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的抱怨,這個黑臉漢子也不是第一個說的。
但有那個和尚全素的餅子對比著,有人覺得騷的慌,當即就懟了回去,“說得你家吃飯,頓頓都有肉似的。”
那黑臉漢子臉色脹紅,吭哧吭哧地想要辯駁,一個年紀大些的漢子嗬住了他,“彆不知足了,給你吃給你喝,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哪一回分的肉,你不是自己都吃了?你家裡的老人和孩子,嘗過一口嗎?”
便是太平年月,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些漢子分到了肉餅,通常都會把肉摳出來藏進懷裡,分給家裡的老人和孩子。
就算是實在饞得很了,也隻是咬一點點,甚至就伸舌頭舔一舔。
像黑臉漢子這樣隻顧自己的,畢竟是少數。
被周圍人似有若無的目光看著,黑臉漢子羞惱不已。如果不是有那個青年和尚在,他怕是早就惱羞成怒,跳起來打人了。
“眾位施主稍安勿躁,京中有太子殿下主政,不會丟下大家不管的。”
那青年和尚慢慢吃完了手中的素餅,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他一開口,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就散了個乾淨。
眾人都朝他行了個不大標準的合十禮,此起彼伏地應諾:“是。”
若是一個普通和尚,如何能有這麼大的威望?
但若說他是一個大德高僧,也未免太年輕了些。
他當然不是什麼大德高僧。
這些百姓之所以如此信服於他,全因他出家前的身份不一般,乃是當今天子的第四子,原封信王的齊照。
剃度出家之後,齊照就舍去了俗家的名姓,由給他剃度的高僧取法名戒嗔,法號明遠。
直隸的百姓都喊他明遠大師。
明遠雖然已經出家了,但一個人的俗家背景,並不是出家了之後,就真的可以斷的一乾二淨的。
安平縣的百姓之所以沒有被瘟疫折磨的麻木,全都是因為有兩位帝子一直都和他同在,一同抵抗這疫情。
而且,也正是因為有明遠大師在,讓百姓們相信,朝廷不會丟下他們不管,更不會在疫情難以控製的時候,下令焚城。
明遠大師在安全區安撫百姓、穩定人心;五皇子則是在隔離區帶著四個禦醫廢寢忘食地研究有效的藥方。
他來之前,齊晟也不管有用沒用,把所有知道的防疫措施一股腦都塞給了他,並讓內務府緊急趕製了一批方便換洗的防護服還有口罩。
自從五皇子來了直隸之後,從京城調配過來的物資,炭和柴占了大頭。
因為這個時代,除了高溫與烈酒,實在是沒有彆的消毒方法了。
而度數高到能用來消毒的烈酒,都是純糧食釀造的。
在這個人均吃不飽的年代,大量使用烈酒消毒,那純粹是造孽呢。
所以,高溫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是夜,勞累了一天的明遠大師,回到了臨時收拾出來,給他們這些京城裡來的欽差住的一個富戶的宅院,範文已經在院子裡等著他了。
“明遠大師。”範文豎起手掌,行了個佛禮。
明遠大師還禮,“範施主。”
範文的眉頭一直皺著,被一攤又一攤的事情壓得鬆不開。
“大師,裡邊請。”
他抬手把明遠大師往書房的方向讓,“下官有事和大師商量。”
“範施主請。”
都知道這不是瞎客氣的時候,兩人隻是略略推讓了一番,就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揮退了送茶的下人之後,範文神情凝重地說:“大師,大雪封路了。”
明遠大師神色未變,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見他如此鎮定,範文提著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些。
對於這位天子的第四子,年紀輕輕就出家為僧的信王,範文一直都看不透。
說實話,範文很忌憚他。
剛開始明遠大師要跟著來直隸的時候,範文甚至以為他是為了在天子麵前搏名。
但是,隨著明遠大師到直隸之後的表現,讓他逐漸改觀,慢慢又發展成如現在一樣,有不能決斷的事,就會請他到書房坐坐,一起商議。
範文道:“城裡的糧食不多了,如果京城那邊不能及時調配,難免會引起恐慌。”
“剩餘的糧食,還能支撐幾天?”
範文道:“還能支撐半個月。”
“半個月?一日兩餐乾飯?”
“對。”
明遠大師撥弄著佛珠,沉吟了片刻,對範文道:“年關近在眼前,也該讓百姓們吃一頓好的了。”
“大師?”
範文驚道,“您在開玩笑吧?”
本來糧食就不多了,京城那邊的下一批物資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運到呢。
這個時候,不正該節約嗎?
“貧僧沒有開玩笑。”
明遠大師鎮定地說:“老百姓們辛苦一年了,就指望著過年的時候才能鬆閒一二,吃一頓好的。如果不能讓他們吃上,你說會怎麼樣?”
範文迷惑了片刻,隨即就是一驚,起身拜道:“多謝大師指點。”
要不然,他就要忙中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