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你於深穀(01)(2 / 2)

白楊少年 明開夜合 11679 字 9個月前

沈漁瞬間被他拱起些火氣,“你後悔嗎?”

沈繼卿愣了下,繼而苦笑,“有些事,說後悔不後悔的,沒有意義。”

“不管有沒有意義,你後悔嗎?”

沈繼卿沉默了好久。

沈漁相信他絕對是想過這個問題的,現在這副諱莫如深的樣子,由衷令人生厭,“……結果都造成了,問你一句後悔不後悔,也要考慮這麼久?”

電視裡的喧囂熱鬨,將他們之間陡然冷凝的氣氛,襯得很滑稽、很不合時宜。

沈繼卿垂下眼去,摘了眼鏡,揉一揉眉心,“我隻能說,我唯一後悔的是,這件事,我原本有更穩妥的處理方式。”

“什麼意思?”沈漁胸腔裡一團心火在燒,“……你覺得你沒錯嗎?”

“我當然錯了,小漁,”沈繼卿削瘦的麵頰,一半隱於陰影之中,“我當然是錯的。隻是,我不想否認那段好感是真實生發過的。”

沈漁張了張口,神色僵住了。

她突然發覺,沈繼卿說的這話,多麼悖逆、多麼罪該萬歲,可她……竟然聽明白了。

因為陸明潼的存在,讓她知道,世間有些事,明知不應該、不正確,可它就是會生發、會存在,甚而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然而,明白不代表可以理解,更侈談諒解。

“……人是論跡不論心的,隨你心裡生發些什麼念頭,你就該讓它爛死在心裡!你和許萼華單獨相處的時候,就沒有一刻哪怕想過我們嗎?”其實這問題憋在沈漁心裡好久了,她此前一直覺著,這樣的叛徒,不值當她的一句質問。

“所以我做錯了,小漁。我不該放任自己去越過心裡的那道防線,忘記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如果,這樣說能讓你好受點——我跟她,從未彼此挑明過心跡。我們唯一的越界便是,那天一起去看了一場電影。但錯誤是一種性質,錯便是錯,不存在錯一點,或是錯很多。”

沈漁聽得沉默下去。

那天的決裂將她的生活橫劈作兩半,所以她一直記得,那時的沈繼卿怎樣的沉默懦弱,許萼華又是怎樣的寡廉鮮恥。

“……你們既然沒有挑明,為什麼不否認?至少,事情不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

沈繼卿一手撐住了額頭,“我這樣說,你一定更恨我——因為她沒否認,所以我不否認。”

“我不懂。”沈漁咬緊牙關。

“你不用懂,也不值得你去懂。就這樣吧小漁,說這些平白擾亂你的心情。你這回願意過來,爸爸已經很高興了。”

“你說得這樣輕飄飄……”沈漁驀地站起身,這樣居高臨下俯視喪家犬般的沈繼卿,給了她一些勇氣,“……就因為你,我可能一輩子都沒法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沈繼卿投以困惑的神色。

沈漁被一陣豁出去的恨意裹挾,脫口而出:“我愛上陸明潼了。”

沈繼卿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她。

“就因為你,我邁不出這一步,即便邁出去,一輩子跟他沒個清清白白的名聲。什麼你已經很高興了,你高興什麼啊?我被責任綁架,不能不顧你,不能不顧我媽,還有外公、爺爺……這該是你挑的擔子,你扔給我了!”她話趕話的,越說越激動。

“你輕飄飄一句我不用懂,你們這點男盜女娼有那麼難懂嗎?你和許萼華惺惺相惜,你憐憫她的處境,你覺得我媽太強勢,家裡沒人願意聽你那些風花雪月,所以你到外麵去找你的知己。你覺得自己可了不起了,士為知己者死,你甚至不用付出生命,不過是放棄了婚姻和家庭。你保全了你和許萼華那點心有靈犀,你們是一對被世俗阻撓,此生不複相見的怨侶!你是不是這麼覺得!”

