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2 / 2)

所以德妃隻是模棱兩可地暗示兩句。

她也在心中權衡了一番利弊,覺得哪怕最後敏若鬨出來,康熙發現其中的可疑之處,對她生出不滿,她還可以辯解。哪怕辯解也無用,至少胤禵已得了媳婦,賜婚的旨意既下,金口玉言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果毅公夫婦膝下唯此一女,對此女萬分疼愛,斐鈺一嫁給胤禵,木已成舟,鈕祜祿家注定了被綁在胤禵的船上,而她隻是損失了一點在康熙心裡的形象而已。

如此看來,利大於弊。

還有更大的一種可能,就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為了胤禵能夠善待斐鈺,貴妃根本不會吭聲,隻能咬牙認了這門婚事,然後鈕祜祿家闔家上了胤禵的船。

德妃的算盤珠子打得啪啪響,並不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哪個皇子先往朝中累世底蘊積深的著姓舊族和他的近臣權臣上伸手,就會在康熙心裡落一個大紅叉。

敏若仍是一副氣衝衝的模樣,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道:“好個德妃!平日瞧著不言不語溫婉柔順的模樣,原來也是內秀於心等著一鳴驚人!信口雌黃的本事倒是厲害!我看趙高騎著鹿拍馬都趕不上她!”

康熙本來正喝著消食茶,聽她這麼說,猝不及防地,一口茶險些噴出來,強咽下也嗆得咳嗽起來,敏若轉過頭,看他這樣,略顯心虛地給他遞帕子遞水,口中嘟囔道:“我也沒說錯啊。”

康熙隻覺額頭太陽穴直跳,心裡倒是輕鬆了,又氣又好笑,“趙高騎著鹿拍馬,虧你怎麼想出來的!得了,這件事朕心裡有數,已嗬斥過德妃了。他們總是不消停,還是叫肅鈺和斐鈺快點回粵地吧。”

對這一點敏若倒是沒意見,立刻吹捧康熙英明,康熙白她一眼,道:“你心裡也要有數!說話有點顧忌。”

敏若輕哼一聲,道:“您知道,我最厭煩這些背後用彎彎繞繞手段的人,有本事來找我開誠布公!在背後算計人算什麼本事?”

康熙意味深長地道:“這世上事哪能件件非黑即白的?……西巡你去不去?”

他忽然跳轉話題,敏若就知道他是真有數了。

當然,康熙心裡有數了,也不影響她後續理直氣壯地去找一番德妃的麻煩。

自導自演流,就是這麼強橫。

見她麵色沒恢複到素日的平和,康熙就知道德妃宮裡還得有風波。

不過那又怎樣呢?

康熙淡淡收回了目光,他最厭煩有人算計他,他眼前這個也最厭煩被人算計,德妃如何,他心裡有計較,眼前這人心裡也會有。

敏若呷了口茶,讓神色慢慢冷靜下來,然後尋思著道:“您西巡想是有正經事的,妾就不跟著去給您添麻煩了……安兒媳婦身子重了,妾得在京裡,她有什麼事妾才能幫上一些。再一個,瑞初也快回來了,妾想和瑞初親近親近,一二年裡,那孩子也要嫁了,就再沒有和妾住在一塊的時候了。”

康熙拍了拍她的手,道:“也罷。”又不無遺憾地道:“朕本想著西巡等瑞初回來帶她一起走的。”

“奔波一年了,您身強體健,瑞初可是個姑娘家,身子弱,還是叫她在京裡好好歇歇、過個年吧。”敏若柔聲道。

康熙不知想到什麼,竟笑了一下,道:“也好,你就和瑞初在京裡等著朕回來。”

“那妾便祝您一路順風,等著給您接風洗塵了。”敏若目的達成,便不吝惜給康熙好臉看,康熙瞧著好笑,搖搖頭,又露出幾分疲色來。

敏若於是依依不舍地讓出了她原本打算用來午睡的小暖炕,溜去書房的榻上小憩一會。醒來後殿外的小雨也止住了,天邊一片清潤顏色,院裡的桂花被秋雨打掉了不少,也有許多還頑強地綻放在枝頭。

