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 / 2)

第21章 021

疼, 好疼……

深入骨髓的疼痛感是祝遙重新獲得意識的第一反應。

此刻他的臉色如紙一般蒼白,唇瓣更是毫無血色,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沒入衣襟之中,整個人如嬰兒般緊緊蜷縮在一起, 似乎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後頸抑製貼已經被撕開, 突起的腺體呈現出黑紫色狀態, 無數瘢痕已經遍布祝遙整個脖頸,甚至這種痕跡還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祝遙無意識地微微張開嘴巴, 難以接續的呼吸讓他體內的氧氣供應變得愈發艱難,逐漸強烈的窒息感讓祝遙臉色漲紅,體內鋪天蓋地橫衝直撞的信息素如同千萬支利箭正刺破每一寸血肉,將其一點點分解殆儘。

他是不是要死了?

一個念頭倏地在腦海中閃過,過往發生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逐漸呈現,笑著的、哭著的, 有少年的恣意, 有多年的隱忍,萬千種種漸漸凝聚成一道身影,直到此時祝遙才發現, 兜兜轉轉, 原來自己最忘不了的還是那個人。

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似乎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深深刻進他的骨髓裡, 無論如何都無法磨滅。

“祁宣,祁宣……”

你會不會就此忘了我?

祝遙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發出呐喊,他無比渴望地伸出手, 想要抓住那飄渺的身影,卻隻摸到了一片虛無。

巨大的落差徹底泯滅了祝遙心底最後一絲光亮, 他忍不住發出苦笑,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就在他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掌心處倏然傳來的一股溫熱仿佛注入了新的源泉。

“我在,我在!”

濃厚的烏木香頃刻間在車內爆發開來,祁宣抱著祝遙,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巨大的恐慌感讓他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顫抖,哪怕他表麵裝得再冷靜,眼底的血紅也出賣了他此刻內心的瘋狂。

“遙遙,遙遙你彆睡,”祁宣深吸一口氣,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我一直都在,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祁宣無措地親吻著祝遙的額頭,對方瀕死的狀態簡直要抽乾他的靈魂,他根本無法想象,如果祝遙真的出了意外,他要怎麼麵對這個事實!

不斷滲出的冷汗已經浸透了祝遙的衣領,祁宣一張又一張地拿紙巾替祝遙擦汗,可根本無濟於事。

他不得不抽出一隻手替祝遙解開襯衫扣子,替他擦拭鎖骨上的濕痕。

猙獰的傷口處鮮血還在不斷冒出,可此刻的祁宣卻無心去管,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祝遙身上。

他不知道祝遙身上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也不知道祝遙為什麼會如此嚴重,這樣脫離掌控的無力感簡直快要讓祁宣發瘋!

鮮血順著小臂滴落到祝遙的臉頰,猩紅的血珠滑過蒼白的皮膚流入嘴角漸漸消失。

祁宣注意到他臉上的血跡,匆忙拿過紙巾想替祝遙擦拭乾淨,然而就在此時,隻見剛才還緊閉著雙眸的祝遙忽然睜開眼睛,眼神明明茫然又空洞,卻又似乎在遵循著本能尋找什麼。

“遙遙,你醒了?”

對方猝然出現的反應讓祁宣又驚又喜,他連忙伸出手想要去撫摸祝遙的臉頰,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祝遙忽然抬手攥住祁宣受傷的胳膊,隨後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

劇烈的疼痛感讓祁宣倏地皺緊眉頭,不同於上次酒店裡留下的那個牙印,這次的祝遙幾乎快要將他的血肉一整個撕扯下來,大股流出的鮮血如同滋養的源泉儘數流入祝遙口中!

血液裡的信息素成倍地被釋放出來,高濃度的alpha信息素幾乎彌漫在整個車內,哪怕司機隻是個beta也感受到了無形的壓迫感。

祁宣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可他卻始終沒有收回胳膊的意圖,隻是放在祝遙嘴邊任由對方撕咬著。

漸漸地,祁宣發現祝遙變得愈發不安,似乎他的血液已經快要滿足不了祝遙身體的需求,剜心剔骨的痛苦再次占據上風,理智全部被吞沒,此刻留下的隻有他求生的本能。

“疼,我好疼,嗚嗚嗚……信息素,給我信息素……”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刺得祁宣心頭發顫,他垂眸看著懷裡的人,眼底醞釀出無聲的風暴,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祁宣通知司機靠邊停車,安靜的空間內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伸手從副駕駛前的抽屜裡拿出一把美工刀,尖銳的刀鋒在後視鏡的反射下呈現出銳利的鋒芒。

唰——

“啊!呃……”

粗重的呼吸聲在狹窄的空間內變得愈發清晰,倏然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祁宣咬著牙閉上眼睛,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蒼白。

後頸腺體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外翻的血肉猙獰可怖,厚重的烏木香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乖,”祁宣緩緩睜開雙眸,輕輕撫摸著懷裡的祝遙,強撐一口氣把人抱起來坐住,隨後用手將對方的腦袋抵在自己的腺體處,“咬這。”

齒間刺入腺體的瞬間,祁宣近乎他條件反射般渾身緊繃,頂級alpha的絕對領域驟然被侵犯,來自本能的戒備讓他條件反射般想要暴起反抗,卻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本能,拚命克服自己的天性,如雄獅般心甘情願地露出最為脆弱的內裡,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懷裡的這個人。

他隻要祝遙能堅持下來。

黑色奔馳在暗夜裡如鬼魅般瘋狂穿梭,司機以最為極限的速度將兩人送往最近的醫院,搶救室的燈亮起的瞬間,祁宣仿佛在瞬間脫力般快要倒在地上,還好被旁邊的醫生一把扶住。

醫生看著祁宣身上遍布的血跡以及後頸腺體處深可見骨的傷口,眉頭倏地皺緊。

“這位先生,您的狀態很不好,需要立刻接受治療。”

“我沒事,”祁宣擺擺手,側過身坐到椅子上,可一雙眼睛仍舊固執地盯著搶救室的方向,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

沒過多久,緊隨其後收到消息的蘇瑾文和楊元越也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兩個人一路打聽著跑到搶救室門口,看到祁宣的瞬間卻都愣在了當場。

他們從未看到過祁宣這副樣子,不同於平日裡的紳士有禮,此刻的他臉色蒼白如紙,眼底泛著血紅,頭發衣著淩亂不堪,大片血跡浸透了襯衫,後頸處血肉模糊的腺體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樣貌,甚至直到此時還仍舊有鮮血混雜著腺液在向外湧出。

“祁宣!你不要命了!”楊元越怒氣衝衝地走上前,拽著人就要去找醫生,“趕緊跟我去包紮傷口!”

