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2 / 2)

想來離這位姑娘登上船然後開始兢兢業業打工奮鬥的日子也不遠了。

敏若饒有興致地想。

不過莊子上孫女在側的寧靜日子未能持續太久。

九月,蒙古來了快馬急信,敏若匆匆拆開,挑過前麵的文字,她目光快速掃視著主要內容,最終將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

“望老師稍加照拂兄長生活 雅南伏乞”。

雅南在她眼前一點點長大,字是臨著她的帖子冬三九夏三伏一點點練起來的,一貫端凝穩重字如其人,端看那一筆清正的楷書便可知其行為端正、心胸豁達。

這是敏若頭次看到雅南的字上沒了端凝,筆墨淩亂,可見寫時心急。

她心重重一沉,又定下神來,從頭到尾將雅南的信看了個完全。

或許是顧忌送信途中不安全,雅南的信中並未提及彆的事,隻簡單說明十三阿哥觸怒聖顏,被康熙幽禁。雅南擔憂內務府會克扣十三府中的用度,特地來信請求敏若稍微照顧一些。

但十三阿哥文武雙全,自少年時便為康熙所喜,多年來康熙出巡也時常帶這個兒子同行——在某種角度上,跟隨出巡的頻率是最能夠體現帝王喜愛的。

能讓他忽然幽禁十三阿哥,顯然是惱極了,眼下這時候,還能因為什麼事?

無非與太子,奪嫡有關。

敏若眉心微蹙,又看向一旁的另外幾封信件。

一廢太子,不會真來了吧?

兩刻鐘後,蘭杜輕輕推開屋門,換了爐子上的熱水,腳步輕盈地走進裡間來,見敏若闔目端坐在炕上,指尖輕點炕桌,便將呼吸聲也壓得更低了,悄無聲息地垂手侍立在側半晌,忽聽敏若喚她:“蘭杜。”

“在呢。”蘭杜立刻應答。

敏若沉沉吐了口氣,“準備回宮。叫蘭齊明日一早過來,後日回宮,回宮之前我還想見辛盼和蘭英。”

言外之意今晚城門關閉之前各處都要通知到——莊子上的人今晚有得忙了。

頓了一頓,敏若又道:“備筆墨,有幾分書信,送給顏珠、富保他們。”

尹德去歲被派了外任到也罷了,剩下的顏珠、富保、阿靈阿三人,她少不得一一敲打暗示一番。

法喀不在京裡,有些事她不得不麻煩些。

如今操點心,也好過他們三個哪個一根線搭錯——尤其是曆史上就有前科的阿靈阿,再硬著腦袋一頭紮進奪嫡的大坑中。

那勢必會影響她的安穩生活,而且割席這件事也有一點操作難度,需要動腦,但她現在一點腦袋都不想動。

那就隻有先將所有危機的苗頭都掐滅在搖籃裡。

月上中天,敏若盤膝在炕上靜靜坐了許久。

這一潭水越來越亂了,幸而瑞初已經走遠,安兒也早已抽身,她無需顧念兒女,行事自然不會有顧忌,在宮中也能活得輕鬆。

……好多年沒親眼見證這麼激烈的奪嫡劇本了。

上次遇到這樣的劇本,她是局中人,在局裡艱難求生舉步維艱,而如今,她隻是一個局外人,一個誰也動不了的看客。

她用了近三十年的時間將永壽宮和她的莊子經營成一片鐵桶,想要伸手進來的人,就要做好踢到鐵板上的準備。

不用擔心自己明天還能不能正常呼吸的感覺真不賴。

敏若深吸了一口氣,摸著自己有力的心跳,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活著的感覺最好。

不過眼下康熙的心情可沒有敏若的心情這麼美好。

今年的秋獮虎頭蛇尾地結束,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與靜彤的會見一切順利,聽聞準噶爾部內推崇擁護靜彤的聲音也越來越高,與此一同出現的,自然還有與大清的親近和對大清的歸屬感。

對羅刹國的防備也緊鑼密鼓地提上了日程,靜彤設計讓小策淩敦多布與羅刹國反目,現在羅刹國正試圖扶持小策淩敦多布的異母弟弟篡位上台,因靜彤對小策淩敦多布一係監視嚴密,暫時未果。

然而這兩件事讓康熙高興了一時,高興的情緒卻沒能延續下來。

聖駕回鑾,京中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廢太子被幽禁,直郡王前腳因請殺廢太子被康熙嗬斥,後腳又被扯出咒魘廢太子,康熙一怒之下也送了他一個廢爵圈禁大禮包,奪嫡大戰中的兩座大山忽然先後倒台,如今朝中各方勢力混戰,一時煞是熱鬨。