雨後的空氣尤為清新,混合著馥鬱的桂花甜香,敏若的軟榻就在窗邊,一推開窗,幾乎要醉倒在這股香氣裡了。

這個時代的一大好處,就是還沒有大麵積的環境汙染,空氣中沒有濃度過高的pm2.5。

敏若又趴在窗邊吸了一大口氣,鬢發鬆散,神情微微有些慵懶,又顯得閒適自然。

正合這秋雨過後的一院花和清新的空氣。

都是自然輕鬆的模樣。

康熙已經走了——看院裡沒有禦前的人便能瞧出來。

還算那家夥這回有點良心,沒看不慣她睡得香,特地折騰出點大動靜來把她弄醒,然後在她幽怨(憤怒噴火)的目光注視下施施然離去。

不用懷疑,那狗東西真乾過這種事。

睡醒了,趴在窗邊醒了醒神,敏若便非常明目張膽地喊上蘭杜迎夏開始討論向德妃“尋仇”事宜。

至於為什麼說明目張膽呢……因為她們就在院裡,一邊看蘭芳從樹上打石榴,一邊討論。

敏若最後還是選擇了相對“委婉”的震懾形式,主要是她們幾個討論之後覺得,為了這點事鬨上門去多少顯得有點掉分。

敏若叫人將德妃三個月內送來的賬目都取了出來,從頭到尾翻看查閱,迎夏帶著兩個小宮女架起算盤來一一細算。

如今正是九月中,馬上就是宮中秋冬賬目交接的時候,前兒五妃把一秋的賬目都送來了。

這個動作本也不過是走個流程,畢竟敏若名義上雖有監理五妃行使宮權的權利,但她這些年並沒用過,也鮮少乾涉五妃辦事。

但當敏若要找她們其中一個人晦氣的時候,她們最好祈禱自己手下的賬目乾乾淨淨的。

隻要敏若查出來錯漏來並有心發作,便足夠她們大大地丟一場臉了。

宮裡那點貓膩,康熙心裡都有數,五妃掌事更是隻管表麵上的一層,底下盤根錯節,都是內務府人的領域。

德妃家與內務府世家也多聯絡有親,因而她理事比惠妃、榮妃等人都更輕鬆順利,同樣,她往裡紮的也更深一些。

康熙知道了敏若的動作,卻並未打算阻攔,隻命道:“傳十四阿哥過來。”

二人一起動,德妃很快招架不住了。

一邊是兒子又氣又委屈地問她:“難道我嫡福晉的位置就非那鈕祜祿家的不可?額娘您看這事情如今辦得多難看!”

——難道她當初提出想辦法讓他娶果毅公獨女做嫡福晉的時候,他不是樂顛顛地應下,然後前後忙活著想要往那姓鈕祜祿的跟前湊嗎?這會倒是知道說難道就非她不可,當時怎麼不說呢?

一邊是底下人苦著臉過來說貴妃尋晦氣的事,想讓她在上麵轉圜轉圜,德妃氣得心裡險些罵娘——她倒是想轉圜!現在是她的臉先丟儘了!貴妃擺明了是衝著她來的,她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吃得腰包鼓鼓的時候怎麼不知事情難辦、怎麼不苦著臉了?賬目上叫人挑出了錯漏來倒是知道來找她幫著遮掩尋轉圜了。

兩邊事情趕到一起,德妃是又著急、心裡又憋著氣,兒子舍不得罵,便忍不住訓斥了底下人兩句。因還用得著他們,她言辭倒是也沒有太嚴厲,但怪怨嗬斥是難免的。

她自覺那些人倚仗著她才有這幾年順風順水的好日子過,她訓斥還不得低頭聽著?要說就此生出怨懟來,那是絕對不敢的。

卻不知她底下的人聽了宮裡的風言風語,知道貴妃是為什麼忽然要查他們這一部分的賬,因而對德妃也有怨氣。

這會受了德妃的訓斥,又聽德妃指責他們事情也不做乾淨些,不免又想德妃拿紅利受孝敬的時候倒是沒說過他們事情做得乾不乾淨,這會因得罪了人連累他們、牽扯得這事東窗事發了,倒是來怪罪他們了。

真是沒了天理了。

從一開始便是因利而聚,德妃放縱他們行事不乾淨並從中受利。

到如今這地步,人人都不乾淨。德妃若有魄力處理,想要保住利益聯盟,便咬牙擔下來也能籠住人心;若能狠下心自斷一臂,好歹也想辦法恩威並施保自己個乾淨。

偏生她這邊遲疑猶豫著不知怎樣處置,先斥責下麵人出了氣,也難怪這一團沙子要散。

宜妃借機在裡頭攪風攪雨,明擺著不想讓德妃這關輕鬆過去。

上頭有個還惱著她的康熙、冷眼旁觀油鹽不進的敏若,德妃心裡頭焦頭爛額,實在想不出這事應該怎麼解決。

這時候蓁蓁站出來了。

她這幾年修書院,冒天下之大不韙廣招女學生、鼓勵女學生從商做工,一步一步走得穩紮穩打,卻從沒避免得了質疑和攻訐。

她挺直腰板一步步往前走,從沒有過一刻的遲疑和後悔,也魄力愈增。

如今見德妃困局如此,蓁蓁便向德妃建議讓她先承認失誤、請康熙收回宮權。

蓁蓁並不知道德妃又在康熙麵前進言要娶斐鈺做十四福晉之事,自然也不知此事的由來,隻當是盤賬盤出來了。

她建議德妃主動承認錯誤、清查人手、填補賬目然後請辭宮權,在蓁蓁看來,皇父怎麼也會給額娘兩分體麵,雖然失了一時的實惠,但此局可解,清查人手、填補賬目已經足夠表現出誠意了。

到底還有服侍多年的體麵,皇父總會給額娘幾分顏麵的。

她還苦口婆心地勸了德妃一番,讓德妃從此不要再弄那些事,宮中的錢糧到底也是受天下百姓奉養來的,德妃若是手頭緊,她和兩個兄弟都能孝敬,何必做這些罔顧法紀令人不齒之事。

蓁蓁其實是有些想要“大義滅親”,勸她額娘乾脆彆乾了,這宮務握在手裡,淨往自己兜裡撈錢了。但凡不是自個額娘,她口水能噴德妃一腦袋!

但看著德妃鐵青的麵色,她還是把後頭那些話給咽了回去。

德妃本來就因隱瞞的一部分事實而心虛,對她的主意將信將疑,這會聽她這樣說,心中又羞又惱往上一衝,一時竟也顧不上心虛了,直道:“你還教訓起你額娘來了?”

蓁蓁被她趕出宮門,頂著滿頭霧水在永和宮門口站了好一會,硬是給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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