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沉默。
其實沒什麼可說的了,方才遇見導師,陳薊州第一反應是要摘清與她的關係,說明他已經下意識做出了選擇。
“你們到哪一步了?”
“沒有……”
“哪一步?”
“真的沒有,隻在接觸中……”
沈漁被他無意流露出的懇求放過的目光激怒,怎麼,他已將她定位成了撒潑賣狠的“元配”嗎?
她分明自始至終如此克製。
沈漁氣極反笑,“陳薊州,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嗎?不告訴我,是想把我當做你吃軟飯失敗的退路?”
陳薊州緊抿嘴唇,似覺得“吃軟飯”三字十分刺耳。
“也沒什麼,隻是沒想到,你當時信誓旦旦說過的話,背叛起來這麼輕易。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
陳薊州不吭聲。
“你說,家庭給不了你任何幫助,你的人生是有去無回的搏鬥,你要憑一己之力,安身立命。倘若還有餘力,你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我原本以為,至少你是個清高的人。”
陳薊州始終不說話。
他這種認下一切,毫不狡辯的姿態,輕易與八年前的記憶重合。
也是直到這一瞬間,沈漁才有被背叛的切膚之感。
而她是絕對不會當著叛徒的麵哭的。
當即站起身。
要走的時候,陳薊州終於幽幽地說了聲,“願你一輩子不要體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
沈漁腳步不停。
走到門口,胸口鈍痛和門外高懸的日頭,都在攛掇她的淚意。
她一直克製,因為不想讓場麵太難看,可這時候讓一種洶湧情緒煽得平複不能。
意難平啊,到底是。
她忽的頓下腳步,轉身,急匆匆往回走。
陳薊州還坐在原位,低垂著頭。
聽見聲響,他抬起頭來。
她以生平所能的最大力氣,扇了他一巴掌。
店裡不乏看熱鬨的人,引頸觀望,竊竊私語。
沈漁咬牙說道:“不揭穿你,是看在阿姨的麵子。你好自為之。”
她轉身便走。
捱不過這樣的高熱,沈漁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酒店的地址。
冷氣充足,激得她打了個寒噤。
窗外一閃而逝的學校大門口,她想起去年來首都,和陳薊州一起逛過。
四方周正的一片校園,沿路種著速生的樟樹,路上學生行色匆匆。
走在那些光影交錯的樹影底下的時候,他們聊起未來的事,要在哪裡買房,做怎樣裝修,婚禮交由誰來策劃,或是乾脆親力親為。
那天結束,他送她回酒店,站在樓下,說起了初見的事。
那時候要了她的微信,有一百次想過給她發消息,始終不敢。後來她答應出來,他是真的高興。他說,大概,和拿到博士錄取通知書一樣高興吧。
是認真對待過,也興致勃勃地規劃過未來。
所以,如此寒傖的收場,更有幻滅之感。
出租車抵達酒店。
沈漁回到房間,什麼也沒想,開始收拾行李。
東西都未來得及拿出來,隻有些洗漱用品散在外麵,三兩下就收拾乾淨。
坐在床沿上,準備給機票改簽的時候,進來一個電話,陸明潼打來的。
沈漁猶豫了一下才接。
陸明潼是來問她到酒店沒有。
“到了……”
“你那兒今天有三十九度,出門做好防曬,彆曬傷了又鬼哭狼嚎。”還是典型的,陸明潼式風格的,不說好話的關心方式。
“陸明潼……”
“嗯?”
沈漁自己無意識地喊了他一聲,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邊頓了一下,陡然緊張的語氣,“怎麼了?”
沈漁搖了一下頭。
他自然是看不見的,更急促地催促一聲,“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
“我過來找你。”
“我都改簽了,馬上就回來。”
“……”
又一陣沉默過去,陸明潼以更堅決的語氣開口,“你要是不解釋清楚你現在為什麼哭,我現在馬上過來。到時候我不保證陳薊州會有什麼下場……”
沈漁愣了一下。
情緒積累到了一個高點,自己都沒意識到,卻被陸明潼撞破她的狼狽。
終於忍不住了。
她扔了手機,坐在地上,雙臂枕在布料粗糲的被單上,把臉埋下去。
手臂皮膚上很快漬出潮潤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