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是祁宣最難以忘懷的時候……
咚咚——
正當祁宣出神間，耳邊忽然傳來的輕微擊打聲瞬間拉回了他的思緒。
抬眸對上祝遙看過來的視線，祁宣這才意識到該輪到自己的部分了。
一首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兩個人很快便錄製完成。
出乎預料的是，明明他們自歌曲發布後便從未再合唱過，可哪怕已經過了三年的時間，他們之間的默契好像從來沒有改變。
“行了，結束了。”
祝遙長舒一口氣，剛準備去把支架上的手機拿過來，可起身的瞬間後頸突如其來傳來的猛烈刺痛感卻讓他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所有力氣！
“小心！”
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祁宣臉色微變，他以最快的反應速度伸手握住祝遙的胳膊，正要詢問情況的時候，對方卻忽然用儘全力猛地把他推開。
“彆碰我！”
Omega眼眸中深深的戒備和恐懼如利刃般瞬間刺穿了祁宣的心臟，他眼眸不自覺地顫了顫，整個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張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攻擊性，儘可能放緩聲音安撫對方。
“好，我不會靠近，放鬆。”
劇烈起伏的胸膛和過分蒼白的臉色昭示著祝遙此刻的驚惶，他拚命大口呼吸著，用儘全力獲得氧氣，可偏偏身上的力氣卻仍舊仿佛被抽乾了般尋找不出半點，隻能靠著床沿慢慢滑到地麵上坐著，借著身後的倚靠才不至於徹底倒下。
“慢慢呼吸，放鬆……”祁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安撫祝遙。
可每當他有想要靠近對方的意圖，那敏感的洞察力又會讓祝遙頃刻間爆發出應激反應，如同絕境中瀕死的小貓，用儘全身的利刃來豎起保護自己的鎧甲。
這樣的祝遙，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
有限的空間內逐漸隻剩下了祝遙急促的呼吸聲，焦急的情緒愈發侵占祁宣的大腦，體內alpha的信息素數次快要衝破束縛溢出，可想起先前楊元越發給他的那些內容又讓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行，不能釋放信息素。
那樣隻會讓祝遙更加生不如死。
正當祁宣束手無策的時候，腦海中猝然閃過的一幕如同一道白光照亮了隱藏在角落裡的昏暗。
對了，血！
他不能釋放信息素讓祝遙被動接受，但可以通過血液讓對方主動汲取。
此念頭一出，祁宣倏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動作，正在忍受巨大痛苦的祝遙卻仿佛搶先察覺到了對方意圖一般，當即便用儘力氣大喝道：“不行！”
他不能讓祁宣再為他傷害自己了。
“我……我自己能忍，”祝遙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麵上保持冷靜，哪怕此時他的身體裡疼痛和理智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可他卻仍舊願意分出幾分心思來和祁宣說話，“老毛病而已，我……嘶……我緩緩就好。”
老毛病。
聽到這個詞，祁宣肉眼可見地顫了一下，心底溢出的卻滿是苦澀。
長達數年的極端折磨，那樣的痛苦絕非常人所能忍受，可偏偏祝遙卻隻用這樣一個詞彙輕描淡寫地替代了過去。
隻是為了不讓他知道。
祁宣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複雜的情緒已然消失殆儘：“我幫你倒杯水。”
話落，他仿佛逃跑般匆匆走向旁邊的桌櫃，拿出紙杯緩緩倒水。
哪怕有水聲的遮掩，祁宣仍舊能聽到身後傳來的壓抑悶哼聲，藥片與藥瓶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哪怕祁宣沒有親眼所見，也足以想象出此刻祝遙雙手顫抖拿不住藥瓶的模樣。
那種感覺甚至比殺了他還要痛苦百倍。
可明知如此，祁宣卻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既然祝遙想讓他當個毫不知情的傻子，那他就繼續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是不是可以在他身邊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聽到身後人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緩和，祁宣才收斂好所有的情緒，臉上做出一如往常的神情走回祝遙身邊，試探著見對方沒有再強烈排斥的意思，這才逐漸靠近將水杯遞給他。
“給，喝點吧。”
“謝謝。”
祝遙十分勉強地笑了笑，伸手想要去接祁宣手裡的紙杯，然而顫抖的手卻並不受大腦控製，還沒等他把紙杯遞到嘴邊，那杯子裡的水便要全都灑在身上。
“慢一點。”麵前突然伸出的一隻手緊緊將他的手包裹起來，alpha的溫度透過掌心傳入冰涼的指尖中，帶來絲絲暖意。
祝遙就著祁宣的幫助，總算將這杯水喝進了嘴巴裡。
“啊……”
水流劃過喉嚨緩解了口腔中的苦澀感，祝遙仰起腦袋靠在床邊，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不過才一個多周的時間，他就又發病了。
這樣下去，祝遙不知道自己還能再獲得多長時間的自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看到祁宣幾次。
忽然，祝遙腦海中倏地閃過淩越曾說過的話。
“大膽點，怕什麼。”
左不過就是沒了條命而已，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樣想著，祝遙忍不住笑出了聲，倒是引來了祁宣的詢問。
“笑什麼？”
“沒，沒什麼。”
祝遙忽然坐直身子，他微微抬頭看著麵前正要起身去丟紙杯的祁宣，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伸手勾住了對方的指尖。
“祁宣。”
“嗯？”
祝遙頓了下，又道：“我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
雖然他發病時總是渾渾噩噩，但祝遙心裡清楚，那樣的場麵絕對不會好看。
“……沒有，”祁宣轉過身重新彎下腰，緊緊地盯著祝遙，目光深沉如水，“沒有嚇到。”
那樣的祝遙，他心疼後悔都來不及。
“那什麼，對不起啊，”祝遙抓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剛才也不是故意對你反應那麼大，就是，那個時候我有點不太受控製你懂吧？”
