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是公主一(1 / 2)

現在是夏日,蟬鳴柳熱,雲月璽從昏黃的菱花鏡中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

鏡中女子明眸善睞,烏發如黑雲,柔順地垂下,眉眼楚楚,若含著水一般的波光,眉若遠黛,唇如丹朱,是個讓人一見生憐的大美人,任誰看,都覺得跟嬌花一般。

雲月璽斂眸,她隻是淡淡斂眸,但因腰若扶柳、五官中也帶著股子怯弱感,這一斂眸也像要激起彆人的保護欲。

她知道這樣的氣質來源於哪裡:原身一直仰侯府鼻息過活,所有人都覺得她占據了真千金的福分,言辭如刀間,她自己也會自卑,她又什麼都不會——在侯夫人知道她不是真千金後,便什麼也不讓她學,原身隻略微認得幾個字,侯府的丫鬟都比她懂得多,她生了一副開闊心腸,不認為女子有了美貌便萬事足矣,因自己沒有才學,更為自卑怯弱,養成了這樣的氣質。

雲月璽倒覺得,原身並不是沒有才學,她執起梳妝台上的眉黛,熟悉地補了幾筆眉,那是原身的技藝,侯府的婆子們不耐煩伺候原身梳妝,草草教了原身幾下後,便讓原身自己畫,原身一年也隻有幾次穿上好衣服在宋世子麵前露臉的機會,但便是這幾次,便讓原身練就了那麼好的技藝。

侯夫人說原身扒著侯府的福,其實不然,如果沒有侯府禁錮原身的自由,讓原身每日有做不完的活計還沒有工錢,原身隻要在外麵的世界,憑她的聰明和美貌,絕不會落得冬日跳河的下場。

她被抱錯,不是她的錯,她也是受害者。

在雲月璽補眉的時候,門口的婆子早不耐煩起來,高聲催促:“我看你是越發懶了,畫個死人妝都那麼久,再不出來,仔細你的皮!”

雲月璽微微皺眉,打開門出去,她一開門,門外的丫鬟婆子麵色一晃,繼而湧起妒忌。

呸,不過是個李代桃僵的貨色,她們都是一樣的,憑什麼她能穿那麼好的衣服,還生了這麼副妖精一樣的臉,幸好,夫人英明,往死了磋磨這個小賤蹄子,否則,還不定生多大的禍。

“弄好了趕緊和我們走,宋世子就在小花園裡,夫人說了,你和他擦肩而過,讓他看看侯府千金無恙,不對婚事起疑也就罷了,要是敢多說,仔細你的皮!”

雲月璽一聲不吭,她比旁邊的丫鬟婆子都要高得多,如今哪怕低眉順眼,看起來也是金尊玉貴的小姐,讓其他丫鬟婆子更怒,隻想著等她見完宋世子後,把自己那些衣服都扔給雲月璽洗。

但雲月璽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她並未說話,是因為她結巴,目前吵架也吵不贏,不如智取。

雲月璽從婆子的口中提煉出一個信息:侯夫人不想她和宋世子多接觸。

雲月璽轉瞬便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侯夫人隻需要雲月璽穩住宋世子,不讓宋世子察覺到婚事有異退婚,但是,她忌憚雲月璽的容貌,不想雲月璽同宋世子多說話,若是他們真培養出了感情,那麼她的親女兒可怎麼辦?

雲月璽如果想要離開侯府,那麼就得往侯夫人最忌憚的地方撞,隻要她成了侯夫人無法利用的一根軟釘,侯夫人就會攆她出府或者說乾脆點,杖殺了她。

以侯夫人的性格,估計會選擇杖殺她,怎麼才能讓侯夫人不敢殺自己?

