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朝和布穀是中間一批來到宴會的,剛一進去，就受到了在場眾人似有似無打探的視線。
在大師級人形師的圈子裡，戚朝一直是個活在光腦裡的存在,明明從未見過其人，可他們對他的事跡卻一清二楚,比如對方將人偶當做孩子，比如他半年就能製作出S級人偶的天賦。
“真是讓人嫉妒的才能。”
一個中年的大師級人形師道,“不過從前兩天那個視頻中就看的出來,他還是太年輕了，否則怎麼會將人偶當做孩子教育呢。”
男人看著戚朝,就跟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帶著年長者的自以為是。
一旁瘦弱的艾利頓覺得有些可笑。
覺得戚朝不該把人偶當做孩子就直說罷了,為什麼要扯上年紀？
艾利頓從那天看到戚朝發的視頻後,就一直期待著能見到戚朝，可親眼見著戚朝來了宴會,他反而有些複雜。
希望在這場宴會中，戚朝還能保持著自己的本心。
另一邊,戚朝隨便找了角落,安靜地聽著布穀介紹全場的人形師。
遊照三個徒弟則亦步亦趨跟在老師的旁邊，就跟保護珍稀動物一樣圍著他。
用得著這麼護著嗎？
布穀頗為無語地看了眼那三個徒弟，隨後轉頭繼續對著戚朝：“這裡除了大師級人形師外,還有許多有天分且有底線的人形師，讓遊照他們跟那些人形師交流,有益無害。”
先把這三個跟屁蟲趕出去再說。
戚朝看著布穀指的那幾個人形師,若有所思地點頭，拍了拍遊照他們的肩膀，“聽到了嗎？去吧,跟人家好好交流交流。”
“老師，我們想跟在你身邊。”
遊照利朗和果莉三人擔心老師這樣正直的人，在他們離開後，會被心懷惡意的人形師接近，麵上不由得有些猶豫。
戚朝不清楚徒弟們的想法，見他們遲遲沒有動作，隻以為三人是膽子小，笑著鼓勵了幾句。
在戚朝的催促下，三個徒弟隻好離開老師，走時卻不忘將布穀拉到一旁，殷切的叮囑她看好戚朝，如果有人接近老師，一定要立刻告訴他們。
這還用他們說？
布穀心想，戚朝是老大的男人，她當然不可能讓對方受到一點傷害。
“知道了，趕緊走。”
她跟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這麼多人圍在他身邊，布穀會覺得很煩。
遊照三人跟布穀打過一段時間的交道，雖然日常也就是被布穀帶著去認識其他的人形師，不過幾人的關係倒還算不錯，見狀也隻好依依不舍地告彆了老師。
周圍終於安靜了下來，布穀鬆了一口氣，湊到戚朝的旁邊，繼續給戚朝介紹會場的人形師，眼神不著痕跡地觀察戚朝。
能成為老大的男人，還能同時讓三個徒弟這麼放在心上，這個男人絕對有異於常人的地方。
布穀穩下心神，“在大師級人形師內，可用的人形師不多，艾利頓是一個。”
“他是皇室血脈，屬於邊緣人物，當今皇帝有隱疾，無法生育，艾利頓雖然可以競爭皇帝的位子，不過因為個性較為陰翳，人緣不好，成為繼承人可能性不大。”
接著，布穀的聲音有些壓低，“我們之前接觸過他，他並不像其他大師級人形師那樣對人偶的離世無動於衷，相反，因為受的刺激太大，他已經將近五年沒再製作出人偶。”
戚朝聞言，目光瞥向遠處那個瘦削單薄的身影，他的兩頰凹陷，精神狀態不佳，與周圍人都像隔著一層似的。
下一秒，艾利頓突然看了過來，兩人雙目相對，戚朝麵色不變，鎮定地露出了笑容，對著他點了點頭。
艾利頓有些猶豫，似乎想要上前打招呼，不過，最後還是停在原地沒有動作。
戚朝沒有在意，他端著酒杯，姿態隨意放鬆地聽著布穀的介紹。
布穀知道老大和戚朝想要對付協會和皇室，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不過她從小受到沈瑜希的恩惠，才有機會順利活下來進入協會。
本質上來講，沒有沈瑜希就不會有現在的她。
不論沈瑜希要做什麼，布穀和那些受過沈瑜希恩惠的手下都會支持。
在接到給戚朝介紹人形師的任務後，她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好的，多謝。”
戚朝將布穀的介紹記在腦子裡，他略微思考了一番，便不再說話，靜靜地站在原地觀察那些大師級人形師。
不遠處，會長從戚朝進門的時候，就一直注意著他，他能看到布穀一直在跟戚朝說話。
雖然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不過布穀是協會的特級人形師，也就是說戚朝內心是親近協會的。
會長琢磨著，臉上露出親切慈祥的微笑，他起身，拄著拐杖，朝著戚朝的方向走了過去。
自己需要立刻將實驗體的事情定下來，這樣才能儘快調查出異能者失去異能的原因，重新獲得帝王的信任。
如今的宴會還沒有正式開始，人形師們才有機會自由的寒暄，等到帝王來到會場，打開直播，就不會像現在這麼隨意了。
戚朝站在原地，雖然沒有主動跟人說話，不過暗地裡注意著他的人形師卻不少。
當看到會長走到戚朝旁邊笑著交談的時候，人形師們恨不得湊到旁邊，聽他們兩個在說什麼。
可兩人的聲音都不高，若是湊的再近就不符合社交禮儀，他們也隻能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等著兩人說完後，再從他們口中打探。