然而祁宣卻紋絲不動,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機械地轉動眼珠看了眼楊元越,又機械地轉了回去。

“要看著他……”

此時的祁宣仿佛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血肉,腦海中隻剩下祝遙這唯一一個信念在支撐著他的清醒。

楊元越站在他身邊看著祁宣這副樣子,生氣之餘又充滿了酸澀,他一直都知道祝遙對於祁宣來說到底有多重要,可到了真正見識到的時候,這種視覺上的衝擊力還是讓他感到心驚。

滴答——滴答——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蘇瑾文和楊元越一邊守在搶救室外,一邊來回踱步不停地打電話聯係人把今天的消息全都壓下去。

此時的祁宣臉上已經變得毫無血色,搖搖欲墜的身形如漂泊的浮萍,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就在楊元越快要看不下去,準備找醫生強製給祁宣打鎮定的時候,搶救室的門突然有了動靜。

三人幾乎同時抬眸望向剛從搶救室出來的醫生,蘇瑾文匆忙走上前詢問此刻祝遙的情況。

“醫生,他現在怎麼樣了?”

“病人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說到這,醫生下意識看了不遠處的祁宣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怪異,“等觀察期結束,病人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焦急的一晚終於聽到了好的結果,蘇瑾文長舒一口氣:“好的好的,謝謝醫生,辛苦了。”

安全了,安全了……

祝遙脫離危險的消息抽走了祁宣身體裡最後的一根支撐,洶湧的疼痛感和疲憊感頃刻間席卷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識,沒等楊元越反應過來,祁宣便已經暈了過去。

“祁宣?祁宣!醫生!醫生……”

一切似乎都變得混亂又模糊,眼前的場景由虛化實,林間小路的幽幽蟬鳴傳入耳中,兩位青春少年單肩背著包走在路上,校服下遮擋的是兩個人緊緊相握的雙手。

“啊,終於快高考了!”

祝遙抬頭看向頭頂湛藍的天空,心情似乎格外愉悅:“等考完了,我一定要在家先睡上個三天三夜,然後再把我之前沒玩完的遊戲全都玩個痛快!”

“我呢?”祁宣停下腳步,偏過頭看向祝遙。

“你嘛……”祝遙勾著祁宣手指,下意識在周圍看了一圈,隨後趁其不備吧唧在對方嘴角親了一口,“當然是陪著我了!不然你還想去哪?”

“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出去旅遊,把我們每個想去的地方都打卡一次,然後我們再……唔!”

沒等祝遙把話說完,忽然而至的親吻便吞沒了他所有的話語。

本該最守規則的三好學生此刻卻正在隱秘的角落裡做著學生時代最為逾矩的事情,不同於少年alpha外表所展現出的溫和,親吻時的祁宣霸道又強勢。

他緊緊扣住祝遙的後腦勺,不容許對方逃離絲毫,靈活的舌尖強勢撬開牙關,清淡的茉莉香不知何時悄悄溜了出來,與烏木香緊緊纏繞在一起,直到祝遙快要喘不過氣來,這場無聲的糾纏才算告一段落。

“呼……呼……”

祝遙靠在樹乾上努力平複著呼吸,長時間的接吻讓祝遙眼尾泛著緋紅,蒙著水霧的眼眸如寶石般閃亮,抬眼看過來的瞬間,令人不覺間便心跳加快。

“你乾嘛突然親我?”

祝遙抬起頭對上祁宣的眼睛,明明自己的脖頸和耳朵還都是紅的,可麵上卻仍舊兀自強撐著氣勢,不肯讓自己落於下風。

“那我讓你親回來?”

祁宣隨口一句反問直接讓祝遙啞口無言,他怒氣衝衝地瞪著祁宣,推開人就要往外走,卻被祁宣一把拉住。

“不高興了?”祁宣從背後攬住祝遙的勁瘦的腰,將人一整個抱在懷裡,“我以為你喜歡的……”

“我……”

嘖,他還真挺喜歡。

平白被戳中內心所想,祝遙下意識扭過頭看向祁宣,漆黑的雙眸如星辰般璀璨,其中蘊滿了深情,不覺間便讓人陷入其中。

算了,祝遙自顧自地想著,放縱自己靠在祁宣懷裡,享受著對方的擁抱。

誰讓他是祁宣呢?

交疊的指尖逐漸變成十指相扣,祁宣低下頭看著祝遙無名指上光禿禿的指根,突然沒來由道:“遙遙,等高考結束,我們向家裡人坦白吧。”

“嗯?”聽到這話,祝遙倏地仰起頭看向對方,“怎麼突然提到這個?”

“我還以為像你這麼穩妥的人,起碼得等到大學畢業了,有一定經濟獨立的能力之後才會跟我提這件事呢。”

祁宣失笑:“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磨蹭的人嗎?”

“難道不是嗎?”祝遙笑了笑,故意逗他,“是誰喜歡了我好幾年都不敢表白,結果還是我先主動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啊?”

“我親愛的祁大少爺,你說要是我不主動和你表白,你是不是準備就這麼一直看著我和彆人談戀愛啊?”

此話一出,祝遙明顯感到搭在自己腰間的手倏地收緊。

“不會,”祁宣低頭輕輕咬了咬祝遙的耳垂:“你是我的,也隻能是我的。”

“好,你的,不逗你了還不成嗎?”

祝遙站直身子轉過身,抬頭對上祁宣的雙眸一字一句道:“那我們就說好了,高考之後公開,你可不許賴賬!”