沈漁一口氣說完,心裡是鮮血淋漓的暢快。

她看著沈繼卿神色愕然轉為漠然,最後肩膀塌下去,目光死寂,一把枯灰。

“你把自己過得慘兮兮的,覺得自己是在贖罪。你丟下我和爺爺,隻顧求自己內心的平靜……你怎麼這樣自私?你從前教我寫字讀書,你喜歡蘇聯文學,你說,因為有一種犧牲的美感。你真的懂犧牲是什麼意思嗎?”

沈繼卿沙啞聲音:“……小漁,對不起。”

“你是對不起我,可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了。”

電視裡一個歌曲大聯唱,明星璀璨,唱家庭和滿,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大紅大綠布景,喜慶祥和氛圍。

沈漁彆過臉去深深吸氣,生生忍著,沒叫自己落下淚來。

沈繼卿沉默良久,隻說:“我知道自己沒這個立場勸你,但是小漁,你跟小陸的事,謹慎些吧。眾叛親離,不是那麼好受的……”

“輪不到你來教育我。”

沈漁一把抓起放在沙發上的羽絨外套,抄上手機朝門口走去,“嗙”一下摔上門。

風寒露重。

這兒遠離市區,天色黑沉,能望見幾顆疏寒的星星。

沈漁抽了抽鼻子,出門以後右轉,走出幾百米,瞧見一家小超市還開著。店主拿手機播放春晚,一人守著店。

她想起陸明潼心情不好總要抽兩支煙,得此啟示也想試試。

問店主拿了一包萬寶路和一隻打火機,走出店門,在路燈下把煙點著。

不得其法,除了讓自己嗆得咳到肺疼,半點用處也無。

她將整一包的煙盒捏扁,連同火機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裡。

走一段路,碰見路邊有條長椅,在上麵坐下。

大約半小時過去,她始終心緒難平,雖被風吹得手腳發涼,仍然不打算折返。

這時候手機響起來。

沈漁以為是沈繼卿打的,沒理。

再響。

響了第三次,沈漁不耐煩了,摸出來看,卻是陸明潼。

接通以後,他懶散聲音說道:“姐姐,發紅包你也不領啊?”

沈漁一下就讓翻湧的情緒梗住了喉嚨,緩了一下才說,“……跟我爸吵架,沒看見。”

“你沒在沈爺爺那兒?”

“我爸做了個手術,我來印城看他。”

陸明潼辭職辭得挺乾脆,唐舜堯知道自家小廟留不住大佛,因此也隻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

而陸明潼在走之前,還跟唐舜堯做了一個交易,把空餘時間開發的,新的任務管理係統賣給了工作室。

那新係統有app版,且完美解決了老版存在的一切痛點,且陸明潼承諾終身負責維護和更新。

辦完離職手續,陸明潼抱著自己的東西,走到沈漁工位前,語氣叼叼地對她說:這是最後送你的一件禮物。

嚴冬冬聽到以後鬼哭狼嚎,說沈漁姐ballballyou趕緊答應了陸弟弟吧,這都遭得住,你簡直不是人!

那之後,陸明潼就日夜熬在了李寬和江樵那裡。

沈漁年前忙得很,又不怎麼回清水街,就很少跟陸明潼碰麵了。

他是說到做到的,也不去找她。

陸明潼問:“為什麼吵?”

“能為什麼,陳詞濫調。”

“我猜,你這會兒在外麵。”

“……”

“這不就是你的性格嗎,吵完架就想跑。”

“彆再吐槽我了。”

“那你趕緊回去,不嫌外麵冷啊?”

“嗯……”

“彆嗯嗯嗯了,趕緊。”

“你在哪?”

“跟江樵一塊兒打遊戲。”

“他過年不回去?”

“也得有地方去呢。”

“你倆難兄難弟哦。”

“彆以為我沒聽出來你在拖延時間,”陸明潼殘酷無情地打斷她,“趕緊回去,在外麵凍感冒了。”

沈漁從長椅上起來,在地麵上跺一跺凍僵的腳,“那我掛了。”

“哎……”陸少爺拖長了聲音,“說話會影響你走路?”

明明舍不得她掛麼,這麼不坦誠的。

作者有話要說:弟弟開發的任務管理係統的前文伏筆,在第4章結尾和第5章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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