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
東京的一座小公寓裡,沒有開燈的漆黑房間中,隻有電視屏幕散發著亮光。
屏幕上定格著的,是媒體鏡頭下花梨純的麵孔。而屏幕的光幽幽照亮了電視前男人唇角的疤痕。
禪院甚爾抬起手,食指指腹磨蹭著嘴角,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
古典藝術文學獎頒獎日當晚,七點十五分。
文學部門所有頒獎內容與媒體提問環節結束。接下來,是漫畫部門的頒獎儀式。
領獎作家都陸續回到了休息室內,等待著儀式結束後的酒會。而青山千繪子不由自主地看著休息室的門口,等待著花梨純回來。
她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
然而,在其他所有人都陸續回到了休息室後,花梨純的身影卻始終都沒有出現。
“請問,”青山千繪子找到了一個工作人員,“星野社的花梨小姐還沒有回來嗎?”
“啊……很抱歉,花梨小姐的話,在結束提問環節之後就離開了。她不參加之後的酒會。”
聽了工作人員的話,青山千繪子不由得愣住了:“……誒?”
***
古典藝術文學獎頒獎日當晚,七點二十分。
花梨純已經離開了酒店,正走在外麵的街道上。
無論是頭上的黑色長發,還是鼻梁上架著的眼鏡,以及戴在臉上的口罩,都是她為了遮擋自己的長相所做的偽裝。需要保護**的不僅是狗狗作家們,還有她自己。
書店員們知道的話尚且還沒什麼問題,但是全國性的電視直播就另當彆論了。考慮到要儘可能不被禪院家的人發現自己和他們的關係,以及不想因為暴露自己的學生身份給正在就讀的紫藤花學園的學生和教師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花梨純並不打算讓自己的長相公然出現在全國觀眾的電視屏幕上。
然而在走出酒店後沒多遠,花梨純就察覺到了身後二十多米處緊隨的人影。
——那是察覺到她的行蹤的記者與攝像師。他們偷偷跟在她身後,保持著一段距離,以防被她發現。
“果然,她在文學部門的儀式結束之後就離開了。”
跟在最前麵的記者額邊沁出汗來,神情卻滿是興奮:“一路跟蹤這家夥的話,就可以找到星野社的具體地址了吧?接下來在那裡蹲守的話,八成就能拍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正臉……”
“吉川先生,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一旁的攝像師小聲問道,“公布覆麵作家的正臉的話,不是會侵犯他們的**嗎……”
“誰叫他們不僅以新人之姿擊敗了那個小山嘉也,拿到了最高賞,還放話挑戰整個日本文學界呢。”吉川粗粗喘了一口氣,“在他們這樣做的時候,就該有把自己的**暴露在公眾目光前的覺悟了吧。”
“啊,”攝影師突然開口,“她走到天橋上了!”
前方出現的,是一條百來米長的天橋,天橋兩側生長著密密麻麻的的樹木,幾乎遮擋住了半條橋。此刻,花梨純的身影已經來到了橋上。
“趕快跟上去!”吉川連忙叫道,“千萬不要讓她離開視線!”
兩人急急忙忙地追上了天橋,繼續尾隨在少女身後。
而就在兩路人馬都來到空無一人的天橋中央時,花梨純倏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回事?”吉川連忙刹住了步子。
就在這時,他看見前方的少女回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而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橋上,兩邊無處可避。
……原來他們早就被發現了嗎?所以這姑娘才故意走了偏僻的天橋,好將他們引出來?
見狀,吉川索性不再躲藏,而是直接上前幾步,隨後朝著攝像師使了個眼色。
攝像師會意地點頭,繞開幾步後突然快速奔跑了起來,一口氣跑到花梨純的另一頭,堵住她從反方向下天橋的路。
“花梨小姐,我是《大眾趣聞》的記者吉川勝,想要跟拍您這段時間的工作。”
“不,抱歉。”花梨純回答,“我不接受任何跟拍或者采訪。請回吧。”
然而吉川卻對她的話聽而不聞,繼續說道:“您現在是要回家還是要去星野社呢?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能把太宰老師和中原老師也叫出來接受我們的采訪嗎?”
“兩位老師同樣不接受采訪。”
“哈哈,彆這麼小氣嘛。”
吉川已經懶得打太極了,他笑了笑:“花梨小姐,我們就和你直說了吧。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們都一定會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料拿到手的。就算你現在逃跑,我們也會一直跟在你後麵。所以與其鬨得大家都不愉快,還不如你就痛痛快快請來兩位老師,和我們做一期專訪。這樣一來,我們還能寫些正麵積極的好話。”
見花梨純沒有作聲,吉川繼續說道:“小山嘉也你知道吧?短篇的銷量之王,這次古典藝術文學獎上你們的競爭者。就連他的采訪,我都拿下過很多次呢。”
話音落下後,吉川看見花梨純的手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還包括小山嘉也嗎……”她終於開口了。
她還太年輕,一定在聽見小山嘉也的名字之後就慌了手腳吧。這樣想著,吉川愈發得意。
“你還不知道吧,我是《大眾趣聞》實績最多的記者。就算是那個小山老師,最後在我麵前也不還是乖乖妥協了。我勸你們也這樣做,對人對己都比較好。”
“要知道,和正麵的情報相比,揭露名人私生活的黑料反而賣得更好呢。”
“你這是在威脅我如果不遂你們的意思,就要想辦法挖作家的黑料嗎?”花梨純說。
“是不是威脅,就任君理解了。”吉川笑著說。
“為什麼你們要做到這種程度呢?”花梨純問,“就不能讓作家安靜地寫嗎?至少把理由告訴我吧。”
“你想知道理由嗎?”
吉川索性上前一步,開了口。
“就算是再怎麼有才能的文豪,也彆想隻販賣作品,明哲保身,安全地當個被人追捧的天才作家。這就是現在的時代和出名的代價,不管願不願意,他們自身就是商品,個人生活注定要被人一寸一寸地深挖。”
說到這裡,吉川舔了舔嘴唇:“這麼有才能的話,也得給其他人賺點錢啊,總不能所有好處都讓他們自己占去吧。”
“我們想要錢,其他人想要把大作家當作自己口頭隨意擺弄的談資。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早點認清事實吧,小姑娘。”
吉川說完後,天橋上剩下的,就隻有輕微的風聲。
花梨純站在原地,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開口。
“吉川勝是嗎?”她低聲說,“我記住你的臉了。”
吉川臉上的笑容逐漸落了下去。
“那又怎麼樣?”他冷冷反問,語氣讓攝影師都打了個寒戰。
“你很喜歡把不願意曝光的人的長相刊登在新聞報道上吧。”花梨純說,“有想過假如有朝一日自己的臉也出現在社會新聞的版麵上,會是什麼感覺嗎?”
那一瞬間,吉川的表情微微僵硬,內心浮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而就在下一秒,他的預感就成了真。
前方的花梨純突然出人意料地攀上了天橋邊緣的圍欄,張開雙臂維持平衡,搖搖晃晃地站在了上麵。
她站在窄窄的圍欄上,慢慢轉過身來,直視著驚呆了的吉川,衝著他擺了擺手:“彆了。”
隻見花梨純保持著展開雙臂的姿勢,從天橋圍欄上突然墜落,身影瞬間沒入茂密的樹冠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