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麵肯定有什麼寓意!
不詳!
太不詳了!
放下手,陳墨閉眸深吸一口氣,平複難得起了波瀾的心湖。
車到山前必有路。
不急。
很好,再彈一曲吧。
把聖旨拋到腦後,嗅著清冽的檀香,陳墨整理了一下姿勢,鄭重地將雙手按在琴弦上。
“錚~”
手指剛挑撥出一個樂音,院外傳來隱約之聲。
然後,伴隨著潺潺樂音,眾人帶著笑意走進來。
“太子殿下。”
陳墨餘光輕掃。
下一刻。
“錚…………”
彈錯的餘音漸漸消失。
那麼多年來,陳墨第一次手滑。
也許他不該彈《高山流水》,而是該為自己彈奏一曲《十麵埋伏》。
……
給眾人準備茶具的明鈺表麵乖巧,其實早就暗自瞄了好幾遍。
真是沒想到,這次除了九皇子,齊王竟然也來了?
淑妃娘娘還是一如既然地優雅,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也能有這種氣質。
戚大人還在那麼關心殿下,這才是兄弟嘛。
倒是狀元郎,還是那麼……
“明鈺,你等下泡茶的時候多給我加一點!如果還有多餘的,等下偷偷塞給我。”俸祿被扣完了,沒錢喝茶的翟翊天湊到明鈺身邊,小聲道。
明鈺滿臉無奈,她就知道。
隻能認命地點頭。
翟翊天滿足地坐直了身子。
陳墨看在眼裡,問道:“沒錢的話,你不能找其他人借一點嗎?”
戚安言斜眼:“可不是,都窮到搶外邦使臣的衣服了。”
還差點被定北軍當成反賊,一槍斃命。
大盛獨一份。
因為實在是太搞笑了,淑妃不得已用團扇遮住自己臉上過於放肆的笑意。
“是借!不是搶!”
見眾人都在笑,翟翊天強調。
“嗬嗬!”戚安言冷笑。
他們刑部的人,說外邦使臣裡有敵人他相信,但好友是外邦使臣?
戚安言低頭喝茶,懶得理會他的狡辯。
齊王沒有端茶,隻是脊背挺直地坐在一旁聽著他們聊天,半晌後,看向陳墨,試探地說道:“皇兄這裡的氣氛真好,真讓臣弟羨慕。”
陳墨淡笑:“羨慕什麼?”
沒等齊王回答,九皇子突然插嘴道:“他就是想說,他喜歡無憂宮,想問以後能不能常來。整天拐彎抹角的,累不累?”
“看來,那天皇兄和你說的話,你都當了耳旁風!”看都懶得看齊王一眼,九皇子撇嘴道。
齊王一愣。
耳邊又恍惚出現那道溫柔的聲音。
“想見父皇就直接去紫宸殿,想見兄長就來無憂宮,喜歡顏瑤就告訴她,對九弟不滿就糾正到他改正,希望彆人誇你就展示出自己的能力,有什麼不高興的彆憋在心裡。”
想什麼就說什麼……
他真的可以嗎?
齊王默默垂下眸子。
還有那個懷抱。
他最近幾天晚上,抱著被子睡覺的時候,總覺得被子不夠柔軟,不如那天的懷抱讓他沉醉。
“……”齊王抿了抿唇,暗自攥緊了手掌。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齊王剛張開嘴。
“皇、皇兄……”
“皇兄!你快嘗嘗看這個,是不是很好吃!”
九皇子刻意卡著點,不屑地瞥了自己親哥一眼,然後轉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用指尖捏著一塊明鈺剛剛端上來的粉色桃花糕點,遞到陳墨嘴邊。
陳墨彎腰,就這小孩的手咬了一口,評價道:“太淡了,甜度不夠。”
一旁侍立的明鈺連忙應聲:“是,殿下,下次會多放一點。”
九皇子眨著眼,欣喜地問道:“皇兄也喜歡甜的?”
他終於找到皇兄的喜好了!
陳墨把嘴裡的咽下後,將眼前這盤小孩喜歡的桃花糕推到他麵前:“照著你的口味做的,我都可以。”
九皇子:“……哦。”
他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
被忽略的齊王:你們倒是看他一眼啊!
幾個皇子在交流的時候,作為臣子的戚安言和翟翊天在一旁十分安靜地當隱形人。
能看皇室的八卦,戚安言可是一點也不覺得無聊,看得津津有味。
翟翊天卻是在認真地觀察著三個人的微表情。
最後得出結論。
隻要太子在,這一代基本不會發生陛下那種宮變了。
真是神奇。
齊王和九皇子在太子殿下麵前,不僅沒有了以前見麵就爭鋒相對的模樣,還多了幾分親近。
開始有點像普通家庭的兄弟了。
認真思索的翟翊天甚至都忘了找明鈺要茶葉。
在這些人當中,淑妃是長輩,她不需要和戚安言兩人一樣當隱形人,她可以插話。
“殿下,那天挾持你的薛副將已經被鐘統領帶走了,陛下判了秋後問斬。”
陳墨沒什麼特殊表情:“嗯。”
追求權勢的副將既然參與了逼宮謀逆,想來對自己的結果是有準備的。
“隻不過,他在被帶走之前一直在求饒,說他並沒有為難殿下,懇求陛下能寬恕他呢。”淑妃笑得很假。
她覺得這人很可笑。
不管是求饒的理由,還是求饒的對象。
自認不會看走眼的陳墨疑惑地看了淑妃一眼:“求饒?他這是後悔了?”