“我當時意識有點不清醒，又對周圍環境有點敏感，而且你又是個alpha，所以我才……哎呀反正不是針對你這個人，我說了這麼老半天你到底聽懂了沒啊？”
祝遙越解釋越著急，整張臉漲的愈發的紅，沒過一會兒給自己說的不耐煩了。
“反正我已經解釋了，信不信在你！”
“祝遙。”
“乾嘛！”
“抱一下。”
“什，什麼？”聽到這話，祝遙倏地瞪大了眼睛，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經主動伸出手，輕輕地將他抱在了懷裡。
“你不需要說對不起。”祁宣輕聲安撫。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他。
第37章 037
祁宣離開祝遙房間時, 牆上電子鐘已然過了十點，空曠的房間內隻剩下了祝遙一個人，安靜到連落針都清晰可聞。
他慢悠悠起身坐到椅子上，輕輕撚過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屬於祁宣的溫度, 絲絲縷縷地透過皮膚滲入心口。
剛才祁宣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祝遙細細回憶著剛才自己發病時對方的種種表現, 沒有詫異, 也沒有震驚，反而在無措的外表下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苦澀和惶恐？
可這並不是祁宣在那時應當擁有的情緒, 難道，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思及此，祝遙倏地皺起了眉頭，然而還沒等他繼續深究下去，房間外忽然傳來的門鈴聲便打斷了他的思緒。
“誰啊？”祝遙下意識抬頭看向門口，以為是祁宣去而複返, 便起身上前去開門, “你有東西落在……”
“祝老師，”執行導演麵帶笑容地出現在祝遙麵前，瞬間止住了他的話茬,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打擾您, 不知道您現在有時間嗎？”
“嗯，還好，”祝遙點點頭, 問道，“怎麼了？”
“哦，是這樣, 我們現在要錄製一個明天約會安排的開場任務，大概需要占用您幾分鐘的時間, 不知道您這邊方不方便？”
“可以，”聽著執行導演的話，祝遙開門側過身讓出空間，“進來吧。”
“好的，謝謝祝老師。”
得到祝遙的首肯，執行導演這才安排人陸陸續續把錄製設備搬進房間。
看著眼前靠在一起的兩把椅子還有金屬支架，執行導演愣了一下，小心問道：“祝老師，您這是在錄什麼視頻嗎？需不需要我們先回避……”
“不用，”祝遙嘖了一聲，慌忙上前把支架給收起來，“已經拍完了。”
“那什麼，”他忍不住輕咳兩聲，試圖通過轉移話題來掩飾當下的尷尬，“不是要錄一個小任務嗎，咱們開始吧。”
“哦，好的。”
聽到祝遙這麼說，執行導演也沒再多問，一邊安排著其他工作人員把攝像機架好，一邊給祝遙介紹任務內容。
“祝老師，由於我們明天是一場由alpha主導的約會安排，因此需要在今天晚上對omega進行一個簡單的提問，提問結束後再由您在卡片上寫下您傾向的alpha的姓名，今天的這場小任務就算結束了。”
“哦，”祝遙點點頭，“聽起來還挺簡單。”
“既然您這邊沒問題的話，那我們就開始了。”
“嗯，可以。”
話落，祝遙便拉過椅子麵對鏡頭坐下，迅速切換成營業模式。
“祝老師，馬上就要到我們的第二次約會了，還記得您第一次約會時是和祁宣老師一起，不知道您對上次約會的印象如何呢？”
“呃……”祝遙頓了下，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上次在賽車場約會的場景。
吵架、飆車、受傷……不到一天的時間過得跌宕起伏，無論哪件事請拎出來都夠刺激的，這樣的約會，祝遙實在是沒辦法昧著良心說出非常不錯的話來。
可當著鏡頭的麵，他又不能真的絲毫不顧情麵，想了半天，祝遙才終於憋出一個比較滿意的詞彙來。
“大概，可能是，比較彆出心裁？”
這充滿疑問性的語氣明顯打了執行導演一個猝不及防，他下意識張了張嘴，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會兒才乾巴巴地笑著道：“哈哈哈，祝老師您可真幽默啊。”
“那我們進入下一個問題，”執行導演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隻希望這一趴能儘早過去，讓他少受點折磨，“這段時間您已經和嘉賓們相處過也了解過了，那麼在所有的alpha嘉賓當中，您認為誰和您最合得來呢？”
“最合得來的話，”祝遙略微思襯，隨後回答，“應該是沈清君吧。”
畢竟他和沈清君私下裡便已經是不錯的朋友了，這些年來又大大小小地合作過好幾次，培養出了許多默契，如果說在這四個alpha裡最合得來的人，應當是非沈清君莫屬了。
至於祁宣……估計在外人眼裡，他們兩個就是最為鮮明的對立麵了吧。
祝遙說完名字便沒了後話，執行導演沉默著等了半晌，眼神希冀地望著對方，期待祝遙能再說點彆的什麼，可偏偏祝遙卻半點都沒領會到執行導演的意思，兩個人尷尬地大眼瞪小眼，最終還是執行導演先行敗下陣來。
“咳，那什麼，祝老師的回答真的是簡潔明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們這邊就再進入下一個問題……”
執行導演按照台本又例行詢問了祝遙幾個問題，得到的回答十句有八句出人意料，等到提問環節全部結束的時候，執行導演和旁邊的工作人員已經都滿頭大汗了。
“好，現在我們的問題已經全部結束了，最後一個小環節是和明天的約會有關。”
“這次約會將是由alpha們製定一天的旅程，omega們也將進入未知的探索，那麼對於祝老師來說，您最希望哪位alpha能夠和您成為度過美好一天旅程的搭檔呢？下麵就請您把意向程度最高的alpha嘉賓的名字寫到卡片上吧，到時在第二期結束後，我們會以彩蛋抽獎的形式陸續向大家揭曉。”
“明白。”
祝遙伸手從執行導演手中接過卡片，拿起筆剛準備寫下沈清君的名字，腦海中突然閃過的念頭卻讓他倏地停下了動作。
萬一呢？
與祁宣無聲擁抱的畫麵不由自主地在祝遙腦海中浮現，他仔細地回憶著耳邊低沉溫柔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的安撫，是那樣的令人心安。
鬼使神差的，祝遙在卡片上寫下了祁宣的名字，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麵前的鏡頭已經將卡片內容完整地錄入畫麵當中。
“OK，結束打板！”
執行導演站起身長舒一口氣：“今天晚上的錄製任務完成了，感謝祝遙老師配合。”
“啊，沒事。”手裡的卡片被工作人員收走，祝遙微微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思索著些什麼。
