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蕊已經被這些壯漢搞的有些意識模糊了,縮在椅子上喃喃道何家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些人,個個都那麼大個。
浮花摸了摸玉蕊的腦袋,道:“是呀,誰叫你生的那麼小,一個人都快抵上三個你了。”
“我才不小。”玉蕊立馬抬頭挺胸,還露出了自己腰側的佩劍,“我厲害著呢。”
“是是是,我家玉蕊可厲害了。”林如翡笑著道。
玉蕊道:“公子你又嘲笑我。”
林如翡無辜的攤手。
浮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馬車上車馬勞頓了十幾日,林如翡到底是有些乏了,於是便麻煩何萬象的仆人燒了些熱水,想要泡個澡解解乏。
這天氣熱,水溫也不用太高,灌滿水的浴桶被搬到了屋子裡。林如翡正低頭解著衣裳,誰知剛脫了外套,便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巨響,仿佛是有什麼東西塌陷,連帶著地麵都在不住的震顫。
林如翡吃了一驚,幾步走到窗邊,掀開窗簾抬眸望去。隻見屋外灰塵漫天,伴隨著激烈的打鬥和咒罵聲,兩個身影在天上地下來回交纏,時分時合,但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巨大的響動。
“娘裡個熊類,我揍死你個小舅的,我日個祖奶奶——”一連串帶著口音的臟話震天動地,劍光火石之間,兩人還不忘用言語對對方進行攻擊,聽的林如翡直發蒙,他雖然聽不太懂,但也曉得這肯定不是什麼好話,而最讓他佩服的是,這兩人罵了一連串臟話,卻一句重複都沒有。
“真厲害。”林如翡佩服道。
“唉,幾百年不見,怎麼還是這副模樣。”顧玄都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林如翡的身邊,神情憂愁,他看了林如翡一眼,卻注意到了他家小公子臉上竟是一臉向往之色,立馬起了警惕之心,道,“小韭,彆聽了,臟耳朵。”
“是嗎?”林如翡倒是渾然不覺,他覺得這種打法還挺有意思的,雖然粗魯,但卻有股子獨特的屬於江湖的味道,“我好像都不會說臟話……”
顧玄都立馬道:“臟話有什麼好學的!”
林如翡說:“那萬一有人罵我怎麼辦?”
顧玄都咬牙道:“拔劍把他腦袋直接剁了。”
林如翡想了想:“也是。”
顧玄都這才猛鬆了口氣,神情間多了些鬱鬱之色,心裡想的卻是幾百年前眼睜睜的看著某人從何家人那兒學了臟話,說的津津有味的模樣,雖然隻學了一句,但也足夠讓他頭疼了。這段曆史可千萬不能重蹈覆轍,顧玄都在心中暗暗的想到。
外頭還是打的昏天黑地,看來沒一會兒是停不下來了,林如翡本來還想繼續看,卻被顧玄都催著去洗澡,說再不洗水就冷了,容易染上風寒。
林如翡隻好放下窗簾,戀戀不舍的去洗了澡,期間顧玄都故意和林如翡聊天以拖延時間,等到林如翡洗完起來後,外頭卻已經打完了。
林如翡再掀開窗簾時,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何家全是木頭房子了,隻見剛才還在眼前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幾座木屋,被打鬥的餘波涉及,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而周圍的人對這樣的場景竟是全都已經見怪不怪,依舊乾著自己的事,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而剛才還在打鬥的二人,此時正氣喘籲籲的坐在地上,也不動手了,光是張嘴對對方進行無情的辱罵,還時不時從地上撿起碎石頭扔過去,看他們二人的年紀也不大,還是少年人的模樣,但打架吵架的動作看起來已經十分熟練,也不知道乾過多少回架了。
沒一會兒,外頭便來了高大的女人,一隻手揪著一個少年的耳朵,把兩人給拎了回去,嘴裡還不忘罵罵咧咧,剛才還打的昏天黑地的少年被女人拎在手上,跟隻雞崽子似得也不敢反抗。
林如翡看的津津有味。
顧玄都卻是長歎一聲,露出很是頭疼的表情,他發現時間過的太久真不是什麼好事,舊人全都被回憶披上了一層美麗的紗衣,自己居然忘掉了何家人這個惡習……唉……
林如翡從浴室裡出來後,看見浮花和玉蕊兩人都一臉震驚的坐在窗邊,顯然是被剛才那一幕震撼到了。見他出來,才收回了眼神。
“他們到底在罵什麼呀,我怎麼都聽不懂呢?”玉蕊喃喃,“就好像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就不知道什麼意思了……”
浮花冷靜道:“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好孩子不要學。”
玉蕊道:“但是還挺有氣勢的。”
浮花沉默片刻,居然讚同的點了點頭。
三人都對此頗感興趣,竟是就這麼討論了起來,正討論到激烈之處,何萬象卻突然出現在了門外,隻是表情看起來略微有些奇怪,道:“聊什麼呢?”
