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2 / 2)

她隻能在心中酸澀時仰天望月,霍騰去歲出京駐守青海,一歲未歸,她帶兒女在京,公事繁忙,平日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每當夜深人靜而無事忙碌或是心中有事時,才會覺著月光格外清冷、枕衾格外孤寒。

芽芽走了,暢春園裡的日子照過,這幾日踏雪忽然精神不太好,叫專門給貓狗看病的醫生來瞧了,隻說是老了,看著敏若的臉色斟酌著開了個藥方出來,敏若瞥了一眼隻想發笑,到底沒給踏雪吃。

那苦藥湯子,灌下去能起到的作用還不如會對踏雪消化代謝係統造成的負擔大。

她一步不離地守了踏雪兩日,小家夥也不知是不是舍不得敏若,精神頭雖然還不太好,卻沒長病。

京師這邊的天氣逐漸溫暖,敏若便愛抱著它在延英樓二樓窗邊曬太陽,從前它在這邊有個小藤椅,是專門給它設下,供它在敏若上課時“旁聽”的位置。

如今它被敏若摟著,還是如小時候那般乖巧安靜,也不知是不是記著那把藤椅,總是盯著看。後來敏若乾脆叫人搬到身邊,將踏雪放上去,“小”家夥仿佛就安心了,輕輕甩甩尾巴,舔舔敏若的手,然後用尾巴圈住敏若的手腕,繼續趴著曬太陽。

踏雪不如以前精神了,蘭杜她們也都不好受,這日敏若與踏雪在二樓曬太陽,她腳步輕輕地走上來,見踏雪懶洋洋睡著,腳步就更輕了,走到敏若身邊,低聲道:“公主來信了。”

敏若點點頭,接過那信封沒急著拆開看,而是問:“趙申喬入戶部?”

她言辭簡單,蘭杜卻聽明白了,知道她是問前幾日隱隱傳出來的皇上可能要提拔參奏戴名世、舉出《南山集》案的趙申喬之事。

蘭杜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溫婉,又似乎帶著隱隱的諷意,“親見了趙大人對大清的一片耿介忠心,皇上豈會不動容。”

那就是大半要成了。

敏若合上眼曬太陽,口吻極淡地道:“攪黃了吧。”

官員之間相互勾結,涉及爭鬥,他若是揪住點戴名世貪汙受賄、以權欺人的小辮子也就罷了,或者想方設法潑點朝堂上常見的臟水,敏若偶然間得知了,也頂多隨口叫人不著痕跡地給戴名世透點風,再多也不會插手。

——如此司空見慣之事,與她無關,何必理之?若事事都要理,她就不是來養老的了,她是來普度眾生做菩薩的。

但趙申喬扯出《南山集》,用狂悖不忠言辭大逆來攻訐戴名世,就叫敏若有些不爽了。

那辮子梳起來可真高興啊,若往早前生個幾十年,他是不是第一個歡天喜地給自己剃頭啊?

朝堂政鬥總要留點底線,用的是這什麼讓人看不起的手段?!

敏若的脾氣蘭杜清楚,若按正理,這會她很應該苦口婆心地勸上一勸,但她一聲沒吭,將敏若的吩咐記下了,心裡推算一下,半晌道:“您放心。”

敏若在搖椅上晃了晃,眉眼懶散地曬著太陽沒做聲。

二人默契地不再說此事,蘭杜輕聲道:“南下的車隊啟行了,東西送到,咱們公主也能動上一動,運作好了,多少能輕鬆一些。”

“瑞初那邊我不擔心,她心裡是有成算的,我隻操心她太拚命,把身體累垮了。”敏若搖搖頭,仍沒睜眼,歎息著道。

蘭杜輕言軟語地勸,“公主身邊有扶風她們呢,都是縝密又穩妥的人,怎會不在公主的身體上疏忽大意?何況……還有額駙呢。”

敏若知

道在她們看來,虞雲大概是個十全十美的額駙人選了,事實上,到了今日,即便是原來對虞雲多有不滿的康熙也挑剔不出這女婿一個不字,但無論是從往來的信件、還是南邊遞回來的消息,敏若都品不出半點二人情動的端倪。

他們都太忙了,尤其是瑞初,她恨不得將自己每日的十二個時辰變成二十四個時辰來用,他們疲於奔命——奔自己的命、夥伴的命、天下的命,誰能將自己的小情置於理想之前呢?

