不敢做什麼,隻在心裡道了一聲晦氣。
安寧才不管他在想什麼,她在心裡琢磨了半天,總覺得自己這麼開擺不是辦法。
說白了,她身份太低,這院裡一共就這麼幾個主子,王熙鳳、賈璉,還有剛生下來的大姐兒,大姐兒一向都是奶媽趙嬤嬤看著的,賈璉又不靠譜,安寧不想給這樣的男人當通房丫頭,那就隻能倒向王熙鳳。
不僅得倒向王熙鳳,還得讓王熙鳳離不開她、賈璉不敢動她。
心裡打定了主意,她也鬆了口氣,再進門,臉上就帶了笑。
鳳姐已經醒了,被豐兒伺候著洗臉漱口,收拾停當看見安寧也沒說什麼,扭頭叫平兒:“去問問外頭還有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平兒應聲出去,裡頭還沒說話,就聽見她說:“二爺回來了?怎麼站在外頭不進門?”
王熙鳳耳朵一豎,目光落到安寧身上,忽然一笑。
隻聽見她高聲道:“喲,十來日不著家,我還打量著派人去尋呢!彆在外頭喝了兩碗酒見了兩個人就不知道東西了!屋裡頭大大小小的娘們兒可都翹首盼著你回來呢。”
賈璉被擠兌了一通,有些不自在,卻也有點惱,隔著簾子叫平兒:“傻愣著做什麼?還不給爺端水洗臉?爺在外頭奔波勞累,你們幾個倒好,坐在家裡頭享福還不知道輕重。”
王熙鳳冷哼一聲:“是平兒不知道輕重?還是我不知道?打量我聽不明白你嘴裡的話頭是不是?不過是發落了兩個丫頭,你倒好,偏和我較上勁兒了,枉費我前兒還叫興兒去外頭尋人牙子預備著買兩個小丫頭放在屋裡,如今看來也不必了。”
她話音才落,賈璉便掀起簾子進來:“小丫頭的事兒倒是放一邊,老太太今兒叫我過去,說是有事吩咐我……”
安寧在旁邊聽了全程,微微咂舌。
怪道當年老師評王熙鳳的時候說她是胭脂堆裡的女英豪,雖然沒讀過書,心機卻深重,不陰不陽刺了賈璉幾日不著家,偏偏說的自己是好心,況且安寧總覺得她說屋裡頭的女人翹首以盼是意有所指。
不是說她就是說平兒,總歸是要打壓人的。
賈璉倒也挺會找借口,說自己在外頭忙,反口怨王熙鳳不體諒他。
至於鳳姐說的買小丫頭——安寧覺得她隻是給賈璉一個台階下,畢竟他剛回來,要是真往死裡擠兌,隻怕賈璉立刻就會翻臉,到時候反倒吵嚷起來,叫外頭知道了還說她善妒愛呷醋。
嘖嘖,要不說平兒難呢!夾在這倆人中間,日子能好過嗎?
安寧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她收斂心神,隻聽見賈璉說:“老太太找我倒也不是旁的事情,前些日子揚州來報喪,說姑媽過世了,老太太叫人發喪儀,這事兒本不該我管的,今兒偏巧又叫鴛鴦來找我,你說她是不是想叫我到揚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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