“哦,在聊他們說的話。”林如翡笑著說,“這是你們本地的話吧?怪好玩的。”
何萬象麵露無奈,說林公子不要見怪,他們習慣如此。以前在西疆那邊的時候,臟話還沒有這麼豐富,後來到了中原這塊,跟著當地人又學了不少,這下罵的內容就更豐富了,家主也曾經想要管過,但卻沒成功。
林如翡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我已經同我大哥和父親說了林公子的事。”何萬象說,“他們還責怪我沒有早些告知家裡,說晚上設宴邀請林公子。”
“好啊。”林如翡點點頭,“麻煩你了。”
“林公子客氣了。”何萬象道。
此時離晚上還早,何萬象見林如翡沒事,便帶著三人出去四處看了看,隻是他們三個人走在何家堡裡頭,怎麼看都和周圍格格不入。坐馬車進來的時候林如翡還沒覺得,這走在外頭,看著個個身長八尺往上的壯漢們,林如翡簡直像是進了巨人國。最神奇的地方在於,女人們也不矮,且個個身姿矯健,幾乎和林如翡差不多高了。何萬象見林如翡神情驚異,笑著解釋說何家人的體格一是遺傳,二是和他們練習的功法有關係,這功法若是從小就練,體格會比常人高大許多。這何家堡裡生活的都是嫡係弟子,所以幾乎個個都練了這種功法,才有了眼前的景象。
玉蕊聽的很是神往,說世間還有這樣厲害的功法呀,她都十五了,個頭一直不見長……
何萬象聽的勾了勾嘴角,伸手在玉蕊的腦袋上輕輕的按了一下,待玉蕊茫然的看過來,才認真道:“你若是想練,我教你也無妨。”
“真的?”玉蕊驚訝道,“可是我不是何家人呀……”
“沒事。”何萬象說,“這隻是基礎功法而已,不過,你已經十五了,恐怕此時練起來,可能效果不會太好。”
玉蕊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頭頂,發現她得踮起腳尖才能到何萬象的胸口,頓時泄氣無比,耷拉著腦袋道:“我怎麼那麼矮呀。”
浮花笑道:“誰叫你吃東西挑三揀四的,比少爺還挑食。”
玉蕊說:“可是,可是……”
林如翡瞧見她委屈的模樣,沒忍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臉蛋,道:“好了,下回讓浮花多給你熬些骨頭湯,可彆怕膩,多喝點才好。”
幾人說話之際,林如翡卻注意到了何家堡中間一間特彆的建築,那建築和周圍的木屋格格不入,是磚瓦結構,從外形上看,似乎是一間祠堂。隻是祠堂的附近站著不少身著重甲的守衛,氣氛和周圍很是不同。
“那是何家的祠堂。”何萬象同林如翡解釋,“何家的鐵金核桃書,就種在祠堂裡頭,現在反正沒事,林公子想去看看麼?”
林如翡道:“可以嗎?會不會不太方便?”通過何萬象的描述,他也聽出了這鐵金核桃樹在何家的地位,雖然他也很是好奇那核桃樹生成什麼模樣,但總覺得去看這種珍貴的異寶有些不太合適。
“沒事。”何萬象微微揚起下巴,道,“這世上目前還沒生出能將核桃樹從何家帶走的人。況且林公子是我們何家的貴客,你哥哥遊曆時,就是我大哥接待的,他也見過那鐵金核桃樹。”他語氣淡淡,但其中蘊藏的強大自信,林如翡自然聽的一清二楚,也是,何家這一代特彆爭氣,出了個八境修為的何寫意,敢惹他們家的人,當真不多。
到了祠堂門口,侍衛見到是何萬象,便直接將他們放進去了。
進了祠堂,林如翡看到了擺放整齊的何家牌位,還有打理得非常整潔的香火爐。何萬象讓林如翡稍等片刻,自己則抽出三支香點燃了對著祖先們拜了一拜。隨後站起,同林如翡解釋說這是他們的規矩,要去看鐵金核桃樹一定得先拜祭祖先,感謝祖先的蔭庇。
等到拜完後,何萬象才領著林如翡去了祠堂的後院,他說鐵金核桃樹就長在裡麵。
林如翡跟在何萬象後麵,經過了幾道門,終於到達了後院,這後院非常的寬闊,周圍修著灰色的磚牆,整個院子都空空如也,隻有院子裡最中央的地方長著一棵乍看之下平平無奇的綠樹。這綠樹並不算太高大,樹乾也隻有成人手臂粗細,乍看上去,和尋常的核桃樹彆無二致,但若是仔細觀察,卻會發現樹乾上蔓延著一層淡淡的金線,那金線從根部往上延展,布滿了每一條枝乾,竟像是在發光似得。
何萬象道:“這鐵金核桃樹,又被叫做須臾樹,因為每次結果都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於它而言隻是須臾片刻,於我們而言,卻是一生。今年是個好年份,這核桃樹生了六個鐵金核桃,等到來年祭祖的時候,我們這一代弟子,就能嘗試去將它摘下。我大哥說過,若是運氣好,我們何家就要出第二個何寫意了。”
林如翡在隱匿的樹叢間,看到了何萬象口中說的鐵金核桃,那核桃生的不大,但顏色卻很漂亮,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純淨的金色,如同天空中金燦燦的太陽。
隻是不知道為何,看到這棵核桃樹,林如翡卻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這棵樹一樣。
隨即林如翡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他二十多年都在昆侖上,怎麼可能見到千裡之外的須臾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