雲月璽思慮了一番自己的牌麵:親生父母不詳,孤女一個,毫無親朋好友,無人撐腰,殺了她往亂葬崗一丟,誰都不會為她討公道。

事已至此,隻能借力。

她如今好不到能長成參天大樹的地步,要活下去,便隻能先往菟絲花那邊靠。否則的話,看旁邊這群虎視眈眈的丫鬟婆子,等她脫下這身衣服,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雲月璽往花園中走去,今日天氣倒是比以往涼快,日頭也沒那麼毒,雲月璽看見花園中有一位身著藍衣、氣宇軒昂的英俊公子,這就是那名宋世子。

雲月璽旁邊的婆子朝雲月璽遞眼色,並且推搡著她前進,隻要和宋世子檫肩而過,讓宋世子看見她就夠了。

那宋世子目不斜視,倒是極懂禮節地退開幾步,不和女眷交談,哪怕這女眷是他的未婚妻。

眼見著二人要交錯過去,雲月璽斂眸,她輕輕解開自己的香囊,香味飄散出去,宋世子察覺到香味,抬眼朝她望過來,雲月璽再身子一個踉蹌,裝作腳滑一般,朝宋世子的方向跌去。

丫鬟和婆子們都沒反應過來,那宋世子倒是習武之人,下意識抓住雲月璽的胳膊,扶住她不摔下去:“當心!”

他握住雲月璽的胳膊,隻覺和男子胳膊大不一樣,宋世子下意識看向雲月璽,便看到她臉色蒼白,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

美人如玉,何況如此嬌弱,宋世子當即忘了挪開眼。

雲月璽身後的婆子見狀,眼皮狠狠跳了跳,她這麼大的歲數了,什麼事情沒見過,這宋世子這模樣,明顯是起了意,這可不成,夫人吩咐過了!隻能讓雲月璽穩住宋世子不退婚,萬不能讓宋世子對她上了心。

婆子當即高聲,衝破兩人之間旖旎的氣氛:“小姐,您怎麼了?”

她聲如洪鐘,宋世子這才想起有旁人在場,尷尬地想收回手:“是在下唐突。”

雲月璽適時出聲,她似乎很少說話,聲音非常好聽,但是有種不熟練之感:“……彆、彆推我……”

她桃雪般的眼微紅,聲音中帶著委屈,刹那間,便讓宋世子心生保護欲:“誰推你?”

雲月璽道:“婆、子。”

她說話語速特彆慢,有種瑕疵感,但因長得太完美,這般瑕疵感反而拉近了她和宋世子的距離。

婆子萬萬沒想到雲月璽居然敢當著她的麵告狀!

她推她怎麼了?她真以為她是侯府千金?不過是個人人可欺的下賤玩意兒罷了。

婆子一怒,差點想高聲喝罵雲月璽,那宋世子卻當即沉了臉色:“刁奴伺候不利,懲罰便是,若小姐性軟,不好懲罰刁奴,本世子可代勞。”

他身後的小廝當即想綁了那婆子,送去侯府管家處領罰。

婆子嚇得額上帶汗,要是她被宋世子的人扭去,不說彆的,讓宋世子不快,衝撞貴客,這一條就夠她領二十個板子!

婆子辯解道:“老奴沒有,老奴隻是輕輕碰了碰小姐,這光天化日下,小姐見到外男,不走快點,不叫人笑話?老奴都是為了小姐好!”

“推、了。”雲月璽堅持道,她仰起臉,“她、對我、不好、罵我、畫、死人、妝。”

要是換個模樣差點的,說話磕磕絆絆隻會叫人笑話,但是雲月璽不然。甚至,因她澄澈的眼和無害的外貌,宋世子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她的話。

婆子叫苦不迭,罵句死人妝怎麼了?雲月璽之前日日受氣,也沒見她受不了。

好家夥,之前她天天打罵她,她也跟個悶葫蘆一樣,今日的手段倒是層出不窮,她無依無靠,就勾著男人給她出氣?

