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滿臉堆笑,左一個右一個的誇起來:“主子肚子裡的孩子,那可是太子殿下嫡親的弟弟,和旁人自然是不同的。”
平嬪白了宮女一眼:“胡說。”
隻是她聲音溫柔,也沒有責怪之意,宮女們自知主子的歡喜,巴結討好的話語是一籮筐一籮筐,直將平嬪和肚子裡的孩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樂得平嬪笑容滿麵,好好的打賞於眾人。
同時她也偷偷鬆了口氣。
平嬪摸著皇後送來的石榴樹景,心裡暗暗琢磨——那件事皇後應是不知道的吧?
梧桐院內。
皇後懶洋洋的倚在秋千裡,兩位宮女立在身後搖扇,另兩名宮女跪在腳邊為她捶腿,皇後眯著眼睛,吹著涼風,聽著宮婢說著暢春園裡的趣事。
這趣事當然指的就是平嬪的消息。
聽著平嬪居然稱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為太子的嫡親弟弟,皇後眼皮子一抬,止不住冷笑一聲。
宮人們大氣也不敢出。
說的繪聲繪色的宮女無聲跪倒在地,皇後掃了她一眼:“起來繼續說吧。”
宮女長舒口氣。
她站起身卻不敢停止脊背,隻低眉垂眼看著腳背,柔聲繼續說著趣事,直到皇後再一次打住自己的話頭。
皇後讓人賞了宮女。
揮退諸人之類,她端起涼茶抿了口:“平嬪啊平嬪。”
賀姑姑冷著臉:“主子娘娘,平嬪可真是大膽!”竟是稱肚子裡的孩子為太子殿下的嫡親弟弟,豈不是看向的是皇後娘娘的寶座?
皇後原本是想讓平嬪吃些苦頭的。
可自打聽到太皇太後的話以後她也沒了這個打算,如今更是輕笑起來:“平嬪越是得意,日後才越是有她的苦頭吃呢!”
從太子的嫡親弟弟,到奴婢撫養的阿哥格格,也不知道平嬪到時候受不受得了這個打擊?也不知道驕傲的太子能不能接受這個‘嫡親弟弟’呢?
皇後眸色冰冷。
直到外麵傳來清脆的笑聲,溫憲提著一隻小燈籠一蹦一蹦的跑進來,她臉色的冷意才徹底褪去,露出溫和的笑容:“溫憲回來了?你大姐姐呢?”
溫憲撲入皇後的懷中。
她撒嬌的蹭著額娘:“大姐姐跑得慢,還是兒臣跑得快!”
大公主隨後踏入院子。
她蹲福請安,起身以後才掐著溫憲的臉頰肉抱怨:“大姐姐手裡可是拿著東西的!”
溫憲搖頭晃腦的掙紮。
大公主冷哼一聲,又將點心匣子送到皇後跟前:“皇額娘,這是琪母妃教兒臣們做的蛋黃酥,兒臣和妹妹都做啦!”
皇後笑得溫柔。
她打開匣子瞧了一眼就樂了:“這三個是大公主做的,這三個……是溫憲做的。”
前者圓滾規矩,後者歪歪扭扭。
溫憲臉頰泛紅,麻花團兒般纏在皇後懷裡:“皇額娘彆說出來嘛!”
到了吃蛋黃酥的時間,自然也快到中秋。中秋過後天氣逐漸轉涼,在暢春園裡呆了大半年的康熙再是依依不舍,也終於起駕回宮。
隻是沒想到,剛回到宮裡太皇太後便病倒了。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不說每年入冬就是四季交換之事也是要病上三五日。一開始康熙並未在意,隻以為是尋常小病,等過了頒金節以後太皇太後依然病重,康熙這下是真急了。
太皇太後昏迷不醒。
打從這個消息傳至禦前,康熙便令太子監國,同時將朝務交由諸位大學士和部院自行處理,就連西北戰事也無法吸引康熙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康熙住在慈寧宮,隨時侍疾在旁。
除去他以外,皇太後和皇後也是攜一乾宮妃們輪流侍疾。
萬安然端著湯藥,沉默不語。
康熙已經瘦削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服瞧著空蕩蕩的。他的眼底青黑,顴骨高聳,臉頰凹陷,即便如此康熙也沒有退下休息的心思,親自侍奉湯藥,晝夜不離。
萬安然怔怔的望著病榻上的太皇太後。
忽然間她瞳孔微縮,顫聲喊道:“皇上,皇上!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醒了!”
太皇太後指尖微顫。
她張開了眼睛,萬安然與她對視上的瞬間,眼眶登時紅了。
這雙眼睛看似清明,卻籠罩著一層霧。
昏迷這麼多日的太皇太後忽然蘇醒……並不像是什麼好兆頭。
萬安然不敢再往下想。
太皇太後似乎看了許久,才認出萬安然來:“琪妃……?讓人端一碗參湯送上來吧。”
萬安然垂首,抽了抽鼻子。
她低低應是,匆匆退出寢殿喊著宮人準備參湯。
大雪紛紛揚揚,整個紫禁城都化作了白色的世界。萬安然端起宮人呈送上來的參湯,抬步往裡間走去,隻是立在珠簾外便聽到皇上的悲泣聲:“皇瑪嬤!”
話音落下,哭聲大作。
湯碗從萬安然的指尖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這一年的新年,紫禁城一片素淨,沒有半點豔麗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