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出版社之後,花梨純立刻在出版社內搜尋太宰犬的身影。她很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他又找了棟樓或者找了條河去跳。
好在出版社現在隻有一個小房間,連著一小片後院,一望就能看見所有邊邊角角。花梨純一眼就看見坐在後院廊下的太宰犬,這才鬆了一口氣。
花梨純不知道太宰犬為什麼會入水。但在親眼見證他敲出一篇《斜陽》後,她覺得這可能是文豪的怪癖。
太宰犬的耳朵微微搖晃,似乎是聽見花梨純回來了,但卻沒有更多的反應。花梨純沒有打擾太宰犬,而是輕手輕腳地坐到了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查看,指望著自己上學的時候,他靈機一動又寫了什麼新作品。
但在電腦裡搜了一圈,花梨純能找到的,也隻有昨天夜裡完成的《斜陽》。
果然,就算連狗勾是大文豪這種不正常的事情都出現了,連續創作兩部超高質量的依舊不太可能。
花梨純正坐在電腦前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太宰犬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他在花梨純身邊停步,鼻尖湊近她垂在椅側的手嗅了嗅,突然張口,輕輕咬了咬她的指尖。
濕潤的觸感令花梨純一個激靈,剛想抽回手,太宰犬卻已經鬆了口。他的雙眼安靜地看著花梨純,朝著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她。
那一瞬間,花梨純產生了一個猜想——太宰犬仿佛,要帶她去某個地方。
——難道,是和有關的事情?
她站起身,跟了出去。
……
十分鐘後。
狗遛人的花梨純跟著太宰犬,來到了一條小河邊:“……”
河水輕緩,水麵反射著日光,泛起一片片不規則的粼粼波光,將太宰犬身上濃密柔軟的毛發照耀得燦爛。
太宰犬的尾巴繞上了少女百褶裙擺下的腳踝。他麵朝河道看了一會兒,回過頭來,目光脈脈地看著花梨純。
纏繞著她腳踝的尾巴毛絨絨的,力度不輕不重,並不顯得冒犯,卻令人產生了幾分溫柔繾綣的錯覺。
就算隻是一隻狗,但那一瞬間,花梨純似乎從太宰犬的身上,看見了某種超越種族的、勾人魂魄的東西。
為什麼她竟然會覺得這隻狗,仿佛在邀請昨天才認識的她……殉情?
“太宰老師,你該不會是……”花梨純用了敬語,試探著問,“邀請我和你一起入水……?”
太宰犬的尾巴微微收緊,像是在催促。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一口咬住花梨純黑色的百褶裙擺,鳶色的瞳孔仿佛隱藏著引人深入的漩渦。
“……”短短相處兩天,這已經是太宰犬第三次在花梨純麵前露出想自殺的意思了。
花梨純沉默了片刻,把裙擺從太宰犬的嘴裡拽了出來。
“我不會尋死的,太宰老師。”她半跪在太宰犬的麵前,認真地說,“我是孤兒,一直掙紮了十幾年,就是為了活下去。所以我絕對不會去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也不會讓你去死。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斜陽》很快就會出版的。那是我重振星野社的希望,也是令我的心產生震動的作品。”
花梨純不知道太宰犬為什麼會三番四次想投河,也無從勸解。她隻是一個很普通、很常規的人,或許一輩子都無法理解像太宰治這樣不普通的狗勾的內心。
她隻得這樣說道:“我想讓《斜陽》被各種各樣的讀者。”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從北海道到九州,從海上捕魚的漁夫到田野間勞作的農民,從頂層大辦公室裡的社長到穿著製服的學生……我想讓他們都讀到《斜陽》。”
“雖然現在這些隻是空話,但我也想讓你看到你的作品被刊登在雜誌上的樣子。所以請你堅持一下,至少……也等到刊載的那一天,看看讀者時的表情吧。”
“那樣做是有意義的。”
花梨純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太宰治,她的眼中沒有一絲陰翳,澄透的碧綠瞳孔仿佛透過了這副肉身軀殼,直視著太宰治的靈魂。
太宰犬微微怔住。
他看了看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河川,又回頭看了看花梨純的臉,最終回過了頭來。
緊盯著太宰犬的花梨純見狀,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
***
接下來的幾天裡,太宰犬都沒有再寫一個字,但是也沒有再做出投河的事情。他不會一直待在出版社內,而是經常出門散步。
花梨純也沒有對他進行過多的乾擾。這段時間裡,她每天都會用完刷新的抽卡數量,並且已經摸透了抽卡的範圍——每天能抽到的卡片一共有三類,分彆是提示卡、物品卡和金錢卡。
而這幾天,花梨純再也沒有抽中提示卡,抽到的隻有物品卡和金錢卡。
……
《月刊文學》的固定發售日是每月15日。而目前解鎖的唯一銷售方式是通過星野社的官方網站進行網絡通販。因此,在發行日幾天前,花梨純就在官方網站主頁上每天更新發行預告。
在發行日前一天,太宰犬依舊沒有新作問世。花梨純終於決定開始印刷新《月刊文學》第一期。
主推文章當然是《斜陽》。至於印刷數,她將這幾天裡抽卡獲得的所有金錢,以及自己積攢到現在的一點存款全部押了上去,選擇了目前的經濟能力下最大的印刷量——1000冊。
通過《複興吧!文豪出版社》印刷好的新雜誌出現在出版社內後,花梨純不由得拿起了一本雜誌,摸了摸光滑的封麵。隨後,她打開雜誌內頁,深吸一口氣。
吸入鼻腔的,是代表著出版行業的,墨水的味道。
星野社原本的讀者群體已經徹底流失,第一期也僅有一篇主推文章。更何況如今是紙媒衰落的時代,紙質書刊的人並不那麼多,紙書的銷量也一路走低。在這種情況下即便隻印刷1000冊,也與賭博無異。
但花梨純卻沒有猶豫。
她不認為自己是賭徒。她對《斜陽》具有很強的信心。
發行日當天正好是周六。0點剛到,花梨純就登錄了星野社的官方網站,開啟了網絡販賣通道。
緊接著,她坐在電腦前麵,雙眼一眨不眨,死死盯著銷售數據。
……
“快醒醒。”
“快醒醒,十一點了哦。”
“睡得真熟啊,怎麼也叫不醒……”
花梨純迷迷糊糊地察覺到有人在戳自己的麵頰。她皺了皺眉,竭力將酸澀的眼皮掀開一條縫。
模糊的視線中,隱約能看見一個毛絨絨的銀發腦袋樂嗬嗬地看著她。對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圓溜溜的小墨鏡兒,修長的手指還在毫不留情地戳著她的臉蛋,像是在戳年糕。
反應過來之後,花梨純猛地睜大眼睛,刷地一聲站了起來。
她竟然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哦!”蹲在一旁的五條悟饒有興趣地仰起頭看著她,“突然就像是河岸上撲騰的瀕死鯽魚一樣精神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