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1 / 2)

【第二十七天】

魏廳死後, 時慢把所有的事情發布到了網上, 因為鬼怪的獵奇, 這件事被傳播得非常廣。有的人信, 有的人不信,但是至少當年的那一批人會恍然大悟,哦,原來那件事是這樣。

她向學校辦理了休學, 然後給董世傑打了電話, 董世傑聽說蕭思消失後,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說話也輕快了些。

他先是感謝了時慢, 接著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同, 不由得問道:“你怎麼了, 你不舒服嗎?”

時慢吸了一下鼻子,道:“沒事, 我隻是感冒了。”

她放下電話, 白思澄擔心地看著她:“你現在身上的陽氣不多了, 還是在家好好休養一下。”

時慢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她現在控製不住渾身發冷,但還是勉強一笑:“我沒事。你自己在學校要保重,下次可彆再遇上我這樣的麻煩精了。”

白思澄紅了眼眶,她有種預感,此次如果分開,很可能這輩子都無法相見。她抱了一下時慢, 道:“你要照顧好自己。”

時慢點了點頭,白思澄深吸一口氣,道:“隻要成為厲鬼,不管他表現得多麼友善,但心內肯定是充滿暴虐的,時慢,你要擦亮眼睛。”

時慢一笑。

兩人分彆後,她向董世傑要了原玉家的地址,連夜趕了過去。

原玉的家鄉是一處小縣城,時慢到的時候,先被路兩邊的小吃吸引了注意力走向右邊,小吃店的老板看了她一眼:“姑娘,這大熱天的你咋穿這麼多呢,不熱嗎?”

時慢吸了吸鼻子:“不熱,老板,要一袋糖球。”

“好嘞!”

老板遞給時慢一袋糖球,時慢拎著,並不吃,她一路走走轉轉,感受著原玉當年存在過的痕跡。半天之後,來到了一處平房前。那房子看起來有了年頭了,周圍長滿了荒草,時慢深一腳淺一腳地進去,走進了才發現房門上都是鮮紅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寫著大字:

“婊.子!”

“賣肉的!”

“滾!”

然而最多的,還是“還錢”兩字,這讓時慢想起了原玉課桌上的刻痕,她不由得縮起脖子,咳了兩聲。

她拉開門,屋子裡的野貓一瞬間躥了出來,時慢扇了扇灰塵,大致地看了看。

原來這就是原玉的家。

他的家不怎麼大,家具也沒多少,桌椅板凳不是缺了腿就是少了板,看起來有一些大件也讓人搬走了。唯一顯眼的就是掛在牆上那一座大大的座鐘,時針和分針重合到一起,猛地發出震顫的聲音。

一聲接著一聲。

時慢歎口氣,她收拾好凳子,慢慢地坐了下來。

門外有個老頭聽到了動靜,探了一下頭,看見時慢慘白著臉還包裹得嚴嚴實實,不由得嚇了一跳:“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時慢吸了吸鼻子,笑眯眯地道:“我是原家的啊。”

“原家的?”老頭擺明了不信:“原家那媳婦都跑了多少年了,兒子也早就死了,你是哪個親戚啊。”

時慢道:“遠房親戚。”

老頭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後咂了咂嘴:“隨便你,這破房子除了個鐘也沒什麼可拿的了。”

老頭剛想走,時慢就叫住他:“大爺,您能跟我說一下原家的事嗎?”

大爺一愣,時慢想了想,從包裡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老頭拿到太陽底下看了看,滿足地收起來:“原家啊,這我知道....”

原來,原玉從小就在這個屋子長大,他隨母姓,母親就叫原麗,本來是孤兒寡母地搬過來住,鄰居們看她過得艱難,就時不時地接濟她,隻是她本來身體就不好,還帶個半大的小子,時間長了,接濟趕不上支出,越來越捉襟見肘。

鄰居們看她可憐但也沒辦法,沒想到有一天就看到她領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進了屋,第二天原玉就有了新的書包。明白的老人咂咂嘴,也沒說什麼,隻好歎道上天不公。看不過去的總會來她家門前啐一口。

原麗沒有絲毫反應。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陌生男人進去、出來,原家的生活越來越好,原玉卻從不肯穿新衣服了,一件校服能被他洗得發白,反複地穿。

這種事做得多了哪會不崽個跟頭。一次,老李家的媳婦在原麗的床上找到她丈夫,狠狠地給了原麗一個大巴掌,扯著她的頭發向外叫罵,至此之後,原麗的“名聲”就傳了出來,整個村子,整個小縣,誰不知道原麗是乾“那個”的啊。

大人的惡意會有意無意地帶給小孩子,原玉在小學、中學以及高中,這種惡意無時無刻不隨在他身上,無論他前期和同學處得有多好,隻要一提到他的家世,“婊.子養的”等等詛咒就瘋狂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原玉變得越來越陰沉,原麗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

原以為這娘倆就這麼湊合地活著,沒想到一次,原玉剛上了高中沒兩天,突然跑了回來,一進屋看見了他媽媽裸著上身躺在床上,屍體已經發臭了。他沒哭也沒鬨,沒人知道他想了什麼,鄰居隻看到他把原麗埋在了後山,接著就回到了學校。

三天後,傳來他自殺的消息。

***

老頭講完後,拿著錢滿足地走了出去,時慢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她低下頭,眼淚直直地掉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旁邊的凳子一沉,白色的光影若隱若現。時慢低聲問:“你在白天能現身了?”

