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狸白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場景。
他最愛的父親此刻胸口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從傷口滲出，無力地躺倒在地，仿若已經失去的生命一般。
狸白腳下一頓,下一秒轉瞬出現在了戚朝的麵前，他顫抖地看著父親，無助又恐懼，爸爸，爸爸,狸白想要喊出聲，確認父親是不是還活著，卻在張口的時候,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爸爸被傷害了。
是他很期待可以一起生活的狼王傷的。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脫落的麵具下,金琥珀似的眸子染上了紅光，狼王傷了爸爸,他怎麼能傷害爸爸,狸白失神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爸爸,眼中的紅光似乎籠罩了整個眼瞳，臉上隱隱現出詭異又不詳的痕跡。
他怎麼敢傷害爸爸？
狸白想。
嘎嘣——
碎裂聲傳入耳膜，狸白頓了一下，看到眼前的一幕後,他臉上詭異的變動漸漸消散,金色的眸子有些茫然。
狼王身體扭曲，神色中透著震驚和不敢置信,嘴唇翕動像是想要說什麼，下一秒，便被周身籠罩著黑霧的矮小身影一腳踹了出去,霧氣漸消，狸白這才看到，那個身材矮小的人偶右手上正緊緊攥著半顆碎裂的紅色水晶。
蘭洛麵色陰沉。
他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想要直接將這顆人偶之心捏成碎屑。
“先留著。”
一直沒有出聲的沈瑜希突然道。
蘭洛手上的力氣散了，他抿了抿唇，眼裡透著陰翳，似乎依然沉浸在憤怒的情緒之中。
從戚朝被刺再到蘭洛掏心，一連串的事情幾乎隻發生在幾秒鐘之間，沈瑜希走到戚朝的前麵，察覺到戚朝還有生命氣息，他的睫毛微顫，遮住了眼中的晦澀，薄唇輕啟道：“莫斯。”
莫斯手裡攥著戚朝給他縫製的布偶，黑眸幽深，他點了點頭，像是知道父親的用意，右手摩擦手腕處的繃帶後，會堂內一個巨大的空間漩渦突然壓了下來。
下一秒，在場的眾人包括狼王的殘骸都消失在了漩渦之中。
狸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他們正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論是沈瑜希還是莫斯，亦或是蘭洛表情都十分平淡，似乎對這個地方習以為常。
換做平常，狸白會好奇地詢問這裡是哪裡，但是現在，狸白隻是緊緊地盯著自己的爸爸。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不遠處隱約能聽到烏鴉淒涼的叫聲，麵前的建築像是一個廢棄幾十年的醫院，二樓的窗戶上卻映著燈光，很難想象這麼破敗的地方還會有人居住。
莫斯一手提著狼王的軀殼，直接抬腳將大門踹開，似乎對住在這裡的人感官很不好，沈瑜希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徑直走了進去。
聽到門響的動靜，裡麵正在看書的男人被嚇了一跳，驚慌地看著來人，戰戰兢兢地道：“沈…沈先生您怎麼來了？”
“急救。”
急救？
吳濤戴著高度近視的眼鏡，乍一聽到這話還有些懵，以前還有可能，現在誰能把這個喪神給傷了？接著他便看到懷裡胸口插著刀子麵色蒼白的男人，他立刻回神，趕緊點頭：“好的，您把他放在床上，我馬上替他做手術。”
醫院外表雖然很破舊，但正規醫院有的東西，這裡一樣也不少，吳濤戴上口罩，一邊穿著無菌服，一邊心裡猜測著那個男人的身份，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喪神有認識的活人。
