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露珠我是白馬(04)(1 / 2)

白楊少年 明開夜合 16742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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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進我退, 敵駐我擾, 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這是遊擊戰的戰術核心思想,陸明潼把它當做追沈漁的行動綱領。

反正不敢緊追不放, 怕哪天把她逼急了, 一拍兩散。

沈漁明顯也呈觀望態勢,一碰見他便如驚弓之鳥,直到幾天過去, 發現他一切如常, 真像沒說過那些話一樣,這才稍稍放心。

但明顯還是同他疏遠了些,刻意注意著兩人之間的界限。

開學便是陸明潼高中的最後一學期。

為請家長的事,陸明潼找到了沈漁。

“讓我去?”

他倆正在街邊吃夜宵, 沈漁一碗鴨血粉絲湯裡多加了豆泡,一口咬下去湯汁溢出來, 燙著了舌頭。

陸明潼解釋說, 他一直跟學校說的是寄宿在親戚家裡, 父母不在身邊,且親戚很忙。他成績好, 也絕少在學校裡惹是生非,一來沒什麼需要請家長的機會,二來班主任體諒他這家庭狀況,能跟他本人對話解決的,就直接解決了。

“但這回不一樣, ”陸明潼說,“高考一百天誓師大會,班主任想跟學生家長都聊聊。”

“跟我能聊得上什麼,我自己都才讀大三……”

“學校要求每個學生家長都必須出席。拜托了。”

他靜定地望住她,態度誠懇,叫她拒絕的話說不出來。

去陸明潼學校那天,沈漁特意穿得成熟些,米白色套裙外一件咖色風衣,換上隱形眼鏡,臉上是葛瑤幫忙化的妝,大地色係眼影與淺豆沙色口紅,當做初入職場的小白領來看並不違和。

陸明潼專程下去一樓接她,望見這一身打扮,多端詳了兩眼。雖然明顯與他拉開了年齡感,可這種不著痕跡的精致很是賞心悅目。

沈漁比自己帶家長來見班主任還要緊張,一來擔心身份被人揭穿,二來要是老師問及陸明潼的情況,她怕自己答不上來。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班主任一上午要接待完所有家長,每人也就能聊個五分鐘,臉都認不清。對於陸明潼這樣一貫不需要操心的好學生,班主任也就叮囑兩句最後半年注意加強營養,不要額外施加壓力雲雲。

中午,沈漁跟著陸明潼去吃食堂。

同行的還有李寬,但李寬是一個人。

沈漁:“你家長沒來嗎?”

“他倆上班呢,哪兒抽得出時間。”

“不是強製要求每個學生家長都一定要來?”

“沒……”李寬正要斥這說法扯淡,瞧見陸明潼遞來一記警告的眼神,話鋒硬生生地拐了個彎,“……沒說一定要今天!來是肯定要來的,我爸媽上周五已經來跟老師談過了。”

“哦。”

李寬險險替陸明潼忽悠過去,怕她細想,趕緊轉移話題,沿路介紹學校裡的情況。

沈漁到是注意到了彆的,往食堂去的這一路,碰見不少女生對她好奇打量。

李寬也察覺到了,笑著對沈漁說道:“剛過去的那個女生是文科實驗班的,給陸明潼寫過情書,很高調。咱們每回開月考總結大會,年紀前五上台接受表彰,那女生為了跟陸明潼同台,超級刻苦,走路都在背單詞。”

“李寬,”陸明潼斜去一眼,“喝不喝水?”

“……啊?”

“話這麼多,不嫌口渴?”

