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2 / 2)

康熙便笑,道:“這回朕可是抓住你的命脈了。”

其實眼中不舍還未褪去。

但虞雲和瑞初是此刻去江南最好的人選,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他沒有過猶豫遲疑,如今自然也不會後悔。

哪怕此刻他送走的,是他本打算留在身邊承歡膝下的小女兒。

南巡之前,還有塞外之行。

瑞初與虞雲在四月裡便儘快卷著包袱離京了,沒過多久,康熙又正式冊封甘棠和雪霏為和碩純愨公主、和碩愨靖公主,明旨賜婚,一個嫁博爾濟吉特氏策淩,一個嫁孫承運。

本來,在這兩樁婚事裡,康熙更看重的理所當然是甘棠與策淩的婚事,但如今時局特殊,康熙朝第二樁公主下嫁漢人的喜事值得大肆宣揚。

因而原本備受康熙青睞的策淩一時之間竟似落了下乘,隨後甘棠與策淩也在康熙的安排下遇見過兩回。

隻能說高手過招滴水不漏,敏若聽了兩回甘棠的轉述,總結下來就是策淩對康熙的一片忠心耿耿永不動搖,而甘棠與策淩對著飆戲,則流著淚表示嫁給不學無術的孫承運,妹妹實在是受了大委屈了。

一番對著演下來,他們滿不滿意敏若不知道,這倆人在一塊活挺累的敏若知道。

但甘棠對此表現得態度非常輕鬆甚至有些光棍,“不就是演麼,我就看他能對我演多少年,這一輩子如此漫長,不給自己找點樂子可怎麼過呀?”

“那些賬本子還不夠你忙的?若要自己支起一個廠子來,更不僅僅是那點盤賬的事了——從前你管的也不是京郊廠子全部的賬。”敏若道。

甘棠便笑,“正是正事要忙的多了,才更要在生活裡找些樂子不是嗎?”

敏若揚眉未語,半晌才道:“彆野脫了。”

受她多年熏陶,甘棠對出各種詞彙字眼的理解都頗有些跨時代的水平,聞此又笑,道:“我不怕一時輸,隻知最後贏的那人一定是我。”

她頗囂張灑脫地笑著,眼神卻清明堅定,如泰山之石,堅而重,穩穩地矗立在山巔上,無人可以動搖。

“那我唯有祝你這一生不嘗敗績。”注視著這個在自己身邊一點點長大,逐漸立起驕傲脊梁的孩子,敏若由衷如此道。

五月,江南局勢稍微穩定,巡幸塞外避暑的大部隊按照原計劃啟程。

算來,距離上次見到靜彤也有三年。瑞初在京中大婚,容慈她們能回去的都回去了,唯有靜彤,身在異地,彼時小策淩敦多布還沒徹底被削成悶頭烏龜,她入京路線太遠、時間太長,對掌控局勢不利,因而沒能參加瑞初的婚禮。

禮物雖豐厚送回,終究是有些遺憾的。

而更遺憾之處,則是此次巡幸塞外,瑞初本應同行,此刻卻已同虞雲去往江南之地了。

瑞初出生時靜彤已在敏若身邊幾年,幾乎是看著瑞初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從一個小肉團子一點點長大的,後來瑞初又成了她的半個智囊團,二人的書信往來都要經過重重加密,慎之又慎,大部分時間通篇都是不能讓康熙看到的內容。

她對瑞初的感情也十分複雜,既是姐妹情,又莫名有幾分……母愛的關懷?後來知己情愈厚,隱隱又有幾分敬意。

如果用一個不大客氣的說法,可以說她們兩個臭味相投。

行宮覲見,靜彤仍帶了卓琅。

算周歲,小姑娘今年其實才六歲,但已是十足的大姑娘模樣,立在她娘身邊,進退有度端謹莊重,一身寶藍的袍子穿在身上,辮尾也用嵌著大塊藍寶石的吊墜點綴,人也如那寶石一般,沉靜端凝。

敏若看著她,就好像看到了十四五歲的靜彤,還沒有十八歲嫁前與她談心時的修行,做不到一邊從容端謹,一邊又輕而易舉地掌控住自己的野心與張狂,拿捏著分寸向外展示出適當的幾分作為震懾並表明態度。

十四五歲的靜彤將自己的一切野心都藏得嚴嚴實實,用沉靜寡言裝飾自己,讓闔宮上下皆以為這位公主寧靜內秀、端莊聰慧。

卓琅大概還沒到要掩藏野心的階段——作為靜彤帶在身邊的愛女,她也無需掩藏自己的野心。但她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也早已學會了用沉靜端謹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在重要的場合下讓人一眼看不清她的深淺,隻會以為這是一個端莊內秀的小姑娘。