“好,”祁宣目光溫柔,嘴角上揚,“絕不賴賬。”

悠遠的蟬鳴跨越了數年的時光,裹挾著少年的純淨和曾經的承諾,一起湮沒在了漫長的歲月裡……

“咳咳……咳咳……”

突然響起的咳嗽聲瞬間驚醒了坐在床邊的人,祝遙勾了勾手指,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目見到的第一個人卻讓他不自覺地愣了一下。

“姐……”

沙啞的嗓音讓祝遙一時間難以說出完整的話來,剛從國外趕回來的祝婷看著終於醒過來的祝遙,頓時喜極而泣。

“誒,遙遙寶貝,姐姐在呢,你先彆說話,我這就去叫醫生!”

話落,祝婷便匆忙按下床頭鈴,隨後又急匆匆地把坐在門外的幾個人都叫了進來。

“爸,媽,遙遙寶貝醒了!”

不隻是祝婷,祝遙所有的家裡人基本全都出現在了病房裡,就連一向都泡在實驗室的祝林深都特意請假回了國。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此刻祝遙心底複雜萬千,他看著坐在自己身邊淚流不止的母親,心疼之餘竟然還有一絲失落。

原來他還沒死啊……

祝遙緩緩偏過頭看向病房門口,那裡空無一人,隻有微風吹過,帶走了那些虛無縹緲的痕跡。

祝遙大病初醒,清醒沒多長時間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但好在身體已經沒有大礙,隻要好好將養很快就能出院。

接下來的幾天,祝家人幾乎晝夜不分輪流守在祝遙床前,失而複得的喜悅讓他們分外珍惜,就連一向口是心非的祝婷都破天荒地溫柔起來,唯有祝林深的眼底摻雜著的是令人看不透的情緒。

窗外漆黑的夜幕逐漸替代了白日裡的光亮,祝林深替祝遙削好水果又切成塊遞給對方,然而就在祝遙準備接過來的時候,祝林深卻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

“遙遙,你有心事,是麼?”

聽到這話,祝遙動作一頓,旋即抬頭笑了笑:“哥,你看我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哪像有什麼心事……”

“是因為祁宣。”

此話一出,祝遙忽然不說話了。

無聲的沉默佐證了祝林深的猜測,他看著垂眸收斂著情緒的祝遙,默默歎了口氣道:“你放心,他不知道。”

祝遙抬頭:“什麼?”

“你的主治醫師是我的大學同窗,我已經告訴過他不能將你的病情泄露出去,他不會做出違背患者意願的行為。”

“哦,這樣啊,”祝遙輕笑了下,抬頭對祝林深道,“挺好的,謝謝哥幫我。”

“不,”祝林深輕輕搖頭,眼底閃過一絲悲痛,“我不是在幫你,隻有你自己才能幫助自己。”

“你的病情惡化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發病時無意識,全身出現瘢痕,你知道這樣的症狀究竟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啊,”祝遙攤開手,不甚在意道,“不過就是進入生命倒計時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看,我們之前讀書的時候不是說過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祝遙!”

對方不在乎的態度讓祝林深謔然站起身:“你現在說這樣的話怎麼對得起把你從死神手裡拉回來的祁宣?!”

“什,什麼?”

祝遙猝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祝林深。

低沉的安撫、猩紅的鮮血、漆黑的雙眸,各種模糊的碎片在此刻似乎有了串連起來的引頭,齊齊在祝遙胸膛內炸開。

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你自己看!”

祝林深打開手機遞給他,高清監控視頻此刻正呈現在祝林深的手機屏幕上,祝遙看著近在咫尺的視頻,胸膛不斷起伏。

半晌後,他伸出顫抖的指尖,緊緊握住了那冰涼的手機……

第22章 022

視頻內, 夜晚大雨滂沱。

祁宣緊緊抱著祝遙,對著來人抬腳當頭一踹!

暴起的Alpha如同暗夜裡的修羅,儘數爆發的信息素壓的對方隻能倒在地上蜷縮著身軀,哪怕張口也難以發出聲音。

明暗閃爍的路燈模糊了那人的樣貌, 叫人看不真切, 唯有橫亙在小臂中間的猙獰傷口顯得分外清晰, 猩紅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融入雨滴中暈染成一片。

整段視頻不過十幾秒的時間, 可祝遙卻來來回回看了數遍。

祝林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偌大的病房內隻剩下了祝遙一個人。

他渾渾噩噩地走出病房,漫無目的地在走廊遊蕩,身旁其他病人和護士陸續擦肩而過,周圍的空間仿佛在此刻與他隔絕開來,屏退了周遭所有的聲音。

他偏過頭看向窗外, 泛黃的枯葉隨風漸漸飄落到地上。

此刻的他忽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與無措, 多年以來的認知轟然崩塌,那種巨大的空虛感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慌。

在外人看來,祝遙活的瀟灑又恣意, 奉行的是及時行樂, 似乎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哪怕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儘頭,也都是淡然處之, 輕飄飄揭了過去。

然而事實的內裡卻隻有祝遙一個人清楚,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偽裝,麵對未知的風險, 他下意識選擇了逃避,將自己困在那虛構的無妄世界裡, 久而久之,竟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耳邊腳步聲愈發靠近,祝遙下意識偏過頭,迎麵對上的是周雨那雙充滿擔憂的眼神。

“祝哥,你怎麼在這?”周雨看著麵前蹲在地上眼睛通紅的omega,眼神裡是止不住的心疼,“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我現在就去找醫生……”

“不用,”祝遙伸手拉住周雨,抬頭問道,“你知道祁宣在哪嗎?”

“祁宣……”提到他,周雨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宣哥他還在病房。”

“病房?”

祁宣為什麼還在醫院?!

祝遙腦海中倏地閃過那血肉模糊的場麵,他噌地站起身對周雨道:“他在哪,帶我去!”