至少瑞初做不到,上船的人越多,她肩上的擔子就越重,她一步行差就錯,可能造成的後果就不堪設想,她唯有步步小心、處處謹慎。

所以哪怕虞雲天長日久的陪伴再打動人,她也無暇關注,無空思考。

這兩個人啊,要麼就這樣稀裡糊塗又抱著默契地過一輩子;要麼,再過些年,或許會有個真正的結果,或聚或散,最終走向如天下許多夫妻一般的兩種結局。

誰知道呢。

敏若能品人心,卻不會算姻緣——她自己還每天喊著“智者不入愛河”的口號呢,實在算不上什麼感情大師。

隻是偶爾會覺著虞雲在這段婚姻裡有些吃虧,但如今諸事未成,事情也尚未踏入正軌,還不是討論、分析這些的時候。

蘭杜此刻隻為瑞初能稍微鬆一口氣而鬆心,為瑞初而憂心者當然不可能隻有她和蓁蓁兩個。

這日舒窈入園請安,先去了太後處,然後便蹲到養樂齋來,她額娘此次並未隨行來到暢春園,敏若見她來了,隨口問:“這幾日可去看過你額娘了?前日你平娘娘的信中提到你額娘,說她身子不大好。”

舒窈道:“前日、昨日都入宮了,額娘身子有些好轉,打發我今兒個一定要來園子裡給皇父和皇瑪嬤請安。”

淳嬪在宮裡能平安度過那些年,也養成了謹小慎微,處處周全的性子。這兩年舒窈勢起,她在宮中逐漸也有了些地位,但多年養成的習慣還是改不了的。

敏若聽罷,點點頭。

她沒令人伺候,慢慢洗涮茶具、煮水烹茶,舒窈帶著些憂慮地道:“也不知七姐這會怎樣了。”

話到一半,舒窈把嫌棄皇父給人拖後腿的那句用力咽回肚子裡,敏若道:“她心裡有數,你且放心,也叫你五姐放心吧。”

舒窈知道這些事自己幫不上忙,便隻用力點點頭,以讓敏若相信她一定會把話帶到。

不過二人品茶閒聊時還是難免帶出幾句《南山集》案相關事宜——這如今可以說是京師之中最熱門的話題了,舒窈甚至頗為作死地悄悄弄了幾本《南山集》來看。

論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整個紫禁城,水平能超過她或與她比肩的,也隻有敏若和瑞初了。

愛新覺羅·本覺羅舒窈道:“我讀那書,覺著頗正常,也沒品出什麼悖逆之處。那些禦史眼睛都是什麼做的?真鋼嗎?”

敏若揚揚眉,“所以說朝堂水深,讓你彆輕易往裡邁。”

舒窈嘻嘻笑,道:“我這不是還有您、七姐和阿瑪額娘麼?”

她說的阿瑪當然不是康熙,指的是法喀。

她與肅鈺已於去歲正式成婚,叫法喀和海藿娜阿瑪額娘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事實證明,論做阿瑪(指給女兒做),法喀實在比康熙靠譜許多,有法喀明目張膽地袒護,舒窈那邊是經費也不愁了、麻煩事也少了,有些絮絮叨叨的煩人聲音也不見了。

因而雖然成婚後就夫婿便回到粵地駐守,但舒窈的婚後生活還是頗為順心的。海藿娜和法喀是真做到了拿她當女兒看待,肅鈺不在,一家人也不顯生疏,海藿娜在生活上對她處處關懷照顧,也時有提點。

這些年海藿娜陪著法喀風裡來雨裡去,朝堂中的明爭暗鬥見了不知多少,幾處提點都令舒窈受益匪淺,如今舒窈一口一個阿瑪額娘叫得脆生得很,淳嬪並不吃醋,相反,細細詢問之後,她隻為女兒慶幸。

敏若見舒窈明媚得意的模樣,心裡也舒快,點點她的眉心,道:“如今,你就

隻管專心做你的研究了。”

舒窈用力點頭,很振奮又很小聲地道:“我一定不會讓七姐失望的!”

她會不會叫瑞初失望,一時似乎還看不出來,但秋日裡,瑞初在江南,是實打實地做了把大動作。

左手捏著禦賜玉佩——就是康熙早年戲言用來砸額駙的那塊,右手提劍架在一方大員、兩江總督的脖子上,這放在哪朝哪代,也都絕對不是一件小事了。

正蹲在穀場裡美滋滋的安兒聽到消息時愣了一下,瞪大眼睛,半晌道:“瑞、瑞初如今都到這地步了?”

潔芳悶頭轉了兩圈,道:“入宮,見額娘。”

不管是因為什麼事,自家妹妹,怎麼也不能讓朝臣們的吐沫星子先落到瑞初身上。

不然她和安兒這些年可真是白活了。

還種什麼地?山裡啃樹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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