進了手術室後，吳濤看到沈瑜希和幾個人偶站在床邊似乎不準備出去，他心裡一個咯噔，拿著托盤的手有些顫抖。
不是吧？難道他們就麼看著自己做手術？不行啊，他絕對會被嚇死的！
沈瑜希像是察覺到了吳濤在想什麼，對著旁邊的三個人偶說了一句，便帶著準備出去，吳濤見狀心下一鬆，還沒徹底放鬆下來，便聽到喪神在路過自己旁邊的時候，淡淡地道：“人要是沒了，你這家醫院也彆想要了。”
吳濤：……靠。
他戰戰兢兢地走到病床前，當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病患時，他的心才鬆了下來，還好，人現在沒死就行。
手術室外，氣氛格外的安靜。
狸白坐在地板上縮成一團，麵具下金色琥珀般的眸子似乎蒙了一層水霧。
蘭洛摩擦著手中的人偶之心，目光審視著這塊紅色水晶，藍眸有些陰翳。
在看到戚朝被刺殺時，他十分不爽，原本蘭洛以為，自己將狼王的胸口穿透就他就能舒服很多，但是很快，蘭洛就發現自己仍然無法開心。
甚至當他看到，戚朝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笑著誇獎自己是個好孩子時，蘭洛心裡湧起了巨大的悲傷。
這種悲傷不亞於他第一次離開父親時，蘭洛討厭這種情緒，他看了一眼手裡的水晶，走到父親的旁邊。
“父親，我可以捏碎他嗎？”
雖然不知為什麼父親不同意自己捏碎他，但是蘭洛覺得，如果他捏碎了這個水晶，自己應該會開心很多。
安靜的走廊被這一個問題給打破，莫斯和狸白都將視線移了過去。
莫斯看了一眼水晶，便重新將目光移回了眼前的布偶身上，他用纏滿繃帶的手指撫摸著布偶的頭發，若是細致觀察，便能看出他整理布偶頭發的動作慢了許多，似乎是在走神一樣。
沈瑜希看著蘭洛手裡的水晶，眼底藏著神色不明的情緒，幾秒鐘後，他輕笑一聲：“不行哦，蘭洛。”
蘭洛抿了抿唇，低下了頭，指尖摳弄著水晶，似乎還有些不死心。
“莫斯，把心帶去給阿骨。”
沈瑜希薄唇輕啟。
帶給阿骨？蘭洛不想要這個同伴，他向來聽父親的話，但是這一次，他有些不想聽話，緊攥著手裡的水晶，不願意交出去。
沈瑜希視線落在蘭洛的身上，又看向站在原地，似乎同樣有些猶豫的莫斯，像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他輕笑一聲道：“我是有事情要問他。”
有事要問狼王？
蘭洛抿了抿唇，態度有些鬆動。
莫斯則走到蘭洛的旁邊，伸出纏滿繃帶的右手：“給我。”
蘭洛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半顆水晶交給了莫斯，莫斯看了那東西一眼，手掌握了握，繃帶下的嘴唇微抿，似乎格外不喜歡這顆水晶的手感，他對著父親點頭告彆後，右手拖著已經廢棄的狼王軀殼，轉身進了空間漩渦。
走廊裡重新安靜了下來。
蘭洛和莫斯比他想的更喜歡戚朝。
沈瑜希看著蘭洛沉默的模樣，睫毛微垂，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對之後的計劃是好還是壞。
他不否認戚朝是一個不錯的人，就連沈瑜希也清楚自己受到了一些影響。
按照他的性格，若是狼王還有用處，從一開始沈瑜希就不會讓蘭洛毀掉狼王。
但沈瑜希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等蘭洛準備捏碎水晶的時候，才出聲製止。
這不太正常。
沈瑜希知道自己的異樣，他淡淡地想，自己的棋子險些被毀，他總歸是有些生氣的，不理智也正常，下次需要克製一些。
這麼想著，沈瑜希的視線落在蹲在角落的狸白身上，他慢慢地走了過去。
白發“男孩兒”依舊戴著最喜歡的狐狸麵具，原本單純天真的雙眼此刻被茫然與空洞占據著，臉上還有一道乾涸的鮮血，那是之前被濺上的鮮血。
沈瑜希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沾濕後輕輕擦拭著他臉上的血跡，像是很心疼似的，目光溫柔。