翟翊天倒是接了話:“殿下,他這是因為失敗了要死了,才後悔的,若是逼宮成功,他現在不知道會有多得意呢!”
“說白了,這種人就是想魚與熊掌兼得,最後什麼都得不到才好呢!”戚安言也很不滿這人傷害他太子表弟,評價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齊王幽幽道。
九皇子往嘴裡塞著甜甜的桃花糕:“唔……敢傷皇兄,死得好!”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失去什麼,求饒隻會顯得低俗。”淑妃輕輕嫋嫋地吐出一句。
陳墨單手撐著腮看著眾人,淡笑道:“娘娘這話得改改,應該是‘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才對。”
但付出,卻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
雖然最後那人會很不甘心,但是,隻要是追求自己想要的,總是不會後悔就是了。
陳墨也明白了。
副將之所以會求饒,是因為懼怕死亡,而不是對追求權勢感到後悔。
即便再來一次,他也隻會為了避免失敗,從而選擇用更加穩妥的去爭權奪勢。
嗯,不後悔就行。
從來不認為死亡是終點的陳墨很是自然地放下了這件事。
“那……溫總管呢?”聽著幾位貴人談論,一旁的明鈺捏著自己的手,鼓起勇氣,小聲問道。
淑妃輕瞥她一眼:“溫總管?他的動機倒是挺有趣的。”
“哦?怎麼個有趣法?”翟翊天好奇地問道。
“他是家中嫡子,家中也不窮,但最後卻被家人騙進宮中做了太監,所以心中厭恨發明出太監這個事物的皇宮。”淑妃沒有講故事的天賦,一句話就講完了。
九皇子放下手裡的桃花糕,連忙追問道:“既然他是嫡子,家裡也不窮,那他怎麼會被家人給賣了?”
其他人也豎起了耳朵。
這件事確實不可思議。
雖然皇宮招收宮女太監確實要求很高,但大部分都是貧窮的良家子,像翟家那樣的落魄世家把庶女送來當宮女已經是極限了。
但是良家子也隻有在他們實在沒錢養家糊口的時候,才會選擇把小兒子送進宮來,畢竟,進宮好歹能活命,在外麵還不知道下頓吃什麼。
像溫總管那樣的嫡子,根本不可能進宮來當太監。
他們圖什麼呢?
圖孩子怨恨他們嗎?
陳墨淡淡道:“後宅爭鬥?他母親去世後,進門的繼母生了小兒子?”
正想開口的淑妃當即用團扇掩口,驚訝道:“殿下怎麼知道?”
“隨便猜的。”陳墨笑了笑。
淑妃可不信。
誰能猜得那麼準?
“殿下果然是查過他的身世,不過,他確實挺慘的,那麼有才華的一個世家嫡子,就這樣毀在一個……無知婦人手裡。”
想起查到的資料,即便是一向同情女子的淑妃都有些憤怒了。
“娘娘不要偏心,他父親也有責任。”陳墨提醒道。
聽到這話,淑妃被炸地瞳孔一縮,她剛剛竟然陷入了魔怔:“殿下說得是,都有責任!”
看著淑妃懊惱反省的模樣,陳墨眸中含笑。
這個時代能誕生出這樣的女性,真是一個奇跡。
然後他看向桌邊的其他人。
齊王、九皇子、戚安言、翟翊天。
還有紫宸殿裡的青聿澤、戚相、顏老尚書等人……
陳墨滿足地喟歎。
這真是一個群星璀璨的時代啊!
大盛,確實是盛世!
明鈺在旁邊安靜地聽著他們的交談,攥著小手,低聲感歎道:“真沒想到溫總管還有這種悲慘過往,我們隻覺得他教養比一般人好,倒是從沒想過,他本該能成為……”
明鈺的視線劃過在座的戚安言和翟翊天。
她在心裡替溫總管可惜。
他本該成為手握乾坤、呼風喚雨的朝中重臣,結果卻成了後宮中一個無足輕重、誰都能使喚的小太監。
陳墨的手指在茶盞邊緣滑動:“陛下是怎麼判決的?”
“秋後問斬。”淑妃說道。
他們的陛下對敵人一向是毫不留情的。
不管動機多麼感人,溫總管畢竟參與了謀反,這是大罪。
“當然,若是太子殿下去求情的話……”淑妃一頓,“或許能留他一命。”
戚安言等人也齊齊點頭。
他們也覺得,這裡能說動青聿澤改變主意的,也就隻有陳墨了。
“明鈺。”
陳墨喚道。
“啊、啊!明鈺在!”
以為太子殿下鎮定要去見皇帝給溫總管求情,驚慌的明鈺慢半拍地低頭應聲道。
“不用緊張,隻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陳墨溫和地笑著安撫自己的侍女。
“你等下去見他一麵,就問——”
“在留他的命和取消太監製度之中,他選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