然而這些細微的異樣卻並未被其他人察覺，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快速將房間內的設備都收拾好，確定沒什麼遺留之後執行導演才轉頭對祝遙道：“祝老師，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您了，您早點休息。”
話落，執行導演便和其他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從祝遙房間離開。
空曠的房間再次歸於寂靜，經過剛才這麼一頓折騰，外加強效止疼藥的副作用，祝遙整個人已經疲憊不堪，他草草地洗了個澡便直奔房間裡的大床，甚至連床頭燈都沒來得及關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祝遙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窗外和煦的日光已經鋪滿了整個房間。
他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睛，卻又被直直照進來的陽光刺得重新合上了眼。
昨晚身上不知不覺間滲出的冷汗已經浸透了祝遙整個衣衫，長時間沒有喝水的喉嚨隱隱有些發痛，就連說話時也多了幾分嘶啞。
“嘖，睡得這麼死，昨晚該不會是昏過去了吧……”
祝遙一邊小聲嘟噥著，一邊慢悠悠地伸出手從床頭摸過手機，一如往常按開屏幕準備看一眼時間，然而就是這一眼，卻讓他倏地瞪大眼睛，整個人瞬間如彈簧一般從床上彈起來。
“我靠，怎麼都快十點了？！”
昨天節目組通知的是Omega們拿到各自的約會地址之後九點出發，現在已經超過快要一個小時了，這對於一向對遲到零容忍的祝遙來說簡直是恐怖級彆的噩夢。
“要死了要死了，遲到了！”
祝遙火急火燎地從床上跳下來，抓起衣服就衝進浴室，以畢生最快的速度完成洗澡洗漱，甚至連臉都沒擦乾便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往電梯跑。
樓層數字的跳動時間在焦急情緒的渲染下被無限拉長，他好不容易熬到一樓，還沒等走出電梯門口，迎麵突然出現的身影便差點和他撞到一起。
“誒，小心！”工作人員眼疾手快地扶住祝遙，又連忙側過身讓祝遙先從電梯裡出來，“祝老師，您不用這麼著急，小心受傷。”
怎麼可能不著急！
祝遙單手撐著牆麵喘口氣，另一隻手則伸到工作人員麵前，快速道：“我知道我晚點了，就不用走前麵那些羅裡吧嗦的環節，直接把地址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啊？”工作人員一愣，旋即忽然想到什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是不是還沒有看群裡的消息啊？”
“什麼消息？”
“今天早上臨時通知錄製時間統一延後一小時，好讓大家能多休息一會兒，所以其實您並沒有遲到。”
這麼巧？他頭一次遲到，就遇上了時間推遲的好消息？
不過雖然心裡仍舊存有疑惑，但祝遙還是長舒了一口氣：“哦，這樣啊，嚇死我了……”
然而還沒等他徹底放鬆下來，腦海中忽然閃過的想法又讓他倏地站直了身子。
“誒，不對，等會兒，”祝遙疑惑道，“既然我沒遲到，那你怎麼過來了？難道還有人比我下來的還晚？”
說著，祝遙還真的往電梯的方向看了眼，像是在尋找什麼人的身影一般。
“不是不是，”工作人員慌忙擺手，“我隻是需要上樓去拿點東西，而且您下來的也不晚，導演現在就在大廳那邊，您直接過去就可以了。”
“行，”祝遙點點頭，又對工作人員笑道，“謝謝了。”
“祝老師您客氣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就先坐電梯上樓了？”
“哦，好。”
說完，祝遙便邁步朝大廳的方向走去。
身為總導演的馬導見祝遙過來，主動起身笑著對對方招招手，示意祝遙到長桌對麵坐下。
“祝老師請坐，在你正式出發去享受約會旅程之前，還有最後一個選擇需要你做出決定。”
說著，馬導把手邊的兩個信封推到祝遙麵前：“在昨晚alpha嘉賓選擇理想約會對象時，共有兩位alpha同時向你遞出了邀請，因此你獲得了反向選擇的機會。”
“現在在你麵前的兩個信封便是那兩位alpha所製定的約會內容，同時也包括了具體的約會地點。”
“為了讓你更好也更慎重地做出決定，你可以選擇打開其中一個信封並閱讀內容。”
“那就，這個吧。”
祝遙指尖隔空在兩個信封之間逡巡了一圈，最終還是選擇了左手邊的打開。
然而還沒等他看清信封裡詳細的約會內容，隻單單是映入眼簾的約會地點便讓他將寫信之人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城南eaf攀岩館，攀岩愛好者的聚集地之一。
除了一周起碼三次往攀岩館跑的沈清君，祝遙實在是想不出還能有誰會選擇這個地方。
此刻一明一暗兩種選擇已然擺在祝遙麵前，如果換作從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沈清君，畢竟和朋友玩一天，總比和其他alpha尷尬相處要好得多。
可是現在……
祝遙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隱秘的希冀。
萬一那個未知，正是他所想的那個人呢？
第38章 038
寬闊的商務車緩緩從酒店駛離, 祝遙偏過頭，靜靜地看著窗外不斷閃過的風景，漆黑的雙眸中閃過令人看不懂的情緒，不知在思索著些什麼。
導演一早便將祝遙所要前往的約會地點告知給了商務車司機, 起初祝遙對於即將前往的地方還有些茫然, 可隨著道路兩邊越過的風景變得越來越熟悉, 令祝遙不自覺地微微蹙起眉，一種猜測逐漸在腦海中生成。
該不會真的是他想的那個地方吧……
果然。
車輛停在目的地的刹那, 祝遙看著車窗外金屬牌子上鮮明的“北城市第一中學”的字樣，一時間心裡感慨萬千。
他幾乎在瞬間便確定了此刻在裡麵的那個alpha就是祁宣，可他也怎麼都沒想到，祁宣會把約會地點選在這個地方。
……這個充滿了獨特回憶的地方。
“祝遙老師，我們到了，”車上的工作人員把寫在信封裡的詳細地址遞給祝遙, “祝您約會愉快。”
“嗯, 謝謝。”
祝遙伸手接過信封，嘴角下意識牽起一抹笑容，可當他真的下車站在大門口, 抬頭看著這熟悉中又帶著幾分陌生的母校, 平白卻生出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這麼長時間沒回來，不知道學校裡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這樣想著，祝遙便主動走到保安室門口輕輕敲了敲玻璃窗, 看著幾年前熟悉的身影，祝遙臉上都多了幾分笑意：“餘叔，麻煩你幫我開個門唄？”
“來拍宣傳片的？進去之前要先登記……哎呦！”被稱作餘叔的老人家緩緩從報紙中抬起頭, 看清來人的瞬間，臉上倏地露出驚喜的笑容, “怎麼是你這個小家夥啊！”
“餘叔，好久不見。”