過於迫切的心情催的腳步聲都愈發急促,祝遙緊緊跟在周雨身後,兩人一路走回腺體科特護區,最終停在了走廊最裡層的病房前。

安靜的空間內漂浮著淡淡的消毒水氣息,祝遙站在門外,指尖搭上門把手的瞬間,卻忽然失去了推開門的勇氣。

他透過玻璃靜靜地看著病房裡的人,此時的祁宣正側躺在病床上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脖頸和小臂上是大片雪白的紗布,哪怕祝遙並未親眼見到傷口,這種大麵積的包紮程度也足以讓人觸目驚心。

沉穩又充滿安撫力的嗓音從重重迷霧中變得逐漸清晰,口腔中殘存的混雜著血腥氣的烏木香信息素仿佛頃刻間將他拉回曾經的場景,對方破釜沉舟的果斷和毫不猶豫決心讓祝遙從心底感到顫抖。

原來,原來,祁宣已經為他做到了這一步……

祝遙仰頭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他緩緩鬆開門把手,側過身靠在牆邊,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沒有聚焦的雙眸中不知在思索著些什麼。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趙翼嘉,”提到這個名字,周雨臉上不自覺顯露出憤恨的表情,“是他給你下了藥要把你從酒會上帶走!要不是宣哥及時把他攔截下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趙翼嘉……”

祝遙回想起酒會上的場景,趙翼嘉一反常態的敬酒,恰好出現在身邊還端著酒的服務生……回頭看來,似乎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

他垂眸冷笑一聲,再開口時聲音變得無比冷冽。

“找死。”

祝遙站直身子往自己的病房走,同時對周雨道:“去找醫生辦手續,再幫我叫輛車,我要出院。”

“什麼?出院?!”聽到這話,周雨瞬間急了,“祝哥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醫生說了你還不能出去!”

“要是我偷偷給你辦了手續,蘇姐和祝叔叔那邊我……”

“所有問題我自己承擔,”祝遙推開病房門大步走進房間,“你隻管去辦手續,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

對方堅決的態度讓夾在中間的周雨陷入兩難,她看著祝遙堅決又壓抑著憤怒的神色,又不自覺地想起另一邊病房裡的祁宣,半晌後眼睛一閉,咬著牙答應了下來。

“……行,我去辦出院手續,不過你出去必須要讓我跟著,不然我現在就給蘇姐打電話,說你身體還沒好就要出院!”

對方毫無說服力的威脅讓祝遙忍不住嘴角上揚,他點點頭同意周雨的話,在對方離開後彎腰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衣服,將身上的病號服換了下來。

商務車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白日裡一片晴空,過路的風景飛速在眼前閃過,祝遙沉默地偏過頭看向窗外,半透明的窗戶映出祝遙眼底的情緒,醞釀著無邊的風暴。

車輛最終停在了海城郊區的環山小區前,祝遙戴好帽子口罩開門下車,抬頭看向眼前的數幢高樓,一步步走向目的地。

叮鈴——叮鈴——

“臥槽,誰啊?!”

平層內極度不耐煩的聲音傳來,祝遙抬手壓了壓帽簷沒有說話,隻是一直按著門鈴。

“來了來了,催命呢!”

房間門哢噠一聲從裡麵被打開,趙翼嘉一手架著石膏,頭上還纏著繃帶,臉上還有好幾處擦痕,可即便如此仍舊沒有擋住他欠揍的氣質。

“你誰啊,不會說話……嗷!”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祝遙毫不留情地一腳將人踹倒在地!

他拿出隔離噴霧對著alpha就是一頓狂噴,確定信息素已經隔離完全之後唰地將空瓶扔到了周雨手裡。

臥室內趙翼嘉的小情人聽到外麵的聲音慌忙走出,他看著眼前這猝不及防的一幕,頓時要驚呼出聲,卻被祝遙如刀一般的眼神硬生生地扼住了喉嚨。

“安靜點,”祝遙皺眉看了那Omega一眼,偏頭對周雨道,“先把他帶出去,再幫忙把門關上。”

“可是祝哥你一個人在這……”

“聽話。”

短短兩字溫和卻不容置疑,周雨站在他身旁看著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趙翼嘉,又看向另一邊瑟瑟發抖的Omega,良久後才終於點點頭。

“好,那我先出去,你有什麼事一定要叫我。”

話落,周雨便帶著那個Omega一起從客廳離開。

房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偌大的空間內隻剩下了祝遙和趙翼嘉兩個人。

他拿出口袋裡的伸縮棍欻地一聲甩開,低頭看向捂著胳膊痛苦無比的趙翼嘉,如同在看一條無能狂怒的瘋狗,眼神裡隻有無儘的冷漠。

“祝遙!我要告你,我……啊!”

細長的鋼棍哐地一聲敲在腿骨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祝遙彎下腰,用伸縮棍緊緊抵著趙翼嘉的咽喉,冷冽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碴。

“趙翼嘉,你我之間的恩怨,總要有個了結,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去動祁宣!”

“我給過你兩次機會了,是你一直不知悔改偏要找死,那就彆怪我不客氣!”

“你不是喜歡玩嗎?不是喜歡找刺激?小爺我奉陪到底!”

話落,伸縮棍便重重地甩了下去!

“祝遙,你簡直……啊!嗷!……”

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聲在客廳內回蕩,周雨和那位一起出來的Omega站在門口麵麵相覷,空氣陷入無邊的沉默當中,足足過了十幾分鐘的時間,緊閉的房門才重新被打開。

伸縮棍不知何時已經被祝遙重新收了起來,他接過周雨遞來的兩張紙巾,十分嫌惡地將手上的血跡擦拭乾淨扔掉,做完這些後,祝遙的目光才終於落到那個瑟瑟發抖的Omega身上。

“彆擔心,我不會動你。”

他抽出一張卡遞給Omega,又扭頭對屋內揚了揚下巴:“裡麵這個,幫他叫救護車,醫藥費我全包。”

說到這,祝遙忍不住打量了那個Omega一眼,儘管當初微博裡的照片都被P的過了頭,但他卻仍舊一眼便認出了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ID叫泡泡泡泡魚~的人。

“視頻被泄露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我奉勸你一句,趁早離趙翼嘉遠點,否則最後惹禍上身的隻會是你。”

“言儘於此,好自為之。”

說完,祝遙便直接大步走向電梯,而一直站在旁邊的周雨也火急火燎地跟了上去。

電梯門緩緩被關上,祝遙站在中央,透過縫隙看著那過度受驚的Omega脫力般摔倒在地的模樣,心底變得愈發暢快。

就該是這樣的。

作死的人,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另一邊周雨抱著衣服站在電梯角落裡,她裝作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祝遙一眼,又悄悄收回眼神,過了沒多久又開始悄咪咪地看向祝遙,這般欲言又止的樣子沒多久便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想說什麼就說,”祝遙低頭看向周雨,“嚇到了?”