“會長，彆來無恙。”
戚朝笑著對協會會長道，眼裡帶著尊敬，從表麵上根本看不出他恨不得將這個老頭子碎屍萬段。
會長看到戚朝這幅表情，內心滿意，他三言兩語地暗示戚朝異能者基地的事情，眼見對方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後，會長暗自點頭。
戚朝的反應很正常。
沒有人在知道自己有可能獲得超於常人的異能時，還能無動於衷。
“前幾天我在基地看到有人出現了問題，不知現在他身體怎麼樣了？”
戚朝笑著詢問，似乎有些好奇。
“我來找你其實正是為了這件事情。”會長歎了口氣，他低聲道：“你也知道異能者的異能誕生於S級人偶。”
他暗示地道：“若是你對此有興趣，可以帶你製作的人偶再次過來看看，我們也好查出異能者身體的問題出現在哪裡，早日讓你也能享受到福利。”
這是想要用自己的人偶做實驗？
戚朝眼裡的笑意少了一些，他看著麵前慈祥的老頭，握著酒杯的手有些用力，險些控製不住地將水倒在他的頭上。
是他表現的太過了嗎？
這人居然會以為自己真的能夠為了異能放棄自己的孩子？
“閣下覺得如何？”
會長不知道戚朝內心湧動的黑暗情緒，他不覺得有人會真的對異能沒有興趣。
“容我考慮考慮。”
戚朝壓製著內心的負麵情緒，對著麵前的人扯了扯嘴角。
他似乎不用再試探了。
協會的選擇已經很明顯，在轉移器被毀，異能者的異能消失後，他們不準備停下研究，而是選擇繼續收羅S級人偶進行實驗。
這是一個意料之內的答案。
戚朝低頭看著比自己矮兩頭的老人，突然笑了一聲，心裡卻生出一股厭煩的情緒，甚至連偽裝都不願去做了。
會長能明顯感覺到他態度的變化，臉上的皺紋緊了不少，他停頓片刻，隨後看向一旁的布穀，試圖從她那邊獲得戚朝改變態度的原因。
布穀臉上一直帶著公式化的笑容，任會長如何使眼色，她都跟看不懂似的，反而順著戚朝的意思趕起了客，“會長大人，還有五分鐘，皇帝陛下就會來到會場，您作為協會的會長，是時候去迎接了，對嗎？”
會長被這個趕客令噎了一下，目光在二人身上遊移，愣是沒看懂他們對自己這個態度是什麼意思，旋即黑著臉離開這裡。
他的表情沒有絲毫掩飾，關注著這邊的人形師們都看的出來，戚朝和會長的交談並不愉快。
隻一瞬間，戚朝身上的關注度就少了很多。
對於非大師級的人形師而言，資曆深厚，地位極高的協會會長遠比戚朝更加值得追隨，戚朝得罪了協會會長，無異於斷送了自己一半的前程。
不過，這個前程戚朝也不想要。
他坐在角落裡，手指有規律的敲著自己的膝蓋，更改自己原本的計劃。
就像是沈瑜希曾經的猜測一樣，戚朝沒有想過協會能就此放棄研究異能，他來到這裡隻是想親眼確定他們的選擇，再設法徐徐圖之，改變協會和皇室。
可是，如今，他卻覺得自己之前的法子都太慢了，慢到讓他覺得煩躁。
戚朝低下頭，深褐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暗色，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家孩子的身上。
“老師？”
遊照三人麵露擔憂地看著戚朝，在會長接近戚朝的時候，三個徒弟就急吼吼地趕了回來，現在會長走了，老師卻表現的這麼沉默，不免讓三人更加心慌。
“沒事。”
戚朝隨口回了一句，繼續琢磨著該怎麼對付會長。
一旁的布穀並沒有插嘴，隻是低下頭將剛才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報告給了沈瑜希。
會場的一個角落，艾利頓看著會長不悅地離開，而戚朝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立刻意識到戚朝跟會長談崩了。
這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
戚朝是一個真心為了人偶著想的人形師，甚至連人偶們吵架都能耐下心來，妥善處理，會長這種人根本沒法和他比較，兩人鬨掰是肯定的。
艾利頓更擔心的是，會長和皇帝關係不錯，若是戚朝被會長陷害就糟了。
這麼想著，艾利頓看著不遠處的戚朝，猶豫一番後，主動上前搭話。
艾利頓是除了會長之外，第一個主動上前搭話的大師級人形師。
按照布穀來講，艾利頓是一個人品還算不錯的大師級人形師。
所以，戚朝在艾利頓主動找自己搭話的時候，其實很好奇他的用意。
而在隨後的交談中，戚朝聽出了艾利頓找他的目的——讓他警惕會長。
“會長十分精明，十句有九句都是為了達成目的，引人入套，若是他剛才邀請你做什麼，不答應是最好的選擇，但你也要小心一點。”
艾利頓不知道兩人交談的內容，不過能引起會長那麼大反應的，隻可能是異能和人偶的事情。
戚朝聽到艾利頓的話，有些意外，畢竟按照布穀所說，艾利頓個性孤僻，不該無故給自己提醒。
“我能問你，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些東西嗎？”
艾利頓聞言，有些沉默。
過了幾秒鐘，他出聲道：“可能因為我也是這麼被騙著做了自己最後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