“哎呦，真是好久不見嘍！”餘叔起身推開門從保安室裡出來，笑著看向祝遙，“早上的時候我就接到上麵的通知說今天有人會來，沒想到竟然是你。”
“這才幾年不見，長高了，也長得更漂亮了，都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了！我家小孫女天天在家裡看你的視頻，等你結束了，可一定得給我簽個名啊。”
“放心，肯定沒問題。”祝遙笑著又問，“您最近身體怎麼樣了？”
“我啊，身子骨硬朗著呢，能跑能跳的，自從你這個小兔崽子畢了業，我少生了不少氣。”
“誒對了，說到這個，剛才我看見祁宣那個小家夥也來了。”話題一轉，餘叔忍不住開始回憶起過去。
“我還記得你倆讀高中的時候天天膩在一塊，一個alpha，一個Omega，天天勾肩搭背的，打眼一看就是熱戀中的小情侶。”
“什麼？”
聽到這話，祝遙明顯愣了一下。
雖然那時他和祁宣的關係一直都很好，但他們真正開始談戀愛卻是在高三的時候，原來，他和祁宣這麼早就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嗎？
“謔，還害羞了？”餘叔看著祝遙的表情，還以為是他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打趣道，“主要那小子對你實在是太特彆了，所有感情都寫在眼睛裡，叫人不想注意都不行。”
“不知道你們兩個現在怎麼樣了？到時候要是結婚了，可彆忘了請我老餘喝杯喜酒啊！”
“啊，哈哈……”祝遙尷尬地笑了兩聲，嘴巴動了動，可終究也沒說出什麼解釋的話來。
“行了，不耽誤你時間了，快進去吧，我這就給你開門。”
“哎好，”祝遙點點頭，猶豫了下又問道，“那登記……”
餘叔揮揮手：“我幫你寫上就行。”
“好，那就謝謝餘叔了！”
話落，祝遙看著哢噠一聲被打開的小門，邁步走了進去。
進入秋日，道路兩旁無數闊葉樹的葉子開始泛黃，斷斷續續地從樹上飄下，落在寬闊的黑色柏油路上。
近乎刻在骨子裡的跑操鈴聲回蕩在耳邊，聽著學生整齊劃一的口號聲，無數回憶湧入大腦。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走啊祝哥，買水去！這天實在是太熱了！”剛跑完操的alpha毫不在意地撩起校服下擺擦汗，還沒等祝遙反應過來，祁宣便已經搶先站到祝遙身前，遮住了他的視線。
“不去了，”祁宣回頭看了眼那個alpha，聲音冷淡道，“他有水。”
“啊？”被動做了決定的祝遙有點蒙圈，“我什麼時候有水了？”
“噥，”祝遙話音剛落，祁宣便像變戲法似的拿出瓶還未開封的水遞給對方，“茉莉花茶。”
“哇，我最喜歡這個口味了！”祝遙眼睛發亮，笑盈盈地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大口，“你什麼時候買的？”
“就剛剛，慢點喝，”祁宣十分自然地伸手擦掉祝遙嘴角的水珠，看著對方笑得彎彎的眼睛，自己臉上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分笑容，“這麼好喝啊？”
“當然！”祝遙堅定道，“我單方麵宣布，茉莉花茶就是世界上最好喝的口味！”
“好，”祁宣伸手揉了把祝遙的腦袋，“走了，回去吧，快上課了。”
“哦，好。”
聽到祁宣的話，祝遙迅速擰好瓶蓋噠噠跟上對方的腳步：“誒祁宣，你晚上去我家吧，雲女士今天在家做青提小蛋糕，可好吃了！”
“那我恐怕沒這個口福了，”祁宣無奈道，“我放學要留下來和老師討論下周的升旗稿。”
“啊！非得是今天晚上嗎？”
祝遙肉眼可見地失落下來：“我都跟雲女士說了讓她多做一點的……”
“不行，我不管，你今天晚上必須得來我家，不管多晚都得來！”
“哎呀，我的好祁宣，你就來嘛~祁宣哥哥？宣哥哥？你就來陪我吃小蛋糕嘛~”
軟軟的聲音再配上那可憐巴巴的表情，麵對來自祝遙的撒嬌，祁宣根本沒有絲毫的抵抗力，沒一會兒便敗下陣來。
“好，我會去的。”
“OK！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我！”祝遙興奮地搭著祁宣的肩膀，“那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
陽光照在祝遙精致的臉龐上，狡黠的表情中透著幾分小得意，肆意又張揚。
那是屬於青春的模樣……
隨著思緒的出離，祝遙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信封上所寫的地址。
怪石上的流水落下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幽靜的石子小路上架著無數藤蔓縱深蔓延，坐在木質長凳上的祁宣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祝遙的瞬間，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你來了。”
他起身走到祝遙麵前站定，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一般。
“怎麼選了這？而且今天學生不是都在上課嗎，節目組是怎麼說服學校讓我們進來錄節目的？”
“沒有說服，”聽著祝遙的疑問，祁宣淡定回答，“節目組的人一個都沒進來。”
“啊？”祝遙愣住了，“不是，沒有人跟著進來我們還怎麼錄啊？”
“噥，”祁宣揚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放在長凳上的小型攝像機，“就用那個，我們自己錄。”
“自己錄？”祝遙指了指自己，又看向攝影機的方向，震驚道，“節目組對我們還真是放心啊……”
“嗯，走吧，”祁宣走到長凳旁彎腰把攝像機拿起來，“我們去見個人。”
說完，沒等祝遙反應過來，祁宣便主動牽住對方的手，帶著人慢步走向對麵的六角樓。
溫熱的掌心包裹著微涼的手指，祝遙走在祁宣身後，低頭看著對方自然的動作，雙眸不自覺地顫了顫，隨後漸漸地收緊了指尖。
兩人穿過梧桐樹林走進六角樓，祝遙抬起頭看著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一種緊張又期待的情緒倏地從心底生出。
“等會兒，”祝遙下意識拉住祁宣，試探問道，“你該不會，要帶我去見高中班主任吧？”
“嗯？”祁宣微微挑眉，“你不想見麼？”
“怎麼會！這可是華姐啊！”祝遙激動道，“當年我高中能順利畢業，沒被我家雲女士扒層皮，全靠華姐力挽狂瀾。”
“原來你知道啊，”看著對方明亮的眼神，祁宣忍不住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已經不記得了。”
“怎麼可能！當年華姐在主任辦公室舌戰群儒的時候我可是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雖然最後還是寫了三千字的檢討，但我知道那已經是華姐能給我爭取到的最輕的處罰結果了。”