“沒有,”周雨很迅速地搖頭,“趙翼嘉那種人,就該狠狠收拾一頓,這樣的話他才不會越發肆無忌憚。”

“我隻是有點覺得,祝哥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哪不一樣了?”祝遙攤開手,麵對周雨時重新露出無奈的表情,“不過就幾天的功夫,總不至於是你和蘇姐聯合起來背著我給我整容了吧?”

“不是,我不是說外貌,就是說表現出來的氣場,”周雨著急地比劃著,努力在腦海中措詞,“就是那種,有了在意的人和情緒,好像突然活過來了一樣。”

聽到這話,祝遙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情。

“是麼……”

他低聲呢喃了句什麼,卻無人聽的分明。

“到了。”

祝遙沒有再接周雨的話,隻是邁步走出了電梯,周雨則緊隨其後。

就在兩人準備重新叫車從環山小區離開的時候,一輛低調的白色現代忽然停在了他們麵前。

車窗緩緩落下,後座上蒼白又熟悉的麵容讓祝遙心跳都停了一瞬,腳步倏然停止。

是祁宣,他醒了……

第23章 023

“先上車, ”駕駛座上的楊元越探出頭催促道,“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

“哦好。”

周雨點點頭,偏過頭悄悄看了祝遙一眼,隨後搶先走到副駕駛的位置前拉開車門坐進去, 將後座與祁宣並排的地方留給祝遙。

幾步之遙的距離讓祝遙平白變得緊張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 開門上車坐到祁宣身旁,狹窄的空間內忽然變得安靜無比。

車輛平穩地在馬路上行駛, 祝遙靠著椅背,抬手向下壓了壓自己的帽簷,可他的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透過縫隙落到祁宣的身上。

身體尚未恢複的祁宣臉色還是一片虛弱的蒼白,大片雪白的紗布被黑色圍巾遮住,藥味混雜著消毒水的氣息替代了他身上的烏木香,不出聲時冷著臉坐在那充滿了距離感。

坐在前排的周雨通過後視鏡觀察著兩個人, 詭異的尷尬氛圍環繞四周, 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硬著頭皮開口緩和氛圍。

“那什麼,越哥怎麼是你過來了, 蘇姐呢?”

“她正在醫院門口應付記者, 今天你倆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被路過的粉絲認出來拍照發網上去了,現在好多記者都圍在醫院那邊,我怕祁宣這邊再出什麼意外, 就先帶著他從醫院離開。”

說到這,楊元越頓了一下,又繼續道:“現在外麵吵得太凶, 蘇瑾文讓我帶上你們一起先避避風頭,等她把問題解決了再來找我們。”

“什麼, 被拍了?!”

周雨錯愕道:“不應該啊,我和祝哥從醫院出來的時候都很小心,而且祝哥還特意戴了口罩和帽子偽裝呢。”

聽到這話,楊元越忍不住偏過頭看了周雨一眼,無奈道:“他是偽裝了,你呢?”

周雨:“……對哦。”

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

迷糊的小插曲不覺間緩和了車內的氛圍,祝遙拉下口罩剛準備抽張紙擦擦鼻尖上的汗珠,眼前忽然出現的一隻手便已經將紙巾遞給他。

“……謝了。”

他接過紙巾下意識看了祁宣一眼,對上對方情緒不明的漆黑雙眸時又忽地瞥開眼睛。

兩人默契地保持著沉默,誰都沒有再說話。

楊元越一路開車把人送到海城東區的某個高檔小區,安保識彆過車牌號,又對業主進行確認之後才把人放進去。

叮呤叮——

輸入指紋後房門被打開,祁宣側過身示意大家進門,楊元越卻在門外止住了步子,順道拉住了剛要邁步的周雨。

“我就不進去了,醫院那邊還有事情要處理。”

“那我……”

“你也一起,”楊元越給周雨使了個眼色,隨後拽著人轉身離開,“蘇瑾文還找你有事。”

“啊好,那這樣的話祝哥我就先走……”

沒等周雨把話說完,被關上的電梯門便徹底截斷了她的聲音。

空蕩蕩的門外隻剩下了祝遙和祁宣兩個人。

“進來吧。”

祁宣走進玄關,彎腰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嶄新的拖鞋遞給祝遙。

不同於祝遙家裡隨心所欲的設計風格,祁宣的家中是統一的黑白色調,所有家具和配飾全部都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對應的位置上,哪怕這大平層他並不經常來住,可各種基本設施仍舊一應俱全,顯然是經常有人來打掃和維護。

“想喝點什麼?”

祁宣踩著拖鞋踱步走到冰箱前打開,偏過頭問:“礦泉水還是果汁?”

“水吧。”

“好。”

祁宣輕輕點點頭,拿出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走到客廳遞給祝遙。

“謝謝……”

祝遙伸手去拿,卻紋絲未動。

隱藏在平靜表麵下的暗潮洶湧再次顯露痕跡,祝遙抬頭對上祁宣深沉的眼眸,忽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疼麼?”

近乎關心的語氣讓祁宣整個身形猛地僵住,握住礦泉水的手青筋乍起,哪怕他表麵偽裝的再平靜,各種細枝末節也早已經暴露了她內裡的驚濤駭浪。

“這次,是我的問題,”祝遙抽走礦泉水,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畢竟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所以之後你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

“夠了。”

又是這套說辭。

祁宣垂眸,眼底隱隱的希冀倏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淒涼。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這樣……

他轉身坐到沙發上,抬手撐住腦袋,腺體受損導致的信息素缺失讓他的大腦嗡鳴不斷,可他卻隻是咬牙硬撐著,不肯讓祝遙看出一絲半點。

短暫的話題結束,偌大的空間裡再次陷入沉默的氛圍中,祝遙偏過頭看著祁宣,正思索著準備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對麵的祁宣卻忽然開了口。

“見到那個alpha了?”

