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劍客長山(1 / 2)

寒劍棲桃花 西子緒 12579 字 3個月前

那人似乎並未察覺林如翡的到來, 坐在礁石邊上一動也不動的模樣,像一塊凝固住的雕像。林如翡的手握住了腰側的劍柄, 緩步而行, 順著濕滑的礁石, 朝著那人一步步的走了過去。離的近了, 他才看在黑暗中勉強看清楚了那人的輪廓, 這似乎是個年輕的劍客, 後背的形狀有些單薄, 黑色的長發並未束起,而是就這麼粗糙散亂的披在腦後。

大概是離的有些近了, 林如翡也終於聞到了顧玄都和熾虞口中所說的那股子氣味,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味道,像是肉類在炎熱的夏天裡漸漸**後,散發出的氣息, 光是嗅著, 就讓人胸口不適。

“你來了。”當林如翡靠近到某個距離時,那人竟是忽的開了口, 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年輕,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但十分的陌生,林如翡確定, 在此之前, 自己的確沒有在任何地方聽過他說話。

林如翡道:“是你傷了沈無摧?”

“是我。”那人慢慢的站了起來,緩緩轉身。

月光雖然並不明亮, 但也足夠讓林如翡看清楚他的臉,林如翡本來以為自己不認識他,可當看到他的臉時,他卻發現,顧玄都的話是對的。眼前的劍客,的確是他的熟人,兩人曾有過一麵之緣,隻是林如翡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裡,再次見到他。

沒錯,他便是西涼山上,被那條衷心的護主犬莫招財一直保護在懷中的劍客莫長山。原本隻剩下一隻頭顱的莫長山竟是又活了過來,不但活了,還再次手握劍刃,成了厲害的劍客。他的頸項上有一圈黑色的紋路,乍看像是紋身,但若是仔細觀察才會發現那根本就是一圈細細的針線,將莫長山的頭顱,縫在了這具身體之上。

“莫長山?!”林如翡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莫長山,當日莫招財死後,他便將莫長山和莫招財埋葬在了一起,莫長山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莫長山黑色的瞳孔裡是一片如夜色般的漆黑,他對林如翡的話並無反應,他說:“林如翡,等了你很久了。”

林如翡的道:“等我?”

莫長山微笑:“拔劍吧,讓我看看,你還是不是你。”

這話說的實在是莫名其妙,然而還未等林如翡反應過來,莫長山腰側的佩劍,便已出了鞘。雪白的劍刃,在黑色的夜裡也是如此的醒目,帶著濃烈的腥臭氣息,在莫長山的手中,揮出了一道不可避讓的弧線。

林如翡抬手回擊,穀雨興奮的嗡鳴,好似見到了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白刃相接,發出金屬相觸的刺耳響聲,林如翡感到莫長山氣勢暴漲,耳邊聽到他道了一聲:“好劍。”

不是讚揚,隻是品評,隨後收手,又是一劍。

起初林如翡還擊的動作,還有些生硬,但很快,他便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好像和手裡的劍融在一起,顧玄都曾經親手教導他的一招一式,成為了他的本能,凝神靜氣之下,揮劍已成本能的動作。

雪白的劍光越來越快,兩人的身影也變成了殘影,一道道淩厲的劍氣在礁石上留下深深的痕跡,熾虞看見身影交纏在一起的兩人,跳到了遠處,眯著眼睛觀望著。他看了一會兒,卻是察覺到自己身側出現了什麼人,扭頭看去,看到了一片醒目的紅色。

“怎麼才來。”熾虞冷冷道,“你不怕你家小公子就這麼死了?”

“不會。”來人正是顧玄都,他雙手抱胸神情顯得略微冷淡,他說,“你知道我的存在?”

“那小公子天天自言自語,我起初以為他傻了。”熾虞說,“後來才發現,他好像是在和看不見的人說話。”他甩著尾巴,道,“畢竟他從頭到尾都神智清明,不太像個瘋子。”

顧玄都微笑。

熾虞說:“那人是誰?”他說的是和林如翡鬥在一起的劍客。

顧玄都道:“一個舊朋友。”

熾虞道:“有這樣一個朋友,真是倒黴的事。”

顧玄都竟是也沒有反駁,反而讚同的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

兩人交談之際,林如翡已經和莫長山酣戰至激烈之處,林如翡並無殺人之意,但卻不太能控製好手裡的劍,劈出的洶湧劍意,已經將莫長山手裡的劍刃劈出了幾道口子,還在莫長山的身上,留下了些許傷口。隻是莫長山身上被傷到的地方,一點鮮血都沒有,他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隻是用本能應付著林如翡的進攻。林如翡微微喘息,感覺到了莫長山是在故意拖延,他深吸一口氣,打算速戰速決。

“穀雨。”林如翡一聲輕喝。

穀雨應聲,劍刃之上白光大作,林如翡道:“來吧——”

莫長山感受到了林如翡身上那股澎湃的劍意,他猛地後退了兩步。

林如翡之前用的是顧玄都教的劍招,但眼前舉劍的模樣卻顯得有些生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到了身體裡如同翻滾湧動的劍意,抬手,揮劍,那磅礴的劍意被穀雨引出,朝著對麵的人重重的斬下。

莫長山瞳孔猛縮,竟是不敢直接接下這一招,打算禦劍躲開,誰知這一劍的範圍極大,他已經逃開了數十丈,卻還是被林如翡劈了個正著,他反身欲接,手裡的劍刃卻在觸碰劍意的刹那直接粉碎,莫長山右臂直接被砍了下來,但他臉上並無任何疼痛之色,隻是皺了皺眉,像是在嫌棄自己笨重的身體。

“彆跑,把解藥交出來!!!”林如翡吼道。

“解藥?”莫長山懸浮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看著林如翡,他的右手沒了,衣服也被罡風刮的破破爛爛,但神情依舊淡然,好似傷到的不是自己似得。

林如翡道:“沈無摧——”

“屍毒是無解的。”莫長山笑了起來,他偏著頭看著林如翡,“不過,倒是有彆的法子。”

林如翡道:“彆的法子?”