“不過後來想想我當時確實是中二熱血、年少輕狂了點，沒有提前保存好證據，不然就憑那群傻逼欺負omega這一點，我就能把他們打得媽都不認識！”
“哎呦，二十多歲的人了，都已經是大明星了，怎麼還這麼莽撞啊？”
聽到熟悉的嗔怪聲，祝遙下意識扭頭，在看清站在門口的女性omega時，雙眼瞬間閃過光亮。
“華姐，好久不見！”
祝遙倏地抽回手，三兩下跳到班主任身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您最近怎麼樣？還在當班主任嗎？”
“是啊，”華姐長歎一口氣，“現在的小朋友可真是越來越難管教了。”
“再難管教還能比管我難啊？”
“彆說，”華姐抬頭看向祝遙，“還挺有道理，像你這樣成績好又能惹事的棘手刺頭可真的是千年難遇，當初可真沒讓我少操心。”
“華姐！您怎麼還真應承呢？”
“好了，開個玩笑而已，”華姐笑著拍拍祝遙肩膀，“走吧，先跟我上樓，去辦公室再說。”
“昨天晚上的時候祁宣就打電話跟我說今天你們兩個會一起過來，我特地把下一節課調到了今天下午。”
哢噠——
華姐推開門，從角落裡搬了凳子過來：“進來吧，咱們坐著說。”
“好，謝謝華姐。”
“我這還有吃的，”華姐走到自己辦公桌旁拉開抽屜，抓出一大把小零食鋪在桌麵上，“隨便吃，不夠我再給你們拿。”
“誒夠了夠了，”祝遙見她還要再去拿另一個抽屜裡的東西，連忙起身製止了她的動作，“華姐，您這是養小豬呢，哪能吃得了這麼多啊？”
“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得多吃點？”
“那可不行，”祝遙玩笑似的回答，“這一口下去就是兩公裡，要真是放開了吃，體重上去了等到了鏡頭前不得被惡評給淹了啊。”
“也是，”華姐看著麵前兩個身材高挑，容貌精致的學生，臉上不自覺露出欣慰的表情，“現在你們都是大明星了。”
“還記得當初你們讀書的時候就經常有小omega、小alpha的跑來咱們班偷看你們，沒想到現在已經都是萬眾矚目般的存在了。”
“誒對了，”說著說著，華姐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探過身問道，“我之前看網上說你們兩個現在關係非常不好，可你們今天不是一起來的嗎，這是怎麼回事啊？”
“啊，有嗎？”聽到這話，祝遙緩緩扭過頭看向祁宣，拚命用眼神暗示對方，“沒有吧，我倆關係一直挺好的啊。”
“挺、好？”聽到這話，祁宣不自覺挑了挑眉。
“難道不是嗎？”祝遙麵上帶著微笑，實則背地裡手已經掐上了祁宣的腰，“網上那些都是瞎說的，華姐你不用在意。”
“哦，這樣啊，我說呢，一對恩恩愛愛的小情侶，怎麼會鬨成那個樣子呢？現在這個互聯網啊，真的是……”
“恩，恩愛？什麼，什麼恩愛？”驟然從華姐嘴裡聽到這種話，祝遙說話都不太利索了，“華姐您說什麼呢……”
“呦，還跟我裝不承認？當年你們讀書的時候我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你們都畢業了，我又不會處分你們。”看著祝遙那閃躲的眼神，華姐忍不住戲謔道，“再說了，那時候你們把地下戀談得那麼明目張膽，我想不知道都難吧？”
“尤其是他，”華姐指了指祁宣，“這小子我帶了他三年，全校這麼多omega，他隻對你最特彆，那眼神都快能掐出水來了，這還不明顯？”
“還有這個，”華姐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檔案袋，從裡麵找出了兩張照片，“當年畢業的時候無意間拍下的，我一直給留到了現在，你們看看。”
“啊，好，謝謝華姐。”
祝遙滿臉通紅地伸手把照片接過來，在看清的刹那，目光卻倏地凝住了。
陽光映射在茂盛的梧桐樹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寬大的校服隨著風輕輕舞動，祁宣和祝遙兩人一上一下站在台階上，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四目相對，嘴角掛著的是純粹的笑意，眼中是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深情。
彼時的他們，眼中隻有彼此。
第39章 039
“年輕真好啊, ”華姐姨母笑看著那張照片，忍不住發出感慨，“那個時候，所有的感情都是純粹的。”
“是啊, 真好。”
聽著華姐的話, 祝遙不自覺向上牽起嘴角, 可若是仔細去看，這份笑容裡又摻雜著幾分說不出的傷感。
兩個人在辦公室裡又陪華姐聊了好一會兒, 直到有另外的老師打電話過來才告一段落。
祝遙和祁宣一前一後從辦公室離開，走在前麵的祝遙看著好一會兒才出來的祁宣，疑惑道：“你剛才在乾嘛呢？”
“嗯？”祁宣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指尖下意識摩挲著薄薄的照片，隨後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
“……行吧。”
見祁宣不欲多說, 祝遙也沒再多問些什麼。
離開六角樓後, 兩人又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教室內時不時傳來朗朗讀書聲，湛藍的天空時不時有飛鳥掠過, 帶起陣陣微風, 吹動發梢輕輕搖曳。
“誒，你還記得那個地方嗎？”祝遙指著綜合樓西南角的那片圍著老舊欄杆的空地，主動提起話茬, “那段經曆，對你來說應該是終身難忘吧？”
“嗯，”回憶起從前, 祁宣腳步頓了下，“記得。”
“說起來你那次還真的嚇到我了, 沒想到平常看起來那麼正經的三好學生，打起架來這麼猛，那信息素壓迫，給我都嚇了一跳。”
說著，祝遙忍不住用手肘輕輕杵了杵旁邊的祁宣，偏過頭問道：“不過你那個時候到底為什麼打架？當時怎麼問你都不肯說，現在事情過了這麼多年，總能跟我說說了吧？”
彼時祝遙因為祁宣一直不肯和他說原因還鬨了好一段時間的彆扭，那時候倆人臉色一個賽一個的沉，尤其是祝遙，隻要遇上祁宣，要麼直接離開，要麼一句話都不說，直接把人當空氣。
後來還是祁宣先敗下陣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祝遙求和，兩人這才慢慢地重歸於好，而當初打架的原因也就這麼糊裡糊塗地越過去了。
時隔多年舊事重提，祝遙早已沒了當初那份有了小秘密就不是天下第一好了的不甘心，隻是對於那個原因的好奇卻仍舊未減。
他實在是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一向動口不動手的祁宣如此失態，甚至不惜一打五也要動手給他們個教訓。
聽到祝遙的疑問，祁宣偏頭看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卻又在轉瞬間消失不見。
“沒什麼。”祁宣收回目光，仍舊沒有開口解釋緣由，可這一次，祝遙卻從對方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情緒。
“……草，”祝遙忍不住罵出聲，眼神中多了幾分淩厲，“你當時怎麼不跟我說？”