在食堂吃過中飯,沈漁跟著陸明潼回教室。下午兩點體育館辦誓師大會,邀請家長最好和學生一起。

陸明潼勸說她留下,理由是,“來都來了”。

班上座位都是流動的,為了學生的視力著想,每次月考結束,就輪排輪組地換一次,這回陸明潼的座位靠窗。

他同桌的座位是空的,陸明潼說應當是回家吃飯去了。他讓沈漁坐他的位置,自己坐同桌的。

陸明潼桌上擺放的東西沒什麼特殊的,拿書立堆放的一摞書本,桌屜裡也都是課本,碼放得整整齊齊。隨意抽出來一本習題冊,都是做過了的,沒寫完步驟也會寫個答題思路。他字連筆多,不怎麼工整,不過倒也挺有筋骨。

沈漁很是汗顏,自己讀書時候可沒這麼刻苦,“學霸”也不是嘴皮子一碰那樣輕易,都要背地裡下功夫。

吃完飯血糖濃度升高,沈漁犯困,打了個嗬欠。

“你睡會兒吧。”陸明潼扯下椅子靠背上搭著的校服遞給她,讓她蓋著免得著涼。

沈漁搖頭,指一指自己眼睛,“戴著隱形呢,趴著睡會很難受。”

“要不靠我肩膀睡。”

少年挺風輕雲淡的語氣,神情比語氣更坦然。沈漁卻立馬警惕,揚手推開了窗,讓新鮮空氣透進來些,“……沒事,過了這陣就不困了。”

閒得沒事,沈漁叫陸明潼找一套英語真題給她做著玩。

結果倒是被真題給玩了。她英語四級的水平,做高三的英語題,有些竟然也拿不準。

糾結於有道完形填空究竟該選“on”還是“to”的時候,她聽見陸明潼在旁邊笑了聲,轉頭看,他手臂搭在她身後座椅靠背上,微側著身,往她卷麵上看。

沈漁自尊心受挫,將試卷一掩,不做了。

“你不想對一下答案?”

“不想。”

陸明潼很不認可的目光,“剛才這道應該是選‘to’……”

“你平常給李寬講題還沒講夠嘛!”沈漁打斷他。

隔了兩條過道而坐的李寬感到冒犯,心想你倆打情罵俏彆掃射到我啊,“陸明潼上回生物考得還沒我好呢!”

“就低你一分。”

“那也是低!”

下午的誓師大會在學校體育館舉行,陸明潼給沈漁安排好位置,囑托給了李寬,自己就溜了。

直到誓師大會開始,他上了台,作為學生代表之一發言。

他把校服換上了,藍白配色,說實話衣服的樣式挺土,但他盤靚條順的,且自有一種青春的蓬勃感。

沈漁在台下看他帶頭宣誓,那樣意氣風華的模樣,延遲地理解了自己讀書時,為什麼總有些女生為了個彆的天之驕子春心萌動。

她很有些“學生家長”的傲然和與有榮焉,尤其有家長聽說她是陸明潼的姐姐,都湊近了搭訕,問家裡是怎麼教,能教出這個麼優秀又聽話的小孩。

這句話讓沈漁略有些吃心,笑一笑說:“全靠他自覺,家裡沒管。”

這是實話,但其他家長卻當她是在謙虛。

沈漁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越發不後悔今天自己來了這一趟。

不該叫他錦衣夜行這樣久,應當有人見證他的榮光。

誓師大會結束,下午和晚上還要繼續上課。

陸明潼隻將沈漁送到學校門口,叫她回去注意安全,順手將今天學校贈送的鋼筆插到她的風衣口袋裡,感謝她今天來一趟。

穿白藍校服的少年似青鬆高勁,卻微微地低下頭來就她,臉上自有含蓄的驕矜神色。

他慣常的麵無表情,但此時此刻沈漁知道他是開心的,就沒推拒那一支鋼筆,隻說:“我回去了。”

*

這年高考在微微小雨之中落下帷幕。

李寬脫了韁繩,徹底放飛,把自家那台電腦搬了過來,明目張膽地與陸明潼天天雙排玩《英雄聯盟》。

一晃眼到了放成績的時候,他倆一塊兒查分的時候,沈漁也在。

李寬正常發揮,保底也能讀個本省的985。至於陸明潼,分數去國內TOP3穩穩當當。

沈漁比自己考好了還高興,終於能用上這個裝逼句式了:該去北大還是清華呢?