宮裡也不消停。

惠妃為了大阿哥之事奔走於乾清宮,短短半月不到的時間整個人便消瘦了一圈,鬢角斑白,原本保養良好的容顏也變得蒼老憔悴。

榮妃心中有愧不敢見她,心中又怨兒子非要摻和進這一攤渾水裡,羞憤交加之下,又逢時節交替天氣寒冷,不免大病一場。

一時宮裡的諸多事務便隻剩書芳和宜妃二人操持,幸而九阿哥還算老實,從圍場回來之後,除了辦差便是去找安兒,沒參與朝裡的事。

太子倒台,九阿哥卻還不思進取,宜妃心中不免有些遺憾,但看看榮妃和惠妃如今一個賽一個憔悴的模樣,那點心氣又都散了。

算了。

她這麼告訴自己,她每年人參桃花珍珠散,大把大把的銀子撒出去留住的青春容顏,可不能搭在不肖子身上。

不成器就不成器吧,她看胤禟去跟著老十種地也挺好,至少消停安穩。

這個年宮裡過得也是兵荒馬亂沒滋沒味道的,前朝風浪湧動三個月,最終結果還是一片倒向了請複立廢太子,但康熙並沒有做出決斷。

八阿哥因“謀求儲位”,在大阿哥之前便已先擁有了免爵大禮包,這些皇子被削的、圈禁的圈禁,餘下如今最年長的三阿哥也沒幾分春風得意的意思——他把大阿哥舉報了,康熙也沒高看他一眼,反而看他有些不順眼。

大約無論心裡多清楚權力之爭的無情,康熙心裡還是不願見兄弟鬩牆針鋒相對,從前尚可粉飾太平,如今太平也無法粉飾了,他心中的厭煩便也壓抑不住。

外麵對著康熙的不喜,裡麵榮妃又病著,三福晉氣得掐腰,總歸三阿哥是暫時消停了下來。

然後是四阿哥,這位少年時性情還稍有些急躁的阿哥愈上了年歲,性子愈緘默端穩起來了,喜怒不顯於色,今歲似乎還開始修禪——總歸是擺明了不想摻和這些事。

再往下五阿哥七阿哥一貫不顯山不露水,然後就是九阿哥和十阿哥——九阿哥朝中的正經差事做起來興致缺缺,倒是跟著十阿哥種地種得興致勃勃樂在其中,十阿哥守著那新稻種和試驗田數年沒挪窩,朝中大臣們已不願再往他身上看了。

身負鈕祜祿氏血脈又如何?拐彎抹角地也算親戚又如何?人家不搭茬,他們也不敢強將背後站這個簡在帝心的果毅公的貴妃獨子幫上船,隻能肉疼地看著這一個好人選越走離朝堂越遠。

朝堂不安穩,宮裡也是一片兵荒馬亂。

四十七年時勉強還算壓得住,本來書芳就盼著轉過年,前朝快些有個結果,也好安一安宮中的人心——至少讓後宮暫時安穩下來。

卻不想轉過年後,康熙竟然直接病倒了。

康熙這一病,宮中頓時如一鍋燒開了的水一般,四處沸騰,六宮不安。

去年冬日敏若便察覺出康熙的身體有異,添了心悸、手顫、頭暈目眩等諸多病症,而早起時手頭失控,這絕不是普通老年病會有的表現。

今歲開春,康熙一場大病,反而叫她心裡有了數。

康熙的身體,是真的在走下坡路了。

按例,皇帝有疾,後宮嬪妃應輪流侍疾,敏若這個時候裝病也說不過去了,不得不每天去乾清宮點卯報道。

一麵也去信江南,康熙每日昏睡的時候多、糊塗的時間長,但也偶有清醒的時間,清醒時便對敏若道:“不要告訴瑞初,令她掛心……”

然聽敏若說書信已送出去了,他便沒再說什麼。

這日一早,敏若來換書芳、榮妃,繡瑩年時入京朝賀並問父母安,逢康熙有疾便並未離京,時刻守在乾清宮照顧,榮妃瞧著心疼,又不好喚走女兒。

這會見敏若來了,繡瑩笑了笑,神情難掩憔悴,二人默契地未曾言語,敏若剛要拍拍繡瑩的肩示意她去洗漱用膳,忽聽榻上傳出康熙粗重的喘息聲。

繡瑩頓時提起心,連忙喚人,敏若一把拉開床帳,隻見康熙雙目圓睜麵猶有驚恐怒色,胸口激烈起伏著,似剛從夢中醒來。

“皇上,可是夢裡魘著了?”敏若上前扶他一把,梁九功等人已一溜煙進來接替她的動作,敏若轉身去倒溫水,在榻前遞給趙昌,輕聲問。

康熙回過神來,閉目略緩了一會,再睜眼時眼光清明不少,卻沒飲水,而是直接用乾澀嘶啞的聲音命道:“叫法喀回來……叫法喀……”

敏若指尖快速一拈,心緩緩沉了下去,麵上神情更為柔和:“法喀在廣東呢……好,好,叫他回來,皇上您先緩緩,讓太醫進來為您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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