“當初我要是知道那群傻逼想搞我，我早就收拾他們了，根本不用你動手，到頭來還讓你白受了個處分！”
其實不止。
祁宣看著祝遙憤憤的表情，在心裡默默想：那群alpha並不隻是思想下作，他們已經付諸行動，準備了迷藥，隻等在祝遙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下手。
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沒有提前察覺到那群人的意圖，麵前這麼漂亮的Omega會被摧殘成什麼樣子。
他會瘋的。
正當祁宣出神間，牆角處忽然傳來的細碎聲響瞬間引起了他的警覺。
祁宣神色一凜，厲聲喝道：“誰？”
他大步走到那斷壁後，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個穿著校服正要逃跑的學生。
“放開我！你誰啊敢管老子閒事！”劇烈掙紮的小alpha反手就要給祁宣一個肘擊，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製住，壓著胳膊動彈不得。
“呦嗬，抓著一個逃課的。”
祝遙慢悠悠地走過來，卻又和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微微低下頭打量著這個alpha，個子已經抽條到了一米八以上，隻是身形比普通alpha瘦一些，眉骨和嘴角都有傷痕，露在外麵的皮膚上有淤青和擦傷，校服上還沾著許多灰塵，很明顯是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
不過或許是他打架技術不到家，又或許是信息素等級不夠，再或者也有可能是對方人數太多，總而言之這個小alpha應該是沒占到什麼優勢，反而被對麵的打了一頓，估計要不是他足夠靈活跑回了學校，恐怕傷的還得更嚴重。
“關你屁事……啊，臥槽！”
聽到祝遙的話，小alpha狠狠瞪了他一眼，像一隻傷痕累累的小狼，眼神中充滿了戒備，然而還沒等他再說點什麼，祁宣手上忽然加重的力道讓他忍不住驚呼出聲。
“嘖嘖嘖，真可憐啊，”祝遙長歎一口氣，彎下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班主任是誰？電話多少？”
“我憑什麼告訴你？你算哪根蔥……啊！你他媽的有本事直接弄死我！”
小alpha扭頭怒視祁宣，見兩人誰都沒有退讓的意思，祝遙主動上前拍拍祁宣的肩膀，示意他放鬆點力道：“他好歹還是個未成年呢，身上還有這麼多傷，彆真弄出什麼好歹來。”
話落，祝遙又對小alpha道：“你也彆不知好歹，我剛才問你那些問題是為了幫你請假，帶你去醫院看看，不然你這麼一身傷回去，不知道又得惹多少麻煩。”
這出人意料的回答倒是讓小alpha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下意識抬頭上下打量著祝遙，又忍不住反問：“你會這麼好心？”
“信不信隨你，”祝遙重新站直身子，笑道，“反正說到底，這跟我又沒什麼關係。”
篤定的神情讓小alpha愈發動搖，他抿著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低著頭，悶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宿琛……”
等到兩人把宿琛送到醫院包紮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
祝遙和祁宣各自戴著口罩坐在診室門口，看著不遠處正因為疼痛而齜牙咧嘴的宿琛，祁宣不自覺地偏頭看了祝遙一眼。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會管他的閒事？”祝遙忽然扭頭對上祁宣的視線，明明對方一句話都沒有說，可祝遙就是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我就是覺得他挺可憐的，受欺負了也不肯吭聲，自己躲起來療傷，怪讓人心疼的。”
“是麼？”祝遙的話落在祁宣的耳朵裡，讓他原本就不甚晴朗的臉色愈發多了幾分淩冽，“一個起碼是A級的alpha，不該被打成這個樣子。”
“嗯？”
祝遙有些意外地看著祁宣，他還是頭一次聽到對方對一個隻見過幾麵的人這麼嗆聲。
“你怎麼了？一個小孩而已，要求不至於這麼高吧？而且你不覺得他跟你有點像嗎？”
“像？”
此話一出，祁宣的臉色更沉了：“你覺得我和他像？”
“啊，不是嗎？”祝遙看看宿琛，又看看祁宣，“確實是有那麼一股子勁挺像……誒誒，你拉我乾什麼？！”
“走了。”
“不是，那個小朋友還在裡麵呢！祁宣你簡直……”
沒等祝遙把話說完，祁宣已經把人從診室拉了出去，而祝遙隻得在匆忙之下留了張名片和幾百塊錢現金給宿琛。
前往餐廳的路上，祁宣始終沉著臉一言不發，祝遙坐在副駕駛上時不時扭頭看一眼祁宣，終於在漫長的沉默中耐心被耗儘，壓製的火氣忍不住爆發出來。
“祁宣我是哪又惹到你了？”祝遙忍不住拔高聲調，“你要是看我哪不順眼就直說，不用藏著掖著，我現在就走不礙你的眼！直接靠邊停車！”
話落，祁宣看了祝遙一眼，沒多久竟然真的把車靠邊停在了路邊。
這番動作直接給祝遙惹毛了。
“行，你真行！”
祝遙怒視祁宣，解開安全帶就要開門下車，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動作，祁宣卻搶先一步把車門鎖上了。
“對不起，”祁宣深吸一口氣，按捺下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自己變得平和，“剛才是我不對。”
哪怕祁宣再壓抑自己，他也不得不承認剛才自己的情緒確實是失控了。
從小到大，祁宣一直都很清楚祝遙是個特彆受人喜歡的Omega，他開朗、漂亮、陽光，性格隨和又有活力，身邊從來都不會缺朋友，無論是Omega、beta還是alpha，幾乎都會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可作為祝遙身邊最親近的人，祁宣卻從來不會對祝遙身邊的人產生恐慌，因為他知道，自己在祝遙心裡始終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哪怕兩個人後來分道揚鑣，又遇到了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他在祝遙心裡也是獨特的，即便是沈清君，也隻是最多會讓他產生幾分嫉妒。
可就在剛才，那個宿琛，明明隻是個剛見麵的alpha，祝遙卻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和他相像的地方，那一刻，祁宣竟然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恐慌、緊張、陰暗……各種複雜的情緒瘋狂從心底滋生，屬於高等級alpha的卑劣占有欲在那一刹那侵占了他的理智，隻剩下本能地主權占領。
