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40(1 / 2)

陸離看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腦中浮現出多年前的一個場景。

那年他四歲還是五歲來著,過去太久了,已經記不太清了。

隻記得, 那是中秋剛過的一個午後,滿園金桂飄香, 陽光溫暖和煦。

彼時還是皇後的太後,親自摘了桂花, 親手熬了桂花銀耳糖羹, 坐在院中,溫柔地把陸鈺抱在膝上, 滿麵笑容,耐心異常地一勺一勺喂他吃。

不知是被那溫馨的場麵吸引,還是被那甜膩的糖羹誘惑, 他躲在牆角偷偷看了好一會兒, 終是沒能忍住, 也湊了過去:“母後,兒臣也想吃糖羹。”

可太後卻瞬間變了臉色,冷冷掃了他一眼,說了句“還不快去讀書”便不再理會,轉頭繼續笑著給陸鈺喂著糖羹。

陸鈺指著他說:“母後, 皇兄也要吃。”

太後卻仿佛沒聽到一樣,隻是柔聲哄著陸鈺:“鈺兒乖,快吃。”

他不記得他是怎麼回到屋子的,也不記得那個下午他是如何度過的。

隻記得, 他從窗戶瞧見太後喂完了陸鈺,宮女端著裝糖羹的陶罐去了小廚房。

他偷偷跟過去,等到宮女出門, 他溜進去看了看。

見陶罐底下裡還剩下一些,他拿勺子用力舀,可剩的太少了,怎麼都舀不上來。

聽著外頭宮女回來的腳步聲,他急了,雙手抱起陶罐就往嘴裡倒。

可陶罐對他來說太重,還沒等那一點點糖羹倒進嘴裡,他的手腕發酸,陶罐就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摔碎了。

嚇得他鑽進裝碗的櫃子,藏了起來。

直到宮女嘴裡一邊咒罵著哪裡來的野貓,一邊把地上打掃乾淨出了門,他才鑽出來,悄悄離開。

那之後好多年,他也未曾喝到過太後熬的桂花銀耳糖羹。

直到登基之後,每年中秋過後,他都會讓人熬上一碗。

可看著那精心熬製的糖羹,卻覺得索然無味,從來不曾動過,都是怎麼端來,又怎麼端下去了。

林思淺聽完皇帝說了那句話,心頭一揪。

陸遠之這個皇帝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一會兒一個想法呢。

她在心裡快速思索著該如何拒絕,可卻發現皇帝摸著她的臉,雖然在看著她,可眼神卻好像透過她在看彆的東西,竟然走神了。

她等了一會兒,舉著勺子的手都酸了,他也毫無反應。

無奈,林思淺把勺子放回碗裡,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哥哥?”

陸離回神:“嗯?”

見皇帝有些恍惚,似乎忘了他剛才說的那句話。

林思淺靈機一動,決定裝作沒聽到,不接他剛才的話茬。

她伸手把皇帝摸在自己臉上的手拽下來,順勢牽著他的袖子走到小廚房牆邊擺著的那套桌椅那:“哥哥,你坐。”

陸離依言照做,靜靜看著小姑娘。

林思淺站在陸離麵前,又舀了一勺糖羹喂到他嘴邊:“呐,已經不燙了,哥哥你嘗嘗,看甜不甜?”

看著小姑娘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陸離低下頭去,就著小姑娘的手,把那勺糖羹喝了。

銀耳軟糯,桂花香甜,還泛著淡淡的奶香味。

和許多年前,他在那陶罐邊上舔到的味道不同。

可陸離卻覺得,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桂花銀耳糖羹。

那一瞬,他突然覺得,多年前的自己著實有些傻。

不過就是一碗糖羹罷了,沒喝到就沒喝到,沒什麼大不了的,何至於記了那麼多年。

林思淺喂完那一口,安靜地等著他給出評價。

皇帝沒說話,可方才還有些冷峻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林思淺忙問:“夠甜嗎,可還要放糖?”

“夠甜。”陸離笑著道,“再來幾口。”

“好。”見皇帝陛下滿意,林思淺也很高興,又把碗裡剩下的那一點糖羹舀了喂到他嘴裡:“我看那牛乳夠新鮮,我就放了一些,夠香吧?”

陸離:“夠香。”

人高馬大的皇帝陛下,就跟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一般,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兩手往膝蓋上一放,由著林思淺把那小半碗糖羹一勺一勺喂完了。

站在門口時刻留意廚房內動靜的鄭福看到這一幕暗暗稱奇,眼底嘴角全是笑意。

燒火的竹香卻把腦袋低得快埋到灶坑去了。

小半碗糖羹喂完,陸離還嫌不夠:“再來一碗。”

林思淺應好,又去盛了一碗,端著遞到陸離麵前:“哥哥你自己喝,我去做麵。”

陸離的雙手卻跟殘廢一樣,抬都不往起抬,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淺淺喂我。”

見皇帝那幅被人喂飯乃是天經地義的模樣,林思淺氣得想打人,可轉念一想又笑了:“嘿嘿。”