但她眸中的沉靜並不象征柔順,而是象征神秘。

猶如在準噶爾部的高處似乎能遙遙眺望到的雪山,靜靜地矗立在那萬年,神秘、安靜,又像是尚未長成安靜蟄伏的小鷹,伏在枝頭用皚皚白雪遮擋自己的身體。

敏若第二次見到她,思來想去,又送給她一個玉墜。

清清潤潤,入手生涼,雕刻的是一隻小鷹回首梳理羽毛的姿態,看得出卓琅很喜歡,在靜彤的示意下收下,又衝敏若低身一禮。

她繃著小臉有幾分清冷的樣子又讓敏若想起黛瀾和孩提時的瑞初,她忍不住摸了摸卓琅的頭發,低聲問:“你可知你的名字為何意?”

“昭昭朗朗,美玉良才,卓爾不群。”卓琅認真地回答。

敏若凝視她半晌,忽而彎了眉眼,對靜彤道:“如今可體會到我當年的欣喜歡悅與得意了?”

靜彤亦含笑看著女兒,輕輕點頭,卻道:“願您有朝一日能以我為傲。”

言外之意,還有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以卓琅為傲。

卓琅認認真真地聽著,看向母親的目光裡帶有幾分鮮活的羞澀與濃濃的崇拜向往,敏若凝神看著,晌午卓琅去睡了,她才沏了茶,低低與靜彤道:“雖說對孩子要著意培養,可素日也要多親近些。如卓琅這麼大,正是要有娘疼的年歲。”

“您放心吧。”聽出她的意思,靜彤無奈一笑,道:“從她出生開始,無論到哪、做什麼我都帶著她,一瞬不離。……我此生唯此一女,對她自然傾我所有。”

敏若聞此,放下心來。

靜彤又說起瑞初之事,道:“隻知道她看定了虞雲,去歲成了婚,留在京中。當時想著來日方長,今年若回清,必有見麵的機會,卻不想我過來了,她卻未曾來。”

“日後吧,日後總會有機會的。……如今她不在京中了,其實你們往來反而能夠更方便些。”敏若道。

靜彤輕輕點頭,心知瑞初是本想她們少年時即向往的廣袤世界去了,心中也為瑞初欣喜。

隻是難得有這樣見麵的機會還未能見到,心中遺憾一時難以消散。

“能留幾日?”敏若問。

靜彤道:“還有四日,便要回去了。羅刹國今年不大安靜,我不能在外久留。”

敏若點點頭,囑咐:“多陪陪你額娘吧。”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見了一麵,結果還隻有區區數日的時光,錦妃這會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從熱河回京時京中剛入初秋,但天氣尚未轉涼,前頭緊鑼密鼓地又開始籌備南巡事宜,康熙今年是注定閒不住腳,有瑞初在外麵釣著,敏若也沒能躲在京裡偷懶,到底還是收拾包袱跟著康熙去了。

康熙路上染了風寒,病得有些重,或許是終究上了年歲,而今年又思慮太過的緣故。

因他未帶多少嬪妃隨行,敏若沒了躲的機會,隻能每日老老實實地在禦舟上坐著發呆,服侍康熙自有趙昌和梁九功他們,她在這倒更多像是個花瓶擺設。

康熙發了兩日熱,燒得昏昏沉沉的,隨行的人才提起心來,太醫戰戰兢兢地不敢答話,京裡送過來的折子在案上堆得更高。此次南巡太子隨行,特地前來問疾侍候,倒是處處用心細致。

康熙醒來那日,船上很安靜,他睜開眼,看到敏若坐在床旁,眼下微有些青色,眉眼間糅著倦意,背著光,身後金黃的落日餘暉灑落,倒像是在她臉邊鍍了層碎金,沒有平日的牙尖嘴利和咄咄逼人,也沒有那些溫順柔和的模樣,隻是安安靜靜的,脊背仍然挺拔,容色卻有些憔悴,不知守了多久未曾休息,坐在那,也仿佛一幅畫似的。

許是這日間燒得迷糊了,康熙竟恍惚了一瞬,品嘗到一點久違的“歲月靜好”的感覺。

然而下一刻,敏若注意到他醒來,稍微來了精神,起身聲調乾脆半點不拖泥帶水地喚宮人、太醫們進來,命傳粥羹膳食,一道道吩咐有條不紊乾脆利落,康熙又覺著剛才那股子歲月靜好的感覺都飛走了。

太子帶著驚喜的神情走進來,殷殷問康熙感覺如何,敏若靜立在一側看著,她知道,再過兩年,便沒有這樣的光景了。

可惜康熙雖為帝王也不能預測未來事,因而不能未雨綢繆,好好珍惜當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