莫長山手一指,竟是指向了海岸邊上站著的顧玄都,他說:“他知道,你可以問他去。”然後僅剩下的那隻手緩緩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像是要拍去上麵的塵土,他微笑道,“林公子,我對你很滿意,今日就到這裡吧,你我……來日再敘。”

“你是誰??為什麼把莫長山變成這樣了——”林如翡厲聲叫道,“站住,不許走——”可他的話還是晚了些,莫長山一個轉身,便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裡。林如翡重重的喘息著,卻覺得自己喉頭一陣發癢,低低的咳嗽幾聲後,竟是咳出了一團鮮紅的血漬。他看見手心裡的血漬皺了皺眉,隨手掏出袖口裡的絲帕,胡亂一擦,便扔到了旁邊的海水裡。

“小韭,你沒事吧。”顧玄都這才姍姍來遲。

林如翡蹙眉看著他,道:“前輩,你剛才聽到他的話了吧?”

顧玄都點頭。

林如翡說:“屍毒是無解的?可他又說你有法子?”

顧玄都歎息,語氣裡帶了些無奈:“這法子雖然有,但還不如不用。”

林如翡道:“你總要說說看。”

顧玄都蹙眉:“先回去吧,路上我慢慢說給你聽。”

林如翡道:“好。”

熾虞不知什麼時候就不見了,想來他的確是很討厭那東西,畢竟對於嗅覺靈敏的他來說,莫長山就是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散發出的氣味讓他十分不適。林如翡走在回去的路上,顯得憂思重重。

顧玄都最看不得他家小韭這副模樣,索性伸手牽住了林如翡,兩人十指相扣,引得林如翡愣了愣。

“小韭不要皺眉了。”顧玄都溫聲道,“我最見不得小韭這模樣。”

顧玄都的手還是一貫的冰冷,在這炎炎夏日裡,握著倒是不太討厭,林如翡便沒有掙紮,由著他握著,低聲道:“沈無摧若是死了,我姐姐定會很傷心的。”

顧玄都道:“可那真不是個什麼好辦法。”

“就算不是好辦法,也總該要試試的。”林如翡說,“我姐姐雖然看著開朗,但性子其實十分執拗,她第一次見到沈無摧時才幾歲,就把人家俊秀的小公子給瞧上了,隻是我聽我二哥說,那時候的沈無摧被嬌養著,膽子比姑娘還小,我姐姐喜歡人家又不知道怎麼辦,就天天去山上抓些奇奇怪怪的蟲子,非要每日把人家嚇哭一次才好。”他說著有些想笑,但笑意到了唇邊卻又化開了,低語道,“我本來以為沈無摧對我姐姐隻有害怕,直到今日才想明白,他對我姐姐也是有意的。”

顧玄都長歎一聲:“可是沈無摧,未必肯用那法子。”

林如翡道:“你且先說給我聽聽。”

顧玄都說:“屍毒的確是無解的,但可以用彆的法子緩和,世間有一種法子,可以讓兩人的性命互通,沈無摧受傷太重,生息漸無,但若是加上另一個的生命力,說不定就能扛過來了。”他說著話,情緒卻顯得有些焦躁,“而且隻要用過這法子,那兩人的性命便會永遠聯係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生此世都無法分開。”

林如翡微微愣住,倒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方法:“沒、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顧玄都搖頭。

林如翡擰眉思考起來。

顧玄都道:“這法子雖然能解決一時的問題,但後患無窮,你想想看,兩人若是性命相連,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分開了……對於有些人而言,豈不是比死了還可怕?”

林如翡道:“我再想想。”他咳嗽幾聲,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顧玄都見狀心中微微一疼,握住林如翡的手又緊了幾分。

之後,兩人又說起了逃離的莫長山,顧玄都說控製莫長山的人應該就在沈家附近,隻是他身上沒有那股子**的味道,恐怕不大好找。林如翡奇怪的問顧玄都,說那人為什麼要傷沈無摧,顧玄都卻沒有言語,隻是深深的看了林如翡一眼,他說:“有些人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們想,便做了,也不會顧忌後果。”

林如翡道:“這樣的人豈不是很可怕?”

顧玄都道:“的確可怕。”

兩人回了屋子,沐浴更衣後便匆匆的睡去了,林如翡滿腹心事本來有些睡不著,但奈何剛才和莫長山纏鬥許久,到底是有些累了,他閉了眼睛,腦海裡卻全都是沈無摧那虛弱的模樣,心裡亂了許久,才勉強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林如翡早早的起了床,浮花端來了剛熬好的海鮮粥和幾碟可口的小菜。然而可惜林如翡沒有胃口,草草吃上幾口,便不再動筷子了。

浮花正欲勸說林如翡再吃一些,門外忽的傳來了嘈雜的響聲,林如翡心中一驚,以為是沈無摧那裡出了什麼變故,正焦急的站起來,門口卻衝進來了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影,林如翡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那人一把用力的抱住,少女嬌俏的聲音響起,正是林如翡許久不見的三姐。

“小韭,姐姐想死你啦,這些日子沒見你可有好好吃飯?讓姐看看,你瘦了多少。”林葳蕤見到林如翡便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