還沒等陸離反應過來這“嘿嘿”一笑是何意,就見小姑娘一雙大眼睛裡滿是頑皮,舀了一勺糖羹喂到他嘴邊,同時含混不清地哼起了小曲:“吃吧,吃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

小姑娘還沒唱完,自己先笑得花枝亂顫,一雙手一抖一抖,一勺糖羹滴滴答答全抖在了陸離的衣襟上。

陸離一臉無奈:“……”

看著那黑色錦袍上的糖羹,林思淺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也不敢笑了,端著碗怯生生地看著皇帝。

林思淺你是不是傻,這男人是陸遠之,可他也是皇帝啊,你這也太放肆了。

“哥哥,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林思淺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頓,趕緊道歉。

陸離繃著臉,可繃著繃著突然撫額悶聲笑了起來。

“哥哥,你沒生氣啊?”林思淺歪了下腦袋,從他手底下看他眼睛。

陸離把手從臉上拿下來,在小姑娘頭上搓了搓,也不再逗她,伸手接過碗。

林思淺鬆了一口氣,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那哥哥你慢慢吃,我去做麵啊。”

“嗯。”陸離應了一聲,低頭慢慢吃著。

可吃著吃著,他胸腔震動又開始悶笑起來,且有越笑越厲害的趨勢,拿著勺子的手顫個不停,勺子磕在碗邊發出叮當叮當聲。

林思淺本來都走到灶台邊去了,見狀又走回來,大著膽子伸手在陸離額頭上摸了摸,摸完他的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臉迷茫地盯著皇帝的臉,喃喃道:“這也沒發燒呀。”

也不知這句話哪裡戳中了皇帝的笑點,他越發笑得厲害,一手端碗,一手扣在小姑娘的臉上,把她推開:“離朕遠一些。”

林思淺伸手把他那隻大手從自己臉上拽下來,好心地伸手接過那碗隨時能被扣在地上的糖羹,無奈道:“哥哥,你要想笑,你就好好笑吧,笑完再吃。”

“朕先去換身衣裳再來。”陸離笑著起身,轉身出了門,還扶了下牆。

看著那男人寬闊的肩膀抖個不停,林思淺在心裡嘀咕,這皇帝怕不是有點兒什麼病。

竹香湊到林思淺麵前,小小聲地問:“主子,陛下這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天家的事咱可不敢問。”同樣一無所知的林思淺攤手:“來,乾活。”

聽著林思淺那語氣歡快乾勁十足的模樣,竹香也摩拳擦掌:“乾什麼,主子?”

林思淺擼了擼袖子:“起鍋燒油,先做個牛肉醬。”

廚房裡熱火朝天,陸離帶著鄭福回了正殿。

鄭福好奇道:“陛下,往年生辰,奴才可從沒見您這般高興過。”

陸離伸手摸了把臉:“是嗎,朕瞧著高興嗎?”

鄭福看著皇帝陛下那高高揚著的嘴角,好笑地說:“陛下,奴才看得真真的。”

陸離抬腳進了裡間,語氣愉悅:“那便是吧。”

鄭福打開衣櫃:“陛下,按您的吩咐,奴才在這碧華宮給您放了幾套衣裳,您看您要換哪一身?”

陸離看著衣櫃裡那一大排衣裳隻有男式,不悅道:“朕要的那些情侶裝,還不曾做好?”

鄭福忙解釋:“陛下,前兒晚上您下的旨,昨兒一早奴才就到尚衣局吩咐了下去,可林美人自打進宮以來,就沒特意製過衣裳,尚衣局那邊不知什麼尺碼合適,後來還是想起去問了雅音殿的宮女,這才弄清楚,就這麼耽擱了大半日。”

陸離伸手在衣櫃裡翻撿著衣裳:“幾時能做好?”

鄭福:“奴才已經叮囑尚衣局要儘快,但刺繡縫製都需要時間,第一套做出來想必也要到明日。”

陸離:“做好了,立馬給朕送來。”

鄭福:“是,奴才盯著呢。”

陸離摸著一套深紫色的錦袍:“這身怎麼樣,這個色和粉色可搭?”

粉色,那定是說林姑娘,鄭福笑著答:“搭,紫色和粉色正搭。”

陸離頷首:“就它吧。”

換好衣裳,二人又回到小廚房。

林思淺剛做好了一大碗香噴噴的牛肉醬,正在拿著個大大的擀麵杖在案板上擀麵。

見皇帝換了一身紫色的衣裳回來,林思淺眼睛一亮。

再次被美色驚豔到的小姑娘暗戳戳地想著,如果這皇帝就單單隻是陸遠之那該多好。

就衝著這張臉,她也一定會和他好好過日子的。

哎,可惜了。

陸離被小姑娘舉著擀麵杖呆呆望著他的模樣取悅到了,麵帶微笑走了過去,站在她身邊,先是打量了一下兩人的衣裳,這才開口問:“淺淺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