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前世(二)(2 / 2)

盛歡聽見他保證,心裡又是一陣甜滋滋。

她夫君以前也未有過旁人,她實在太開心了。

孩子出生在即,淩容與原本不該趕著回京才對。

可淩容與被至交好友背叛,到底心有不甘,更不想將原屬於自己皇位,輕易拱手讓人。

除了給盛歡母子名分以外,他確還懷有私心,想將屬於自己一切奪回來。

淩容與從未想過,就是這個對權勢執著私心,讓自己這一回京,便與他此生最愛女子就此天人永隔。

淩容與不止寧紹一個好友,他與永安侯府世子趙傑亦是知己好友。

當初他和寧紹遇刺,寧紹身受重傷回京找人求救,可當大隊人馬趕到時,淩容與早已行蹤不明。

景成帝雖未曾放棄太子,不停派人暗中搜索,卻依舊苦尋無果。

而淩容與好友趙傑,亦是未曾放棄尋找他,待他恢複記憶,離開盛家所居偏僻小村落回到鬨市時,也是趙傑第一個找到他。

趙傑想辦法護送他回皇城,景成帝得知太子沒死非常高興。

淩容與立刻提起了盛歡和孩子,說想帶人去接她。

景成帝並不同意他再離皇宮,更因他強烈反對而將其軟禁,並說會立刻派人去將盛歡接上來。

年節將至,淩容與心中煩躁。

雖然他將自己被寧紹遇刺事告訴了景成帝。

景成帝震怒之下將寧紹拘捕,還藉此機會,一次就將在他失蹤其中,已經逐漸建立起聲望大皇子生生扳倒,淩容與心中卻無半絲欣喜雀悅。

自景成帝扣下他不讓他出宮接盛歡,他心裡便始終不安,擔心盛歡會在途中出了什麼事。

淩容與還記得那日,臘月二十九,宮中一片喜氣洋洋,京城裡更下起了大雪。

一大早,便有人來東宮傳話。

說永安侯人馬已經進京。

當初因為淩容與堅持想要自己出京接盛歡,景成帝便命自己心腹權臣永安侯,代太子將人接回宮。

“周正,替孤更衣!”淩容與一聽永安侯人回來,近日內總是鬱鬱不歡神色也跟著染上顯而易見笑意。

“是,是。”周正笑眯眯替自家主子更衣。

他雖不知是哪家姑娘能得太子眼,可如今瞧見太子一聽永安侯回京,就眉開眼笑模樣,也知道太子確喜歡這民間女子喜歡緊。

待永安侯帶著人進京麵聖,回複使命之時,太子也已站在景成帝身旁。

隻是當他見到永安侯進了金鑾殿,身後就隻跟了兩個奶娘並無盛歡時,心頭湧起一陣無法言述恐懼與不安。

那恐懼與不安,比那次他拒絕了盛歡,遍尋不到人時還要巨大數倍。

景成帝亦覺得奇怪,“永安侯,朕當初不是命你將盛氏女帶回,如今盛氏女在何處?”

永安侯麵色哀戚,眼眶微紅,撩袍跪地哽咽道:“是臣辦事不力,盛氏女在回京路上突然發動,待誕下皇孫沒多久便血崩,臣當時已尋來附近最好穩婆卻依舊無力回天。”

“盛氏女沒了,請皇上賜罪。”

雪花漫天飛舞,洋洋灑灑落滿整個皇城。

外頭天寒地凍,大雪紛飛,這殿內自然燃著地龍,處處擺著熏籠,可謂溫暖如春。

一股徹骨寒意卻驟然從淩容與腳底蔓延全身,遍及四肢百骸。

“皇孫?”景成帝注意力卻不在盛氏女身上,他本就不喜那小商女,接她回來也不過是為了皇嗣,“你是說太子有了兒子?”