“……嗯。”

那個alpha是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而祝遙對於祁宣知道他的行蹤這件事也毫不意外,畢竟他們兩個誰都不是吃啞巴虧的性格,受到傷害睚眥必報才是他們的本色。

從祁宣得知他離開醫院的那刻起,對方就會知道他所要前往的目的地。

“廢了他一條腿還有另外另外一個胳膊,現在大概人在醫院,估計三五個月沒辦法正常出門了。”

“你呢?”

祝遙愣了下:“什麼?”

“受傷了麼?”

對方直白的關心讓祝遙突然變得無措起來,他倏地瞥開眼睛躲避祁宣的視線,眼神閃爍道:“沒有,我這不是好好地坐在這嗎……”

“嗯,”祁宣溫聲回應,“那就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乾聊了幾句,牆上電子鐘已然跳到了晚上五點的時間。

“已經這個點了,”祝遙刮了刮鼻尖,問道,“你餓嗎?”

“不……有點。”

到嘴邊的不字被祁宣重新咽了回去,他偏過身子看向祝遙,反問:“你呢?”

“我也有點餓了。”說著,祝遙的肚子還特意叫了兩聲來配合他說的話。

“嗬……”祁宣微微上揚的嘴角讓祝遙漸漸紅了耳朵。

“那什麼,我是因為中午就沒怎麼吃東西,所以才……”

就在祝遙努力為自己開脫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祁宣卻忽然站了起來:“想吃什麼?”

“啊?”聽到這話,祝遙愣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祁宣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倏地瞪大了眼睛。

“難不成你要做飯?”他看著祁宣纏滿繃帶的左小臂,又看了看他那被緊緊纏繞著動作不便的脖頸,一種詭異的荒謬感忽然從心底滋生出。

“彆開玩笑了,你現在這樣切菜都是個問題。”祝遙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試探問道,“要不我們點個外賣?”

祁宣沒說話,隻是用無聲的眼神望向他。

“好吧,點外賣不行,”祝遙捏著自己的下巴故作沉思,“要是實在不行,要不我來做?”

“你來?”

聽到這話,祁宣不自覺地挑了挑眉。

如果他沒記錯,曾經的祝遙可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小少爺,進廚房時連糖和鹽都分不清楚,更彆說切菜炒菜這種高難度操作。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此刻卻站在這裡告訴祁宣他可以做飯,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祁宣新奇之餘又隱隱產生一絲空蕩蕩的感覺。

就好像,他錯過了什麼。

對方充滿不信任的反問讓祝遙蹭地站起身,他半挽起袖子走到廚房門口,轉身對祁宣道:“我來就我來,士彆三日還當刮目相看呢,你就坐在那等著吃飯吧!”

話落,祝遙便走到冰箱前把冷藏和冷凍都打開,仔細盤算著今晚究竟要做哪幾樣菜。

或許是祁宣在來之前已經打過招呼,此時冰箱裡的各種食材還都十分新鮮,有的甚至連今日購買的標簽都還沒撕下來。

祝遙從冰箱裡把對蝦和番茄拿出來過涼水洗乾淨,他動作熟練地將對蝦裡的蝦線全部剔除,隨後用刀將蝦背劃開去皮,隻留下大個的蝦仁。

番茄也用熱水燙過撕去表皮切成碎塊,叮叮當當的聲音不斷從廚房傳出,祁宣站在門外看著祝遙動作迅速卻又有條不紊的模樣,心底忽然生出一種悵然。

十八歲到二十歲兩年的空白似乎改變了祝遙太多太多,他無法想象對方在那段時間裡究竟經曆了什麼,才會從曾經那般被萬千寵愛的鮮活性格變成如今這種戴著麵具偽裝自己的樣子。

祝遙身上有太多隱藏的秘密,如重重迷霧般遮住了祁宣的視線。

曾經的祁宣總是想方設法想將這些迷霧徹底清除,尋到內裡最真實、最清晰的景象,可此時的他看著眼前這平淡卻又溫馨的一幕,心底卻忽地產生了某種疑惑。

他到底在執著些什麼呢?

想知道當時祝遙為什麼會提分手?又或者是祝遙為什麼會消失兩年毫無音訊?還是他的身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秘密?

這一切似乎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過去的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而他此刻需要做的,則是把握住當下和未來。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還能夠重來一次,這就足夠了。

呲啦——

蔥薑蒜入鍋與熱油發出激烈的碰撞聲,祝遙下意識向後仰身子躲避油煙,腰間突如其來的觸碰令祝遙倏地頓住動作。

他下意識想要轉頭去看祁宣,卻被對方單手按住肩膀,緊接著低沉的聲音便輕飄飄地鑽入耳中,酥了祝遙半邊身子。

“彆動,”祁宣低聲道,“給你係上。”

黑色圍裙越過前方繞回後腰處,祁宣借助左手指尖勾住布繩,隨後用右手靈活地打了個活結。

布繩被拉緊的瞬間,祝遙勁瘦的腰肢儘數顯露。

暖黃色燈光照在兩人臉上,高大的身形將祝遙完美地隱藏起來,兩人交疊的影子清晰可見,就好像,祁宣將祝遙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第24章 024

“謝, 謝謝。”

祝遙愣了下,對方突如其來的觸碰讓他渾身緊繃,周遭的空氣仿佛在刹那間變得稀薄,讓他喘不過氣來。

“你……係好了嗎?”

“嗯?”聽到這話, 祁宣動作一頓, 他微微抬眸看向身前的人, 泛著緋紅的耳朵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好了。”

將圍裙係緊後,祁宣主動向後退了一步, 身後壓力驟然減輕,緊繃著的祝遙終於悄悄鬆了口氣,而他脊背因為放鬆而微微下壓的細節也被祁宣儘收眼底。

看來,祝遙對他似乎也沒有麵上表現得那麼自在……

牆上電子鐘跳到晚上六點整,祝遙把剛做好的熱氣騰騰的飯菜依次端上桌,一直站在門口的祁宣也隨後拿了碗筷過來。

“嘗嘗吧, ”祝遙起身盛了碗玉米排骨湯遞給祁宣, 又把番茄粉絲蝦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今天時間倉促了點,湯是用高壓鍋壓的, 不然就可以用砂鍋小火慢燉, 等下次我……”

嘖,祝遙忽然止住話茬,眼中閃過一絲懊悔的情緒。

這次他們兩個能湊一起吃飯就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又怎麼可能還會有下次?