她下意識道:“老奴冤枉——”

她湊上前,因為欺負雲月璽欺負習慣了,便想扯她手,讓她說自己的好話。

宋世子見她如此,以為刁奴犯上作亂,欲要欺負主子,當即一腳踹過去,這一記窩心腳踹得那婆子趴在地上爬不起來,隻覺渾身骨頭都散了架。

這一記窩心腳可比幾十個板子要厲害,婆子當即唉喲都唉喲不出來。

雲月璽不會同情她,這婆子之前沒少欺負原身。

她也不覺得自己如此有什麼問題,如果她仍然手段光明,那麼等待她的隻有被利用乾淨後攆出府,身無分文,冬日連身厚衣服都被侯府收走。

一旁的丫鬟們見她們中最有主見的婆子都被打了,當即頭皮一緊,不敢再觸雲月璽的黴頭。

宋世子命人把婆子拉下去,交給侯府管家,同時戀戀不舍道:“今日小姐受驚,回去可多休息,免得驚神。”

雲月璽點頭答應,但她不能現在走。

如果她現在走,離開宋世子範圍內,侯夫人便可命人處理了不安分的她,之後大不了說她落水病逝。

她道:“世子,我、今日、有句話、要告訴、世子……”

宋世子猜測,難道是什麼才子佳人之類的話?

他們本就有婚約,宋世子不但不排斥,反而有些期待。他之前也見過雲月璽,都是遙遙相望,隻知道她長得好,沒放在心上,今日有了邂逅,便在宋世子心底種了一顆種子。

“小姐可直言。”宋世子道。

在雲月璽要說出自己不是侯府千金時,一道燦若朝霞的女聲由遠及近:“慢著!”

雲月璽和宋世子一齊朝來人望去,來人雖模樣沒有雲月璽清美絕俗,但是眉宇間自有一股子韌勁兒。

雲月璽見到來人,便知這是侯府的真千金雲驕陽。

那時,盜匪們把女童們關在山洞,和雲月璽被侯府抱錯了一樣,雲驕陽也被一個商戶抱錯。商戶四處做生意,早就搬出了京城,因此,侯府才花了好幾年功夫找到雲驕陽。

雲驕陽在商戶不愁吃穿,倒是過的大小姐生活,但是,侯夫人仍覺得雲驕陽受了委屈,商戶小門小戶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她的寶貝女兒可是受了大委屈。

侯夫人於法理上無法懲戒商戶,便乾脆以侯府的勢,打壓商戶,小商戶不久家財便差不多散儘。

如今,侯夫人讓雲驕陽在侯府內學習禮儀,等她禮儀完美後,再將她引薦給宋世子,順理成章地把婚事給換過來。

雲驕陽卻不忿,她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還知道了宋世子要來的消息。

她心想,她有那麼見不得人嗎?非要讓一個冒牌貨去冒充她。

雲驕陽走近宋世子和雲月璽,揚起頭:“你就是宋世子,我的未婚夫?”

宋世子皺眉,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看雲驕陽身上穿戴無一不好,倒也不敢拿她當尋常下人看待。

“姑娘何出此言?”

雲驕陽如孔雀般昂起頭:“我說,我才是侯府的千金!”

本來應該是郡主,但是,聖旨一日未下,她就不能以郡主自居。

“你身旁的這位呢,不過是個冒牌貨。”雲驕陽直接戳穿雲月璽的身份,半點情麵不留,“我一歲時,被盜匪給偷走,之後我母親尋我尋錯了人,便像你看到的這樣,這個冒牌貨被接入侯府裡享福,占了我的位置,而我呢,不幸流落在外,所以,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雲驕陽在商戶府內格外受寵,所以,她說話毫無顧忌。

宋世子此時應當是有點喜歡雲驕陽的個性,他還從未見過這麼性烈如火的女子,但是,他畢竟先碰到雲月璽,雲月璽如清月之姿,他實在不想亂想她。

“按照姑娘所言,那這位小姐是?”宋世子道。

他還是下意識以身體擋住雲月璽,宋世子非常英俊,雲驕陽更不開心,隻覺得雲月璽占了自己該享的福,占了自己侯府千金的身份,現在連她未婚夫也占著。

她一不開心,說話更毒:“誰知道她是誰?那是盜匪偷的女童中,除了我之外,都是些商人、百姓的孩子,她自知要是身份被換回去,就再也享不了福氣,所以才賴在侯府不走,現在,更是想攀上你的潑天富貴否則,這大白天的,她怎麼就這麼巧,剛好在你麵前摔倒!”

在雲驕陽心中,侯府是多麼好的地兒,這個冒牌貨肯定不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