“是。”

“快,快抱上來給朕瞧瞧。”

金鑾殿上,帝王與權臣對話不斷,更有著剛出生不久嬰兒細碎哭聲。

淩容與卻覺得時間這在一瞬,仿佛都靜止了一般,耳裡什麼也聽不見,隻有自己如擂鼓般,似要炸裂心跳聲。

他愣了大半晌,才回過神來,失態上前,將仍跪在地上永安侯拎了起來。

“永安侯方才說了什麼?”淩容與艱難咽了口涶沫,雙眸猩紅,嗓音嘶啞得可怕,壓製著就要失控瘋狂。

這還是景成帝頭一次見到平時溫潤如玉兒子,失了克製模樣。

“太子──”

淩容與卻像是沒聽到景成帝叫喊一般,又問了一次:“你方才說了什麼,再說一遍。”

那雙墨眸分明紅得可怕,冰冷中卻帶著微不可察無助與懇求。

他心中其實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永安侯不過是在騙他。

待會兒他歡歡就會從外麵跑進來,笑眼彎彎,聲如蜜糖跟他說:“君清,被我嚇到了吧?誰教你讓我等了這麼久。”

永安侯也是頭一遭見到神色幾近失控太子,深吸一口氣,啞聲道:“盛氏女沒了。”

簡單幾個字卻似萬箭穿心,淩容與心瞬間被紮得跟刺蝟似,鮮血淋漓,撕心裂肺一般疼了起來。

淩容與麵無表情,墨眸卻已迅速地凝起一層寒霜,呼吸不受控急促起來。

“不過請殿下莫要太傷心,皇孫平安無事──”

淩容與不相信他話,雙眸赤紅可怕,修長手指已然掐上永安侯脖頸。

“盛歡還有一個月才臨盆,怎麼可能突然發動,”年輕太子墨眸濃沉,閃著瘮人殺意,“當初父皇下令要你將人平安帶回,永安侯失了信,既然如此,便該以命相抵。”

喉間輕滾,一聲嘶吼於齒縫間迸出:“那是孤太子妃!”

宛如困獸般絕望。

若是由他去接盛歡,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盛歡最擔心生產時出事,怕將來孩子一出生就跟她一樣,從小就沒了娘,特彆注重自己飲食及身子,怎麼可能生個孩子就沒了。

他歡歡不可能就這麼沒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淩容與居高臨下睨視著永安侯,眼眶熬得通紅,雙手緊縮,手背青筋暴起。

永安侯幾乎透不過氣,俊臉漲紅,隻覺得太子瘋了,居然敢在皇上麵前如此肆意妄為。

“殿、殿下,這女、女人生子本、本就是鬼門、門關走一遭。”

“來人,還不快上前阻止太子!”景成帝見太子就要將自己最心愛臣子活活掐死,立刻厲聲斥喝。

淩容與很快就被一旁宮人拉開。

他看著永安侯,目眥欲裂,胸-口一陣陣悶痛:“哪一天沒?”

永安侯捂著脖子,難受低咳幾聲,答道:“皇孫出生那日為臘月十三。”

人已經沒了十多天了。

淩容與嘴唇不受控哆嗦起來,氣血翻湧,臟腑難受。

“殿下,殿下您節哀,您彆這樣。”

一旁周正忽然驚呼出聲。

景成帝聞聲望去,瞳孔劇震。

隻見太子恍若失了三魂七魄人偶一般,兩個瞳仁漆黑深不見底,雙目空洞。

透淚水順著眼角,無聲無息滑落。

太子從小大到鮮少落淚。

景成帝這才意識到原來兒子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商女,不禁心疼勸道:“永安侯所言不假,女人生子本就有著極大風險,當年永安侯夫人也是如此,險些救不回來。”

“好在孩子還活著──”

帝王話未落,周正又是一陣驚呼:“殿下!”