“乾…爹。”
被熟悉的人安慰，狸白頓時眼裡浮現出了一層水霧，一出聲就是哭腔，高等級人偶表情很豐富，甚至在難過的時候，體內多餘的能量還能轉換成淚水，可像狸白愛哭的也是少見。
“不要難過，你的爸爸之後就會醒來。”沈瑜希將他的臉擦乾淨之後，收回了手，他溫聲道：“不然，你爸爸醒來會很難過的。”
“爸爸什麼時候能醒來？”
狸白將麵具摘下，兩隻手擦著眼淚，可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他的醫術很厲害。”沈瑜希笑笑：“很快就可以醒來。”
“真的嗎？”
“真的。”
聽到這句肯定，狸白一直沉甸甸的心雖然依舊很難受，但輕鬆了許多，露出了小幅度地笑，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看著溫柔又漂亮的乾爹，又看向身後的蘭洛，似乎有些猶豫想要問些什麼。
蘭洛注意到他的視線，身體一僵，似乎想到了自己之前在狸白麵前使出了特殊能力，不隻是他，就連莫斯也是一樣。
直到這一刻，蘭洛才有些後悔，他好像給父親添麻煩了，如果重來一次，他肯定會先把狸白敲暈然後再毀掉狼王。
這麼想著，蘭洛也湊了上去，蹲在父親和狸白的旁邊。
“狸白之前眼睛好像變紅了。”
沈瑜希自然看出了狸白剛才想問什麼，不過他沒有解釋，而是溫柔地看著狸白道：“臉上也像是出現了什麼花紋。”
“特殊能力？”蘭洛看向狸白。
狸白搖了搖頭，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能力，狸白低下頭抿了抿唇，心中有一股聲音在告訴他，如果他用了那個能力，他就會變得有些不像自己。
如果當初蘭洛沒有毀掉狼王。
也許毀掉狼王的就是自己。
沈瑜希看著狸白搖頭，語氣溫和地繼續道，“蘭洛和莫斯也都有特殊能力，就像是你剛才看到的那樣。”
狸白點點頭，他重重點頭：“他們很厲害，我要努力變強，然後保護爸爸！”
沈瑜希原本還想逐漸將狸白對蘭洛的負麵印象消磨掉，聽到這句話，他指尖微頓。
一旁的蘭洛也有些愣住了，他反問道：“你不覺得我直接將狼王的心臟掏出來很殘忍嗎？”
狸白有些不理解：“為什麼殘忍？爸爸被捅了胸口，他也一樣，這不是很公平嗎？”
狸白知道隻要人偶之心沒有事，人偶就還沒有死，儘管脫離身軀的時候，人偶肯定會很疼，但是爸爸也很疼，狼王再痛，痛覺神經也不會比人類敏感。
狸白想變強，隻要足夠強大，他就能保護爸爸，他討厭爸爸受傷，狸白頓了頓，金琥珀似的眸子透著請求：“乾爹你不要把狼王帶回家好嗎？”
狸白知道爸爸心軟，但是他不想讓爸爸再次見到狼王，當初有多期待狼王可以和他們住在一起，現在就有多不希望他出現在，狸白攥著沈瑜希的衣角，抿了抿唇。
“好。”沈瑜希笑笑，“隻要不將之前蘭洛取出狼王心臟的事情講出去，我就答應你，不會帶狼王回家。”
為什麼不能講？
狸白並不明白，在他看來，那是保護爸爸，蘭洛還可以獲得爸爸的誇獎。
“你不許說。”
蘭洛也跟著強調，此刻他也知道了狸白腦子有多不正常了。
狸白看著沈瑜希和蘭洛的眼睛，茫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堅定道：“我一定不會說的！所以乾爹你們也不許帶狼王回來！”
沈瑜希笑著點了點頭。
沒等多久，手術間的門開了，吳濤從裡間出來，看到喪神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險些嚇得嗝過去。
“手術結束了，我給他泡營養液裡了，六十分鐘後抱出來就行了，他傷得太嚴重，一連七天都要泡護理心臟的營養液靜養。”吳濤回神後秉著醫德，克服恐懼對著沈瑜希道，說完後看著沈瑜希的臉，吳濤害怕地咽了口唾沫。
“他什麼時候醒來。”
“身體好的話，泡完營養液就能醒來了。”
“開轉院單子。”沈瑜希對著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