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璽入宮極為長公主,太後和皇帝都極愛重她,將宮內最好的粹月宮指給她。
粹月宮極奢華,宮內溫泉簌簌,奇花妍妍,如人間仙境。皇帝指派了幾個禦前女官來伺候雲月璽的起居,連太後也撥了好些得用的宮人給雲月璽用。
如今闔宮上下都知道長樂長公主最受皇帝和太後喜愛,就連皇帝的嫡公主都要往後靠。闔宮的妃嬪們看準了風向,並著公主皇子們,都來探望雲月璽,以期在皇帝和太後那裡留下好印象,或者是給雲月璽留下好印象。
今日,來雲月璽宮中的人是後宮裡的宋婕妤,宋婕妤生得貌美多情,才入宮一年,目前比較得皇帝的喜歡。但她也知道,皇帝的喜歡維持得了多久,還是得靠自己的謀劃,便是曾經的太後,那樣的容貌才情,深得先帝喜愛,不也被皇後害到骨肉分離?
這深宮之中的女人,更多還是得靠自己給自己謀劃。
宋婕妤溫溫柔柔朝雲月璽一笑:“長公主這樣的美貌體態,倒真真是得了太後真傳。”
雲月璽雖不太喜好與人打交道,但她當初能為了生存努力去做生意,如今到了深宮之中,便也能同彆人周旋。
她緩慢且羞道:“婕妤謬讚,本宮也曾聽聞皇兄誇讚婕妤美貌,是宮裡的獨一份兒。”
宋婕妤臉上一紅:“陛下他總這樣胡說。”
她和雲月璽拉了會兒家常,自覺二人關係拉近得差不多,才同雲月璽道:“公主生得這樣美,我看,陛下倒是著急了些,不必如此急著為公主挑選乘龍快婿。”
雲月璽心中一動,麵上做出驚訝的神色:“這……”
宋婕妤道:“公主可能不知道,那日陛下問嬪妾,京城中可有什麼才學好家世好、人品優良的子弟,陛下的幾位公主都不到適婚之齡,陛下問此,肯定是為了公主你打算。”
雲月璽仍微笑,她雙眸清澈,天生了一張讓人放下心防的臉,這樣的臉不隻讓男人喜歡,連女人也不會提防。
雲月璽心想,這宋婕妤有些心急了。
宋婕妤見雲月璽隻微笑,不見發怒,便笑著打趣道:“公主喜歡什麼樣的青年才俊,嗯?嬪妾也好替公主斟酌一二。”
雲月璽慢吞吞道:“婕妤,本宮還想多陪母後幾年,皇兄也隻是斟酌挑選,不會操之過急。”
哪有她一回宮就把她嫁出去的道理?皇帝估計隻是在斟酌人選。
那宋婕妤又哪裡不知呢?隻是,因為文昌侯府的事情,陛下大動乾戈,如今老牌權貴之家更是人人自危,生怕此事波及到自己,畢竟,他們之間都沾親帶故,誰還沒和侯夫人有些親戚關係呢
他們已經看出來,陛下遲早會對權貴動手,雖不至死,但至少也是降爵。
宋婕妤在心底暗罵了不長眼的侯夫人,那無知毒婦,便是要死也不該牽連彆人,如今害得人心惶惶,她萬死難辭。
宋婕妤重新對雲月璽堆起笑,這個在陛下和太後心尖尖上的長公主,誰家娶了她,就相當於多了一件保命符。
宋婕妤想到母親對自己的囑咐,道:“公主要是有中意的人選,公主不好給陛下說,嬪妾可替公主謀劃。”
雲月璽這時低眸,打量自己手上的蔻丹,蔻丹嬌豔,她的手也用上了各種好藥,如今幾乎不見粗糲。
雲月璽道:“婕妤……”
她長睫微顫,看似不經心,實則敲打道:“皇兄一向多思,要是皇兄知道婕妤將此事傳給我聽,必定不會饒了婕妤,本宮擔憂自己藏不住話,害了婕妤。”
宋婕妤的笑開始變得勉強起來:“公主何出此言,嬪妾不過問問罷了。”
雲月璽便親熱地拉了她的手,朝她露出和善的笑意:“本宮也知道你沒有壞心,隻是本宮擔憂你,萬一之後我選的駙馬剛好姓宋,皇兄該如何想婕妤?”
雲月璽是公主,按照宮規,闔宮除了太後、皇帝、皇後麵前她得自稱名字或者封號外,在其餘人麵前必須自稱本宮。
她無意讓彆人認為自己學不會宮規,輕視自己。
雲月璽的笑容能晃花宋婕妤的眼,宋婕妤的第一個想法便是,還好這人是皇帝的親皇妹,否則,後宮中多了這樣一張臉,定然是她的大敵,她第二個想法是——宋婕妤的後背泛起涼意,手臂上滿是雞皮疙瘩,她仿佛想到一些幸存下來的太妃所說,曾經太後也是這樣,笑著軟著,就借了先帝的手殺了她的許多敵人。
宋婕妤忽而膽寒,長樂長公主不愧是太後親女。
宋婕妤不敢再遊說下去,母族的支撐再好,如果她被皇帝厭棄,家族隻怕會再送一個新的女孩兒進來。
她勉強擠出笑意,匆匆和雲月璽告辭,出了粹月宮。
雲月璽這才收了臉上的笑,她今日還得去陪太後用膳,雲月璽去了太後宮中,和太後說了會兒話,用了些吃食。
宮規森嚴,她一個長公主,無法擅自往宮外傳遞消息。
雲月璽便在太後宮內練字,她本就學什麼都快,目前的字已稱得上清秀,太後在她旁邊一看,眼睛一亮:“月璽,你的字寫得真好。”
她疑惑道:“文昌侯府應該沒人教你詩書禮儀,你怎麼進步神速?是宮中的老師所教?”