陸明潼卻將查分界麵一關,戴上了耳機繼續打遊戲,臉上沒一點喜悅的神色。

李寬隻好這麼揣度:“可能他的目標是高考狀元吧,那是還差點兒。”

李寬填完誌願以後出門浪了一段時間,再來找陸明潼的時候,已是收到錄取通知書以後。

沈漁出門去買東西,恰好在巷口碰見他,他特意調出來拍攝的通知書照片給她看,笑說:“陸明潼收到沒?我過來瞅瞅清華的錄取通知書長啥樣。”

“他好像還沒收到吧,我一直沒聽他提起過。”

“不應該啊,我們學校那幾個報清北的都已經收到了。”

沈漁跟李寬一塊兒到了陸明潼家裡,結果那廝正在玩遊戲,臉上波瀾不驚。

沈漁問:“你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嗎?”

陸明潼瞥來一眼,“收到了。”

“……”沈漁把他頭戴的耳機拽了下來,“倒是拿出來看看呀!”

陸明潼懶得動,隻朝著抽屜揚了下下巴。

沈漁趕緊拉開抽屜,EMS的文件袋,拿出來裡麵的東西,一眼望去卻是愣住,那封麵上寫的是“南城大學”。

“草……”李寬也傻眼了,“這什麼情況?你掉檔了?”

陸明潼語氣平淡:“沒。”

“那你……”

沈漁揪住他的T恤衣領,“你過來。”

他抬頭看她一眼,她臉上一觸即發的,怒氣衝衝的神色。便沒違逆,站起身,跟著她出了門,又上了樓。

自家門一合上,沈漁開門見山:“為什麼報南城大學。”

“不想去首都。”

“那去彆的城市也不行?”

陸明潼沉默一霎,低下頭去,看著她,“我就想留在南城。”

“為什麼!你這麼好的成績……”

“為了你。”直接且擲地有聲的三個字。

沈漁愣住,繼而咬緊嘴唇,幾經控製,還是忍不下,“……你瘋了嗎!這是你的前途,多少人怎麼拚命都拿不到的機會,你呢,你隨隨便便就這麼放棄了!”

“既然是我自己考的,我為什麼不能放棄。”

“陸明潼!”

陸明潼始終是神色冷靜的,“我上不上清北,沒人在意……”

“我在意!”她單手叉著腰,焦慮地在玄關這方寸裡轉了兩圈,情緒衝到頂,卻沒個宣泄的途徑,“……你說是為了我,有沒有想過,我就想你去最好的學校,前途似錦。你要一輩子待在這麼個破地方嗎?”

“如果你待在這,我就待在這。”他把她的手抓過來,扳直了五指,往他自己臉上拂,“你想打我就直接動手。但這決定我不會後悔,我清楚自己要什麼。”

“……你十八歲都不到,你清楚什麼。”她要抽回自己的手,卻是紋絲不動的,那些複雜的情緒最終衝破了淚閘,叫她揚起頭來,狠狠地抽了幾下鼻子。

陸明潼就這樣抓著她的手,往自己懷裡帶,兩條手臂箍緊了,不讓她逃。哪怕她氣急敗壞地掙紮,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出了帶血的牙印子。

沈漁帶著沒能掙脫的挫敗,嚎啕大哭。

“……陸明潼,你乾什麼啊,你是不是想逼我去死……”

少年的心裡沒有半刻惶惑,他知道,倘若離開了南城去異地求學,他們必然走向漸行漸遠的結局。

人間凡事,都不及她重要。

陸明潼伸手摘了她已經模糊的眼鏡,揣進自己褲子口袋裡,將她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咫尺距離地盯住她濕潤的雙眼,不容置喙的語氣:“我隻是想喜歡你。”

他不信這是死局,掀了棋盤也想為自己爭取一條生路。

沈漁從心底裡感覺到恐懼。

為他竟然是這樣一個不管不顧的瘋子。

“我們沒有任何可能,我也絕對不會喜歡你,絕對不會。”她落著淚,緊咬牙關,一字一句地說。

*

那之後,沈漁和陸明潼冷戰了快有一兩個月,直到學期開學,陸明潼去南城大學報名,一切無可更改。

沈漁不理他,他就去找她。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能精準定位她的行蹤。

在學校路上,他攔住她,也不說話,往她手裡塞了東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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