祝遙隻能是他的，哪怕隻是有幾分相像也不能侵占他的視野，在祝遙心裡，獨一無二的那個人隻能是他。
然而另一邊，祝遙對於祁宣腦海中閃過的那些可怕念頭卻一無所知，他擰著眉靜靜地看著駕駛座上沉默的祁宣。
從祁宣道歉之後到現在，兩個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如果說祁宣之前的情緒祝遙還能揣摩出幾分端倪，那麼現在便是愈發地捉摸不透。
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祁宣會忽然變了臉色，明明他們兩個把宿琛送到醫院之前還是好好的，不過就是坐在那聊了兩句話的功夫……等會兒，聊天？
祝遙忽然想到當時自己無意說的幾句話，一種隱隱的猜測在腦海中生成，讓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微微上揚。
祁宣，這是吃醋了？
第40章 040
“你, 笑什麼？”
“沒，”祝遙搖了搖頭，下意識扭頭看向窗外，抬手遮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故作冷靜道, “開車吧。”
祁宣一愣：“什麼？”
“我說你快開車吧, ”祝遙難得有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不是要去吃飯麼？”
“……好。”
對方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祁宣有些疑惑, 可不覺間緩和下來的氛圍又讓他悄悄鬆了口氣。
兩人驅車來到一家幽靜的私房菜館，院子旁圍了一圈竹子籬笆，木製藤蔓纏繞其中，潺潺流水發出嘩嘩的聲響，遠遠看去便讓人不覺間放鬆下來。
祁宣將車停到小院對麵的停車場，剛準備開門下車, 旁邊忽然開口的祝遙令他的動作倏地頓住。
“那個, ”祝遙蹭了蹭鼻尖，儘量避開祁宣的視線，“我今天上午在醫院說的話, 不是那個意思。”
“嗯？”
“就是說宿琛和你有點像的那一句, ”話都說出口了，索性解釋個清楚，“那句話的重點是在你, 不是在說你倆像……嘖，我的意思是因為他和你有點像，所以我才會去多管這個閒事……反正我沒有彆的意思, 你要是真不愛聽就當沒聽過這句話吧！”
祝遙越解釋越複雜，說到最後給自己說的不耐煩了, 撂下這麼一句話就要轉身開門下車，骨節分明的手腕卻忽然被身後越過來的一隻手給握住了。
“我明白，”祁宣解開安全帶，彎腰湊到祝遙麵前，深邃的眼眸直直撞進對方心裡，“我明白你的意思。”
“……哦，”祝遙被祁宣這過於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四下飄忽著，似是想要脫離當下這微妙的氛圍，“明白就明白唄，乾嘛突然靠過來……怎麼，難不成還不讓我下車啦？”
“下車？”聽到這話，祁宣眉頭微挑，目光下移，忍不住發出輕笑聲，“就，這麼下去？”
“嗯？”對方的眼神讓祝遙下意識低下頭，他愣愣地看著自己身上係的整整齊齊的安全帶，一股熱度突然竄上大腦，燒得他臉頰通紅。
嘖，他怎麼就能忘了解安全帶了呢？！
“要你管？”慌亂之下祝遙一把推開近在咫尺的祁宣，火急火燎地解開安全帶下車，頭都不回便直直朝著對麵的小院走去，這番欲蓋彌彰的模樣倒是讓祁宣嘴角的笑意愈發擴大。
還挺可愛。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私房菜館，老板一早就接到消息說今天會有兩位貴客要來，早早地便等在了大廳，一見到人便主動上前打招呼。
“祝先生、祁先生，包間已經給二位都安排好了，請隨我來。”
話落，店老板便引著兩人穿過長廊走進了後院。
“這裡就是兩位先生的包間了，”店老板推開門，示意他們進來，“此處位置幽靜，風景也好，抬頭看窗外就能看到假山流水，還有一片小竹林。”
“雖說比不上真正的山水風景，可這樣的布置也能讓人放鬆放鬆。”
“嗯，可以，”祁宣四下打量了一圈，點點頭，“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都是應該的，”店老板笑著擺擺手，隨後又道，“不知道您二位想吃點什麼？我們店所有的食材都是最新鮮的，生鮮食品也都是即刻空運過來，當天到當天用，味道絕對錯不了。”
“我第一次來，也不太熟，就不看菜單了，”祝遙將手邊的菜單往前推了推，“老板你就給我們上幾道店裡的招牌菜，剩下的看著搭配就好。”
“祁宣，你覺得呢？”
祝遙都這麼說了，祁宣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可以。”
“誒，好。”店老板樂嗬嗬地接過菜單，又問道，“那兩位有什麼忌口的嗎？我到時候也好吩咐後廚注意著點。”
“我都……”
“好，”祁宣道，“有點複雜，麻煩您用筆記一下。”
“用筆記？”店老板愣了下，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從口袋裡拿出了紙筆，“好了，您說吧，我都記著。”
“好，”祁宣放慢語調，道，“做菜時可以有生蔥花點綴但不要熟的蔥，菜裡不要有薑，如果做菜時使用了薑調味，還要麻煩後廚把薑挑出來，蒜可以是熟的但不能有生蒜，所有菜不能有香菜，青菜不要生菜、茼蒿、油麥菜、韭菜，葷菜儘量避免羊肉，內臟避免大腸、肺、肝，護心肉可以考慮……”
祁宣神情淡然地說了好長一串，店老板筆尖在紙上瘋狂劃動，沒過多久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另一邊的祝遙聽著對方列出的每一項，神情怔然的同時也悄悄紅了耳朵。
祁宣所說，全都是他的好惡。
店老板足足寫了兩頁紙才把祁宣提到的注意事項全部寫完，他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看著端起茶杯的祁宣，明明臉上是笑著的，可開口說話時聲音卻隱隱帶著幾分顫抖。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其他要補充的嗎？”
“暫時先這些，麻煩了，”說著，祁宣又從錢夾裡拿出了幾張紅票遞給店老板，“這是辛苦費。”
“哎呦，您太客氣了，”一看到這些紅票，店老板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無比真誠，“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到位。”
話落，店老板便轉身從包間離開，沒一會兒又讓人送來了一壺頂好的紅茶。
“嘗嘗？”祁宣伸手拿過茶杯，替祝遙添了茶遞給他。
“嗯，”祝遙接過茶杯，不自覺地抬頭看了祁宣一眼，隨後抿抿唇，才道，“其實你不用這樣……”
祁宣看向祝遙：“什麼？”
“就是剛剛你說的那些忌口的注意事項，”祝遙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現在其實沒以前那麼挑食了。”