然而坐在對麵的祁宣卻好像並未注意到祝遙戛然而止的話語,他拿過湯勺嘗了口湯,清甜的玉米香與排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鮮香恰到好處又不算油膩,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一份好湯。

“不錯。”祁宣點點頭給予肯定。

“那是當然!”聽到對方的誇讚, 祝遙有些小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再嘗嘗這個,”祝遙指了指離對方更近些的番茄粉絲蝦,“這道菜我是用新鮮番茄熬的汁水,沒加番茄醬,又在一些細節上做了改良,嘗嘗能不能習慣?”

從前祁宣小的時候吃番茄醬不小心吃傷了腸胃,自那之後他便一直覺得番茄醬有股說不出的怪異味道,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祝遙還記得這件事。

無意之中顯露出的細節讓祁宣的雙眸亮了瞬,他拿起筷子想去夾粉絲,又怕湯汁濺到桌子上,便想著用左手把瓷碗稍微往前推一推。

然而手臂上的可怖的傷痕卻麻木了他的動作,手上拿捏不準的力道讓他不小心砰哐當一聲撞倒了碗。

短暫的悶響伴隨著咕嚕咕嚕的滾動聲彙總成清脆的碎裂聲最終歸於平靜,空氣忽然陷入詭異的安靜當中。

祁宣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不覺間蹙起的眉頭暴露了他內心複雜的情緒。

“……不好意思。”

他輕歎一口氣,剛彎腰準備去收拾地上瓷碗的殘骸,迎麵忽然伸出的一隻手卻止住了他的動作。

“坐好,”越過桌子匆匆走過來的祝遙拉住祁宣的胳膊,把人按在凳子上,“受傷了還這麼不安分,老實等著。”

話落,祝遙便轉身拿掃帚把地麵上的碎片都打掃乾淨,又用膠帶纏了好幾圈確定不紮手之後才扔進垃圾桶裡。

對方嫻熟且自然的動作讓坐在椅子上的祁宣心底顫了顫,此時此刻,過去種種仿佛已然消散殆儘,他們隻是一對尋常的AO情侶,一起過著這平淡瑣碎卻又安逸幸福的生活。

呲啦——

椅子被拉開的聲響喚回了祁宣的思緒,他看著祝遙拿在手裡的新的瓷碗,下意識便伸手想要接過來,卻被對方躲開了他的動作。

“說了讓你等著你就等著,”隻見祝遙拿過公筷快速夾了些粉絲放進碗裡,隨後又放了幾個蝦球,最後淋上湯汁之後才把碗遞到祁宣手邊,“噥,吃吧。”

祝遙故作淡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實際耳朵已經快紅透了,可麵上卻仍舊兀自強撐著氣勢:“鼻子底下一張嘴,我就坐你對麵,覺得不方便不會喊人啊?”

對方外表和言語間的反差感讓祁宣不自覺地挑了挑眉,他看著祝遙微微閃爍的眼睛,忽然覺得對方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表麵上衝你呲著牙表示威脅,可實際上卻沒有什麼太大的殺傷力,反而抓得人心癢。

還,怪可愛的。

這個念頭一經生出,祁宣的嘴角忽然不自覺地微微上揚,祝遙看著他這般笑意盈盈的樣子,頓時火從心起。

“你還笑?!”

“沒有,”祁宣輕輕搖了搖頭,溫聲道,“我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有你管我的時候。”

畢竟從前的祝遙整天上躥下跳又愛見義勇為,實在是個讓人沒辦法不操心的小豆丁。

“切,”祝遙撇撇嘴,小聲嘟噥道,“又是這副樣子,你沒想到的還多著呢……”

話雖然這麼說,但祝遙還是莫名地被安撫下來,心底的不滿仿佛在不覺間化成雲彩,輕輕地飄走了。

兩人晚飯結束時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等到祝遙將碗筷收拾好,牆上電子鐘的數字已經跳到了七點以後。

離開了特定的環境,兩人之間的氛圍再次陷入沉默,祝遙摸過自己的手機打開,看著空空如也的消息和電話,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從他和祁宣來這裡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按照蘇瑾文的行事風格,這個時候應該早就已經結束了醫院那邊的事情,可祝遙這邊卻始終沒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

難道是蘇瑾文和記者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就在祝遙思考著要不要給蘇瑾文打個電話問問情況的時候,旁邊的祁宣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過來。

“在看什麼?”

“啊?”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祝遙一跳,他慌忙按掉手機屏幕,回道,“沒什麼。”

“哦……”祁宣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卻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那什麼,”祝遙抓了抓頭發,不自在道,“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就先……”

“能幫我換個藥嗎?”

“什麼?”祝遙愣了下,似是對祁宣這突然的直白表達感到意外。

“我自己不方便,”說著,祁宣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還特意指了指自己的左胳膊還有脖頸處大片雪白的紗布,又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一隻手沒辦法換藥。”

對方溫和的聲音再配上誠懇的眼神對於祝遙來說簡直就是絕命殺器,不過短短幾秒鐘的功夫,他便已經覺得自己飄飄欲仙,等到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新的紗布還有藥物、剪刀等一係列工具便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你確定不用找專業的醫生來給你換藥?”

“嗯,你來就好。”

見祁宣如此肯定的回答,祝遙這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始操作。

“那我就給你拆紗布了啊,不過揭下來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疼,你稍微忍著點。”

“好。”

話落,祁宣便主動把自己的左臂遞到了祝遙麵前。

為了儘可能減少祁宣的痛苦,祝遙拆紗布時可謂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可即便如此,那些粘連在血肉上的紗布也還是會不可避免地牽扯到傷口。

細密的汗珠漸漸從祝遙額頭滲出,他偏頭看著祁宣微蹙的眉頭,口中一直小聲念叨著“不疼不疼”,等到徹底將紗布揭下來的時候,祝遙已經是滿頭大汗。

儘管先前祝遙已經預先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他真正看到這傷口的時候,那種壓在心底的撕扯感還是讓他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隔著些許距離細細描摹這猙獰的傷口,再抬頭時眼尾已經染上了些許緋紅。

“你真是個大傻子。”

祝遙壓著聲音罵他,卻抵擋不住心裡的疼痛

他無法想象這人該是有多傻,才會任由自己把他的小臂咬成這副樣子,更何況是腺體……

換藥的過程異常痛苦且漫長,不論是對祁宣還是對祝遙,兩人都各自保持著身體和心裡的折磨,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空氣中隻剩下無邊的沉默。

安靜的客廳內襯得窗外風聲都顯得愈發清晰,祁宣看著祝遙低著頭沉默不語的樣子,忽然開口輕聲道:“沒事,不疼。”

“胡說八道!”聽到這話,祝遙倏地抬頭,此時祁宣才看到,祝遙的眼睛已經紅了,“你愛疼不疼,跟我有什麼關係?反正是狗咬的又不是我咬的!”

