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2 / 2)

信陽公主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怨恨他?

可是,他自己已經把自己折騰得這麼慘了,她也怨不起來了;

同情他?

可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的,他又哪裡需要彆人同情他?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為難,張陽柔聲道:“公主去吧。日後,定有一個比臣好十倍的少年郎,與公主相伴朝朝暮暮。臣這樣的人,不值得公主記掛。”

他的公主,他的妻子,也是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最親近的人。

在得知兩人訂婚的那一刻起,信陽公主在他心中的份量,便已然不同。

疼愛他的母親沒有了,父親也早已不是他的了。這世上原本隻餘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一個姑娘,措不及防地闖進了他的世界。

那將是他的妻子,合該與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被惡意充斥的內心,突然就被陽光破開,自心尖生出一點善意,一點歡喜。

那裡,放著他的公主,他想要善待一生,卻又注定辜負的妻子。

“公主去吧。你我夫妻緣淺,後會無期了。”

張陽扭過頭去,再不敢看信陽公主一眼。

信陽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疾步而去。

直到走出了大理寺的門,她的眼淚才忍不住落了一地。

正在她暗自抹淚的時候,有人自她身後而來。

“給信陽長公主請安。”

信陽公主急忙擦乾眼淚,轉過身來,就看見了一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少年。

“你是……那個誰?”

她覺得,這少年有些麵善,卻一時想不起來。

那少年答道:“小人乃是睿王殿下的陪讀,沈介。”

“你……就是沈介?”

信陽公主看他的眼神變了,似是幽怨,似是憤恨,又似是嘲諷。

“你就是……”那雲氏的長子?

後麵那半句,她終是沒有說出來,隻冷笑一聲,拂袖便走。

但沈介卻沒有心思去在乎她的態度了。

沈介很疲憊。

兩日前,母親入獄之後,他便求了睿王殿下,允他來見母親一麵。

睿王殿下憐憫他,替他求了天子,才讓他有了這一個機會。

隻不過,他沒有信陽公主的臉麵,沒資格讓人把雲氏提出來,在一個乾淨的地方相見。

他與母親相見的地方,是關押死囚的牢獄。

獄中的環境,肯定是好不了的。

更彆說像張家這種,因謀害天子而入獄的,注定翻不了身,誰也不會對他們客氣。

雲氏憔悴了許多,沈介好言好語地送走了獄卒,躊躇地喊了一聲:“娘。”

然後,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說什麼呢?

問她過得好不好?

這個問題,不是顯而易見嗎?

反倒是雲氏,平靜得很。

她說:“這都是報應。”

“娘。”

沈介又喊了一聲,把自己帶來的食盒打開,“我帶了點吃的,您……您好歹用一點吧。”

他一共帶了兩個食盒,一個在進來的時候就給了獄卒,裡邊裝的是酒菜。

這一個,是特意給雲氏準備的,都是一些好放的糕點,還有一大壺清水。

雲氏雖是罪婦,但到底是侯夫人,大理寺也顧忌著沈介這個睿王殿下的心腹,給她單獨安排了一間牢房。

雖然環境依舊惡劣,但能不和彆人擠,已經很好了,也避免了可能會有的欺辱。

“你是個好孩子。”

雲氏道,“你不該來的,不該來見我這個拋棄了你的母親。”

“娘。”

沈介又喊了一聲,但卻既說不出原諒的話,也說不出什麼譏諷之言。

這是的他的生身母親,但自他記事起,在他的生命裡,擔任母親這個角色的,就是繼母莊氏。

而且,在他心裡,的確是更親近莊氏的。

至於雲氏這個親娘,在他還沒有到六皇子身邊的時候,隻是一個讓他尷尬又為難的存在。

每次雲氏派人來接他去侯府,父親會滿臉為難又無可奈何,二娘莊氏嘴上不說,心裡也不高興。

周圍不是沒有彆的父母和離的人,但卻沒有一個像自己一樣尷尬的。

跟在六皇子身邊久了之後,他總算長進了些,不會再讓這些外界的因素左右自己。

父母為何分離,沈介是知道的。

雖然父親沈願說的已經夠隱晦了,可沈介慢慢長大之後,自然會理解那些有傷一個男人尊嚴,讓父親難以啟齒的話。

所以,沈介一直不能理解,明明是雲氏自己越界在先,又為何總是對沈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明明是雲氏自己選擇了暨陽侯,又為何總是一副暨陽侯不顧她的意願的模樣,對暨陽侯總是冷冷淡淡?

他不明白,究竟是大人的世界太複雜,還是暨陽侯夫婦太奇葩。

雲氏拿了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突然輕笑道:“當年,我和你父親成婚不久啊,剛睡他外放到陝西。那個地方窮啊,什麼都沒有。那時候,我能吃到最好吃的東西,就是從京城帶去的醃桂花做的桂花糕。”

“娘。”

沈介又喊了一聲。

雲氏挑眉看他,“你想問什麼?問我當年為什麼要拋下你改嫁?問我為何總是怨你父親和張敷?問我既然已經改嫁了,又為何要時時攪擾你的生活?”

沈介張了張嘴,又搖了搖頭。

“娘,兒子還有差事要辦,這便告辭了。至於張恒……我會讓他平安長大的。”

至於再多的,他也不會承諾什麼。

畢竟,張恒的存在,會是他們一家子心裡的刺。

“走吧,走吧。”雲氏道,“你不用再來了。”

等兒子離去,雲氏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她這一生,好像誰都對不起。她怨的、恨的從來不是彆人,而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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