雲月璽搖頭:“是兒臣當初的老師所教。”
她把淵昭的身份說成是老師,斂眸道:“他的字寫得比兒臣所見之人都要好,教得也細心,當初,兒臣見到母後和皇兄後,一時興奮不察,忘記同老師告彆。”
太後沉吟:“那他現在可知道你是身份?”
雲月璽道:“兒臣不知,何況,依他的性子,他並不喜歡攀龍附鳳。母後,兒臣想和老師道彆。”
雲月璽說這話,倒不是她離了淵昭不能活,而是這些日子來,淵昭的確幫助她許多。淵昭的生活方式也確實很令她擔心。
太後一思索,倒是沒冒然讓雲月璽出宮,而是說命人去請淵昭進宮來一次。
雲月璽斂眸應是,之後,太後道:“月璽,你想不想和母後一起去重獄,看看之前的故人?”
她說的故人是侯夫人等人。
雲月璽毫不猶豫,說了句想。
太後看她眉目堅定,輕輕笑起來,又摟住她:“月璽,母後近日,時常都慶幸,你隨了母後。”
她看起來柔柔弱弱,身上有狠勁兒。
若不然,哪裡能活到這個時候?
太後教女,和侯夫人不同。侯夫人其人,從踩踏雲月璽的名聲,靠著貶低假千金的手段來襯托雲驕陽的名聲就可以看出,她這個人,是非常典型的隻會削弱對手來襯托自身,她教雲驕陽要注意自己侯府千金的身份,把雲驕陽給養得目中無人,她告訴雲驕陽她害人哪裡出錯,下次需如何改進……
侯夫人隻會宅鬥中的逞凶鬥狠,她在宅鬥中的地位是正妻,出了門是高高在上的文昌侯夫人,在家時也是嫡小姐,這養成了她目空一切、自視甚高的性格。
太後對雲月璽道:“月璽,你贏了侯夫人,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雲月璽當然知道:“她起初想拿兒臣塑造賢名,放過兒臣,之後則當兒臣是卑微塵土,在兒臣麵前毫不吝嗇使用強權。”
太後聽她這麼說,便知道她比誰都懂。
太後拍拍雲月璽的手:“你說得對,越是站在強權之上的人,越容易忽視這一點。”
太後輕輕一歎,她的目光望向這河山,從古至今,多少豪門望族覆滅在百姓手上,多少高門子弟因此喪命?
他們沒有死在和大家族的傾軋之中,因為他們一開始就警醒,和世家大族爭鬥,都小心謹慎,自是不易出亂子。但是在欺負百姓時,他們自以為自己是大象,不會被螞蟻撼動,於是,縱奴傷人,當街威脅,草菅人命……什麼事情他們做不出來?
他們把一堆堆的爛攤子、證據留在敵人手上,還自以為自己是龐然大物,不會因此覆滅。
每一個被強權蒙蔽了眼睛,開始忘我自得的家族,最後的下場都是這樣。
太後拉著雲月璽的手:“先帝常說,母後我不會那些陰私之事,其實,母後哪裡是不會?隻是,母後站得比她們高,望得比她們遠,她們以為我是怎麼籠絡住先帝的,先帝隨便說一句話,她們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雲月璽知道她的意思,太後又道:“你和母後一樣,母後很開心。”
她們共同去了重獄,重獄之後,有一個極小極乾淨的隔間,能看到重獄裡的場景。文昌侯以及家族裡的其餘幾個把握重權的男人正坐在草堆上,侯夫人並著雲驕陽在另一邊,母女倆被人排擠了。
雲驕陽嘴唇發裂:“母親,母親,我不想死。”她還那麼年輕,怎麼就要死了,雲驕陽不禁怨起侯夫人,道:“母親,你當時怎麼會那麼做,要是你不在公堂之上和太後頂嘴,我們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
侯夫人橫她一眼,心底生涼,這就是她的好女兒。
雲驕陽捂住臉哭起來:“要是我沒回侯府,還在胡家就好了,到現在,至少能保住一條命。”
文昌侯實在忍不住,起身便一腳朝雲驕陽踢過去,雲驕陽被踢得一踉蹌,連哭聲都不敢發出來。
文昌侯道:“本侯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事到如今,你還隻怪你母親,你自己做的什麼蠢事?本侯早該知道、派人去接你時,你毫不留戀商戶之家,被侯府富貴迷了眼,便該知道你是個白眼狼。”
他哆嗦著唇看向侯夫人和雲驕陽:“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侯夫人隻靠著牆壁,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她道:“侯爺,我知道你怪我,但這件事,真的隻怪我?她雲月璽當初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侯府碾死她,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般。她那樣的人,我殺了多少個侯爺不是不知道,你之前怎麼沒阻止,不過是她們不是公主罷了!”
“公堂之上,侯爺知道那是太後和皇帝,怪罪我不知道,但那真的怪我?當時我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指認雲月璽的親父母是彆人,我沒有退路,我隻能繼續指認,我沒見過幾次太後,認不得她的臉,我更是不知道雲月璽會是她的女兒!”
“我隻想磋磨她,殺紅了眼,沒有退路。”侯夫人冷笑,“現在,侯爺誰都彆怪,侯爺縱容出了我殺人的膽子,現在,咱們一起擔著。”
憑什麼人人都怪她?女兒怪她,夫君怪她,整個京城的權貴都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