原玉沒有說話,他慢慢地走到時慢的身邊,身上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自己的真麵目來。

時慢抬起頭,帶著淚花的眸子目光閃動,原玉歎了口氣,他慢慢地彎下腰,在時慢的臉上輕輕一觸,抿去她臉上的淚,接著唇齒輾轉,溫暖和微涼相互碰撞,隻是輕輕地一點,就足以產生振動靈魂的衝撞。

時慢的長睫一顫,她慢慢抬起眼,看著這張清雋的臉,半晌啞聲道:“你怎麼肯用真麵目麵對我了?”

原玉蹲了下來,他脖頸上的傷口無比猙獰,和清秀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先是一自嘲笑,接著指了指這個屋子,時慢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我見過你最狼狽的過去,現在又有什麼不能麵對的呢....”她摸了一下原玉的傷口,道:“隻是還有一件事你‘說’錯了,你的過去並不狼狽,不管它是好是壞,都組成了獨一無二的原玉。”

原玉抬起手抹去時慢的眼淚,手心裡的紅痣格外顯眼。

時慢一怔,她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微微碰了碰那個紅痣,恍惚間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像是一陣風帶走了一切,隻留下若有似無的甜澀摻雜的滋味。

“上輩子肯定有姑娘在你的手心裡留下了一滴淚。”

原玉收回手心,指了指她。

如果真的有那個人的話,那個人一定就是你。

時慢在這個小縣城裡待了兩天,她從鄰居、商戶還要老師的嘴裡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原玉,原玉不僅是害羞的、沉默的,他還是陰沉的、執拗的。

他可以一天不說話,也可以和侮辱他母親的混混打架,這裡的一點一滴,組成了一個矛盾的原玉。

夜晚,兩個“人”躺在了床上,時慢蓋著厚厚的大衣,她看著窗外的月光,道:“明天給你的母親去上墳,她要是知道你回來了,肯定很開心。”

原玉摸了摸她的發梢,無聲地點了一下頭。

【第二十九天】

ktv裡坐滿了人,董世傑縮在牆角,臉上掛著畏縮又虛偽的笑。

他今天特意換上了新衣服,走路也儘量讓人看不出他的跛腳,然而十年不僅是時間,更是距離,如今的他和包廂裡的其他人已經有了天壤之彆。

旁邊的人捅了捅董世傑:“哎,聽說那個破高中又出事了,這次又是哪個鬼啊。”

周圍哄笑起來,董世傑勉強一笑,他知道當年他們四個人嚷嚷著有鬼,所有人都不信,一直以為是意外。沒想到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他們竟然還記得。

不過既然蕭思已經不在了,他說這個也沒什麼顧忌。

“是真的有鬼....就是當年那個追殺我們的。”

“有鬼?”一個梳著背頭的男人大笑一聲,他是這個班的班長,顧峰。

“哪裡有鬼?有鬼的話你怎麼還活著啊,我看那女鬼不得先找你啊。”

董世傑擦了擦汗:“我覺得...也許是原玉保佑我,當初要是沒有了他....”

一聽到“原玉”的名字,所有人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嫌惡的表情:“他是腦殼壞了才會保佑你,當初你們三個天天支使人家,還逼他玩碟仙,要是你說的真有鬼的話,他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董世傑的臉一陣漲紅,他抖著唇道:“當時、當時全班都欺、欺負他啊...”

顧峰不屑冷笑:“婊.子生的jian huo,我還不屑跟他有瓜葛。欺負他都算高看了他。”

董世傑頓時抬起了頭:“你、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我們三個當初是不對,可是已經知道錯誤了,你們...你們怎麼還這麼刻薄,他都死了!”

顧峰呸了一聲:“死就死,當初咱們班因為他遭了多少白眼,生怕碰上他就被染了病,自己家裡是乾什麼的沒點數嗎?”

“你就不怕他來找你?”

“找就找!生前一副死樣子,死後還是個弱雞!”

眾人哄笑起來,董世傑氣憤地站起來,他跛著腳走了出去。

“你說不過我們就走啊!”

“彆走啊,老同學好不容易聚聚!”

董世傑低吼:“你們會遭報應的!”

沒人理他的話,包廂裡又恢複了喧鬨,顧峰抬手壓了壓:“行了行了,彆跟他一般見識,我先上個廁所,陳娟,回來咱們倆來一首啊!”

他捧著肚皮上了廁所,廁所裡的燈晃了一下,顧峰沒在意,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後頸,感覺有些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