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來的時候,校考的成績出來了。
藝考有兩次考試,一次是聯考,一次是校考。
景大的校考成績算是出得很早的一批,周圍的朋友大都沒有走藝考的路子,這會兒都在明裡暗裡關心她的成績。
但盛以自覺考試那天發揮超常,並不算太過擔心。
雖然回憶一下,甚至在跨年夜那天晚上,盛以都還在隱隱為了藝考而緊張。
可大概是江斂舟那句“一起去景大”說得太過篤定,又太過對未來期待了,盛以沒來由地也跟著一起期待了起來。
她很少期待未來的事情的。
自從中學時看了《死亡詩社》,“CarpeDiem”就一直是她的座右銘。
——活在當下。
但,如果是可以在白天跟很多熱愛美術的人一起畫畫,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沒有人掌控著自己,閒暇時和江斂舟……哦不,和朋友們一起去野餐,在田野裡奔跑嬉笑……
盛以竟然覺得,那樣的未來仿佛近在眼前,所以是可以期待的。
可饒是這樣,在校考成績出來那天,外公外婆還是緊張得不得了。
他們不懂什麼叫校考什麼叫聯考,可他們知道,這是他們寶貝孫女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場考試。
外公在客廳裡背著手、踱步來又踱步去的,邊踱步邊咳嗽。
外婆還念他:“你在那走什麼呀?彆吵著阿久了。”
盛以卻想起來什麼,抬頭看了眼外公:“外公,你是不是好幾年沒做體檢了?怎麼咳嗽成這樣?”
外公一擺手:“我哪用得著體檢?我身體好著呢,彆花那冤枉錢。”
盛以一撇嘴。
外婆哪能見自己寶貝外孫女撇嘴的,連忙安撫她:“沒事,你不是快要回明泉去高考了嗎?到時候我們都跟著你一起回去,正好在那體檢。”
外公還想再說句什麼,外婆卻朝著他一瞪眼,外公就訕訕地什麼也不敢說了。
外婆卻沒那麼輕易地放過他,還在念叨:“我早就跟你說讓你去體檢看看了,你倒好,老犟驢。沒看你夜間門都咳成什麼樣子了?”
外公連忙認輸地遞了個眼神給外婆,示意盛以還在呢,外婆這才給了他個麵子,沒再繼續念叨下去。
盛以沒忍住笑了下,正準備說點什麼,電話卻響了起來。
是江斂舟。
他大概是知道盛以在等成績,並沒有多說廢話,開門見山的:“我找夏老師幫了忙,他跟我說剛看到了你的成績。”
客廳裡驀地寂靜了下來。
外公外婆齊刷刷地朝著盛以看了過來——
哦不,準確來說,是盛以的手機。
盛以也深呼吸了一口氣,壓平心頭的那一點忐忑:“怎麼樣?”
電話裡寂靜了兩秒,緊接著是江斂舟帶了點笑的聲音:“第二名。”
……客廳裡仍舊維持著這沉沉的寂靜。
直到下一秒。
外婆驀地站起了身,瞪圓了眼,不敢置信、喜出望外地問:“第二名?!”
盛以抿了抿唇,也有點不敢相信似的。
她不是不相信自己,可這畢竟是全國那麼多藝考生參加的校考,她真的……
江斂舟再重複了一遍:“嗯,第二名。”
他頓了一下,說,“我們阿久真厲害。”
盛以也沒忍住笑了起來。
可不是嗎,拿了景大美術係的第二名,也說明她半隻腳已經跨進了景大。
接下來隻要高考文化課能過線,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盛以成績雖然算不上特彆好,但高三之後的考試,她沒有一次沒過線的。
外婆也跟著誇:“對,我們阿久真厲害……”
等等。
被“第二名”衝擊的喜悅,直到此刻才冷卻了幾分。
男生。
叫盛以的小名。
用的詞還是“我們阿久”。
外婆瞬間門警惕了起來,問盛以:“這是誰?”
盛以:“……”
這個問題其實挺好回答的,但她莫名其妙就答得很心虛:“我同桌。”
“你同桌就可以……”外婆痛心疾首的發言是被江斂舟給打斷的。
他特彆禮貌地叫了一聲:“外婆晚上好。”
外婆:“……”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是個跟自家外孫女一樣年紀的高中生,外婆也頓住了。
——甚至忽視了江斂舟為什麼會叫“外婆”這樣的問題。
江斂舟還示意盛以:“把手機給外婆呢,讓我跟她聊幾句。”
“……”盛以其實多少是有點不放心的。
畢竟江大少爺嘴那麼欠,跟他說過話的人誰沒被他懟過?
奈何外婆看著呢,盛以再怎麼不放心,也隻能乖巧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外婆看她一眼,接過手機,“喂”了一聲。
緊接著,電話那邊就傳來江斂舟的聲音——
跟盛以記憶裡的江斂舟完全不是同一種聲音。
清朗溫潤,語氣禮貌又不失親昵,端莊又沒有距離感。連他一貫的散漫拖長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全方位無死角地就是一個最優秀討人喜歡的好學生。
“外婆,阿久跟我提起您好多次了,說您廚藝了得,年輕時候是個大美人,還很支持她的夢想。哦,還有,誇您是個麻將高手,導致我一直都對您很好奇,今天終於有機會跟您聊聊了。”
外婆一愣,緊接著就喜逐顏開:“她真這麼跟你說的?”
“那當然。”江斂舟的語氣一點都沒有恭維的意思,特真誠,“對了,剛才阿久也跟您說我是她同桌。可以說我是這個班上最了解她的人了,您是不是都不知道她上次美術比賽拿了第一名?”
外婆“哎喲”一聲:“我真不知道,她還參加比賽了?真拿了第一?”
“……”
盛以張了張嘴,而後發現這個場合好像跟她已經完全沒有了關係。
她甚至想回房間門做會兒題,奈何外婆還不讓她走,非得拉著她讓她在這旁聽。
如坐針氈地旁聽。
盛以是真的沒想明白,她到底為什麼要在這樣一個美好的時刻,靜靜地坐在這裡聽江斂舟跟外婆……
聊她?
而且聊的每一件事,都讓她想飛過去給江斂舟的嘴裡塞滿棉花。
……
最後還是江斂舟遺憾地歎了口氣:“我媽媽叫我吃飯了,沒辦法跟您繼續聊,太可惜了。”
外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沒事沒事,下次讓阿久帶你來家裡玩,外婆給你們準備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