踏入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之後，儘管蘇瑾文已經竭儘所能地保護祝遙，但仍舊會有極少數的應酬場合不得不需要他本人出麵，有些菜他雖然不喜歡吃，但也會敷衍兩口，久而久之竟也沒太有人知道祝遙曾經還是個這不吃那不吃的矜貴小少爺。
他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曾經的那些小毛病，祁宣竟然都還記著。
“習慣了，”祁宣淡淡回答，見對方茶杯裡的水見了底，又主動幫他續上，“味道還可以嗎？”
“啊？還行，還行。”說著，祝遙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般，又連忙端起茶杯喝了兩口。
“嗬嗬……”對方有些忙亂的動作讓祁宣不覺間笑出聲，他伸出手替對方將碎發理到耳邊，溫聲道，“其實你不用覺得不自在，我們不是和好了麼？”
“和，和好？咳咳咳……”
他怎麼不知道他們兩個和好了？！
對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直接給祝遙嗆了個結實，他瞪大眼睛震驚地看著對方，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對方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不是麼？”祝遙的反應令祁宣眉頭微蹙，他偏過頭看向對方，明明臉上的表情和剛才並沒有什麼分彆，可祝遙卻偏偏硬生生地從中品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原來是這樣，”對方的沉默讓祁宣慢慢垂下頭，嘴角閃過一抹落寞的笑容，“我還以為……”
“沒有，我沒有反駁你的意思，不是，”祁宣這樣的表情仿佛細針一般戳中祝遙的心口，還沒等理智從中察覺出不同尋常，感情便已經率先占領了高地，“我的意思是我們確實和好了，雖然咱們兩個之前確實……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應該也算是朋友了。”
朋友麼……
祁宣低著頭，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茶杯壁，眼神中閃爍著晦暗不明的神情。
沒關係，朋友隻是開始的第一步。
“嗯，”聽到祝遙這麼說，祁宣這才重新抬起頭笑了笑，“我們是朋友。”
祝遙應和著乾笑兩聲，隻是臉上的熱度卻怎麼都揮之不去，正當他思索著該說點什麼來轉變話題的時候，手邊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成了救他於水火之中的救命稻草。
“啊，那什麼，我這邊有電話來了，我先去接個電話。”
話落，沒等祁宣回答，祝遙便抓著手機火急火燎地走出包間，站在門口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按下接聽鍵。
“喂？”
聲音中摻雜著的幾分顫抖讓電話那頭的蘇瑾文話語一頓：“你這是在乾嘛呢？”
急促的呼吸，變了音的聲調，短短幾秒的功夫，蘇瑾文已經腦補出了一整部激.情大片。
“我該不會是打擾了你什麼好事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對方脫韁野馬般的猜測讓祝遙臉上剛降下去的熱度又蹭地竄了上來，“我還在錄節目呢！”
“哦，這樣啊……”
“有話快說，”祝遙感覺自己頭都大了，“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說到正事，電話那頭的蘇瑾文瞬間變得正經起來。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壞消息吧。”祝遙扯了扯衣袖，他連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天，就不信還能有比這更壞的消息。
“當年那個人還是沒找到，那人應該是回了國內，線索又斷了。”
“……草，”儘管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可能，可當結果擺在眼見的時候，祝遙還是忍不住罵出聲，“五年了，又讓他跑了。”
“沒事，”蘇瑾文安慰他，“早晚都能找到的，最近我會繼續留意，一旦有了新消息我立刻聯係你。”
“嗯，蘇姐，辛苦了，”祝遙點點頭，又道，“那好消息呢？”
“你還記得上次在海城病發的時候嗎？”
“記得，怎麼了？”
那時候醫生告訴祝遙或許有一種方法可以救他，隻是代價極有可能是以命換命，被祝遙果斷拒絕，後來也再沒有提過這件事。
難不成，是研究有新的進展了？
想法閃過腦海的一瞬間，祝遙心頭一緊，不覺間升起一份希冀。
“剛剛研究院那邊打電話過來，說信息素自我排斥症的治療藥劑研究有了突破性進展。”
“文佳佳作為接受藥物試驗的誌願者，病情已經得到了初步控製。”
“他們提取少量高匹配度alpha的信息素作為樣本，通過技術手段大量克隆，以高濃度提純作為主要成分，再加上其他藥物的輔佐，療效十分顯著，而且對alpha身體的傷害也比較小，如果研究順利，很有可能成為雙贏的藥劑！”
說到這，蘇瑾文已經難掩激動，顫抖的聲音昭示著他此刻的不平靜。
“祝遙，你很快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短短一句話卻如一記重錘砸在了祝遙心口，他怔愣地舉著手機站在走廊，就連電話被掛斷都絲毫未曾察覺。
一切的一切仿佛大夢一場，美好的讓人不敢相信。
他真的，要得救了？
哢噠——
包間的門忽然被打開，祝遙猝然回頭看向祁宣，泛紅的眼眶仿佛醞釀著無邊的風暴，看得祁宣心頭一顫。
“怎麼了？”
他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擦拭祝遙眼角的淚花，然而還沒等他觸碰到對方的皮膚，一個分外熱烈的擁抱便將其緊緊地包裹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
祝遙將腦袋埋在祁宣肩頸，無限靠近腺體，沒有束縛，沒有顧慮，用儘所有力氣緊緊抱著對方，儘情索取沉厚的烏木香信息素。
他如同飛蛾撲火撞進祁宣的領地，哪怕渾身刺痛也無法熄滅拚命燃燒的火種。
多年來被困在囚籠中的感情如開閘猛獸般儘數向前撲殺，肆意侵占著祝遙每一寸心口，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便填的滿滿當當。
沸騰的血液傳遍四肢百骸，仿佛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大聲訴說他的執念。
昏暗角落裡的瘋狂愛意終將重現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