隻見淩容與被兩三宮人緊緊架著,口中不停湧出鮮血。

晶瑩剔透淚珠,揉著豔紅刺目鮮血,混在一塊兒,一滴一滴落在金磚地麵上。

精白錦袍血跡駁駁,腳下一灘又一灘血,宛若一朵又一朵火紅妖豔彼岸花。

血腥味彌漫在殿中,甜膩得令人幾欲作嘔。

“殿下,奴才知道您極喜愛那姑娘,可為了孩子著想,您萬不可如此。”周正顫聲勸道,手忙腳亂替太子擦著嘴邊不停湧出鮮血。

“奴才求求您了,您喜愛那姑娘想必也不願見到您這般。”

景成帝焦急怒吼:“傳太醫!快傳太醫!”

他知道之前淩容與受了極重傷,雖然已經過了許多年,但太子曾因而失憶,景成帝一點也不敢輕忽,就怕當初太子曾留下了什麼病根。

太子在金鑾殿上吐血昏迷,被人抬回東宮,裴皇後得知之後立刻趕了過去。

一入大廳,裴皇後就聽見初生嬰孩細微哭聲。

照顧皇孫奶娘們是永安侯臨時從民間找來,從未見過什麼達官貴人,更彆提太子與帝後。

此時待在東宮大廳,可謂心神不寧,才會連一個嬰孩也顧不好。

裴皇後一見到奶娘們見到自己顫顫巍巍模樣,立刻皺眉吩咐芳雲:“去宮裡找幾個手熟奶娘,再去找幾個太醫過來替皇孫瞧瞧。”

皇孫哭聲明顯比尋常嬰兒微弱許多,裴皇後直覺不對勁。

待她進到太子寢殿,太子已經悠然轉醒。

可就算眾太醫齊聲跪安,太子依舊一動不動躺著。

素來恪守禮教太子,就算對自己母後有諸多怨恨,也從未對她這般失禮過。

裴皇後將太醫們屏退。

“母後聽說盛氏女事了。”她深深歎了一口氣,亦是勸道,“太子就算再傷心,也要為孩子著想。”

淩容與茫然盯著頭頂上承塵,眼睫輕眨。

心臟被硬生生撕裂,痛不可遏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他痛苦掐著胸-口,分明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卻忽然笑了起來。

孩子、孩子。

所有人都在說孩子。

沒有人在乎他歡歡。

他就不能貪心想要孩子也想要盛歡嗎?

他還記得盛歡跟他說過,她有多渴望當母親,她說她要陪他們孩子長大。

她不會讓他們孩子跟她一樣,從小就沒了娘。

他要是不惦記著皇權,不想著要寧紹付出代價,那盛歡也不會因為趕路而提早發動。

對,是他太貪心,貪心著權勢,貪心想要報仇,貪心得太多,顧不過來,所以才將自己最重要人給弄丟了。

是他錯,都是他錯。

淩容與笑著笑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裴皇後見兒子又哭又笑,正要開口安慰幾句,卻見淩容與忽然翻過身,臥在塌邊又嘔出一灘血。

她立刻又將太醫喊了進來。

同時讓周正親自將孩子抱過來。

裴皇後接過皇孫,隻看一眼心頭便是一跳。

“江太醫,趕緊過來給皇孫瞧瞧。”

江太醫聞言上前,見到皇孫蒼白得接近病態氣色,再聽那氣弱遊絲哭聲,亦是麵色凝重。

“皇孫出生時受了寒,寒意侵.入骨髓,怕是、怕是……”江太醫不敢再說。

淩容與捂著胸-口,雙眼赤紅,“怕是如何?”

裴皇後歎了口氣,將孩子抱到他麵前,“太子自己瞧瞧孩子,如今孩子娘沒了,還對孩子如此不上心,是想要連孩子也沒了嗎?”

孩子已經出生了十多日,可氣色卻一點也無尋常嬰孩紅潤。

小臉已經微微長開,那雙圓滾滾大眼睛,就和盛歡天生帶笑桃花眼如出一轍。

雖然孩子現在還看不到東西,淩容與卻覺得孩子似在對他笑。

他突然想起盛歡之前曾跟他說過傻話。

她說。

要是哪天她真和她娘一樣,不幸難產,要他千萬不要因而萬念俱灰,一定要好好將他們孩子扶養長大。

“君清,答應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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