“是麼?”祁宣挑了挑眉,笑道,“那你是承認自己是小狗嘍?”

“祁宣!”

惱羞成怒的祝遙謔然站起身,一向伶牙俐齒的他指著祁宣居然半天都沒憋出話來,氣的整張臉都紅了,抓起桌子上的紗布和藥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

祝遙想要遠離的舉動讓祁宣本能地抬手抓住對方,言語間都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迫切:“你要走?”

“……沒,”祝遙深吸一口氣,無奈道,“我就是去把東西放回去而已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哦……”

聽到這話,祁宣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了自己的手,可他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祝遙身上,甚至沒過多久便匆匆站起身跟到了祝遙身後。

“你總是跟著我乾什麼?”

“……沒,”祁宣撇開眼,越過祝遙走到冰箱前打開,“拿瓶水而已。”

“哦行,那你喝吧。”

說著,祝遙便轉身重新走回客廳,而剛拿到水的祁宣不過一個扭頭的功夫便又跟到了祝遙身邊。

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終於讓祝遙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想乾什麼?”

“沒事……”被嚴肅質問的祁宣還是沒有說什麼,隻是默默把手裡還未開封的水遞到了祝遙麵前,“麻煩幫我擰開。”

“行。”

祝遙長歎一口氣,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祁宣是病號,不能生氣”的話才麵前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把擰開的水遞給祁宣,對方接過之後抿了一口,可哪怕喝水時祁宣的目光也仍舊有意無意地落在祝遙身上。

對方一反常態的表現終於讓祝遙察覺到了似乎哪裡不太對,他仔細思索著剛才祁宣意外粘人的行為和過於直白的表達,一種神奇的念頭忽地在腦海中生成,而這種可能也讓祝遙微微睜大了眼睛。

祁宣……這是進入易感期了?

第25章 025

不應該啊……

祝遙不自覺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陷入沉思。

依照常理來講,alpha的易感期每年通常有三到四次,是在alpha信息素積累到一定程度後短時間內快速釋放以重新維持平衡的過程。

期間除大量信息素外泄之外還會伴有情緒不定、占有欲強、破壞力大、喜歡粘人等一係列性格表現,嚴重情況下還有可能會對Omega造成影響, 甚至失控標記對方, 也正是因為如此, alpha們通常對自己的易感期都十分重視。

然而現在的祝遙和祁宣相隔不過隻有一步之遙的距離,可祝遙卻並未感受到祁宣烏木香信息素的存在。

更何況對方在不久之前才剛釋放過大量信息素, 腺體又受到了損傷,此時應該正處於休養恢複時期,信息素也應當安安穩穩地留在腺體中蓄養,可祁宣剛才所表現出的粘人、情緒外露等反常表現又似乎全都對上了alpha易感期時的症狀,這樣的矛盾衝突讓祝遙感到分外不解。

難道是因為腺體受到損傷,在恢複過程中出現了什麼意外情況?

想到這, 祝遙整個人都變得嚴肅起來。

他拿過手機點開電話簿, 找出蘇瑾文的電話撥了過去,沒響兩聲對麵便接通了。

“喂?”

“……喂?”對麵陌生又熟悉的男聲讓祝遙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機上的通話顯示,遲疑了兩秒後才重新放回耳邊, “這不是蘇瑾文的電話嗎?你是哪位?”

“是我, 楊元越,”對方清了清嗓子,主動解釋道, “蘇瑾文還在處理事情,她看到是你的電話,就先讓我接了。”

“這樣啊……”

話雖然這麼說, 但祝遙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感覺怪怪的……

不過這點困惑在祝遙對上祁宣那直勾勾的眼神的時候很快就被拋之腦後,他眼眸微垂避開祁宣的視線, 繼續道:“沒事,那剛好,問越哥你也更方便一些。”

“嗯,你說,怎麼了?”

“其實是跟祁宣有關,”祝遙頓了下,又道,“他腺體受損住院的時候,醫生有說過恢複時期會有什麼症狀表現嗎?”

“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易感期到了?”

“易,易感期?”

此話一出,電話那頭的楊元越明顯愣了一下,但隨後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恍然道,“哦,我想起來了,醫生之前確實說過有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好像是叫什麼假性易感期?當時醫生說這是alpha腺體在恢複時期的一種身體自我欺騙表現,持續時間不會太長……”

旁邊的祁宣忽然輕咳了兩聲,傳入楊元越耳中。

“不過這個假性易感期雖然時間不長,但也是alpha易感期的一種,尤其是像祁宣這樣腺體受損的alpha,更需要有人在旁看顧才行。”

“是麼?”祝遙下意識看了祁宣一眼,又道,“既然這樣的話,那越哥要不你就先回來照顧照顧他?”

“哎呀,我這邊走不開啊,”楊元越為難道,“而且我這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去。”

“要不這樣,今天晚上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他吧,你放心,醫生說了,假性易感期內alpha不會有攻擊性,反而還會比往常更溫和,所以他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對你產生影響。”

“誒,不是,那我……”

“我知道我知道,祝遙拜托你了,我這邊真的有事,就先這樣,麻煩了麻煩了……”

“等會兒,先彆掛……喂?喂?!”

嘟嘟嘟——

冷冰冰的掛斷聲終止了祝遙徒勞的掙紮,他看著已經結束的通話記錄,又看了看身旁的祁宣,不知道為什麼,一種莫名上了賊船的感覺忽然湧上心頭。

草!這都什麼事啊!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