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秋, 今兒的日頭卻是極好, 陽光透過玻璃灑進屋子，給人和物都鍍上了淡淡的暖意。一男一女相對而坐，各自手裡端著一盞茶水, 周圍是布置得極其有家庭氣息的家具。
不知怎的, 過來送點心的張媽，遠遠地瞧見了這一幕, 心裡微動，腳步卻是一絲不亂。
“大少爺，蘇小姐。”走近了，步子特意加重了幾分，看到對坐的兩人同時轉頭望向這邊, 張媽端著餐盤的手, 輕微抖動了一下。
即便是跟在老太太身邊這麼些年, 什麼大風大浪的沒見過，可, 同時對上兩人的視線, 張媽還是沒來由地心裡一緊。這是？
“剛出爐的點心，老太太說了讓蘇小姐嘗嘗味就好, 可彆吃多了, 還得留著肚子吃午飯呢。”即便已經發覺了兩人間的氣氛, 在她來之前很是緊繃，可張媽仍是麵帶笑容地將四道點心放在茶幾上，然後跟蘇繡寧轉達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費心了, 有勞張媽了！”蘇大掌櫃的臉上已是感激的笑意。
“蘇小姐客氣了！”
張媽的眼波微動，餘光瞟了封申一眼，就見她家大少爺正低頭喝茶呢。隻是，這眼簾微斂，讓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可畢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張媽還是知道封申隻怕是動氣了的。尤其是剛剛她來的時候，兩人同時望過來的眼神。以張媽對封申的熟悉，自是發現了，他那幽深眼底裡隱而未發的火氣。
而另一雙眸子，倒是比她家大少爺要平靜的多。可，就她家大少爺這脾氣，既然是動了氣的，即便刻意收斂，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妹，竟然還能如此平靜，這可就不對了！
更彆說，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這姑娘就換上了一副笑顏。若不是她確信自己沒有老眼昏花，她家大少爺更是還在旁邊坐著呢，她絕對會當自己剛剛是看錯了的。
所以，果然還是老太太有識人的眼光，“彆看相貌普通，瞧著可不是個簡單的。小暢這孩子，眼光倒是好！”
這評價，張媽當時聽到，還覺得有些過了。畢竟上次這位蘇小姐來的時候，雖然瞧著是個大方得體的，可老太太的評價，對於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來講，也是太高了些吧？現在這麼一瞧，光在她家大少爺跟前的這份定力，絕非池中之物什麼的，倒也不算是言過其實了！
張媽衝著兩人點點頭，走了。隻是，出了院門，卻是停了下來。
不對啊！大少爺怎麼帶這姑娘來這裡了呢？
這姑娘可是家裡的貴賓呢，雖然這院子裡有些景色，可平時都是閒置的。也就最近這段日子，因著這裡離老太太住的地方有些距離，卻又離大門不遠，人來人往的不會打擾到她老人家，所以，大少爺才讓人把這裡給收拾了出來，用來安置那架石榴屏風。
那麼，大少爺這是帶著這姑娘逛得久了，正好這裡近，進來歇歇腳？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呢？
張媽搖搖頭，繼續往回走了。還是得趕緊跟老太太說一聲，大少爺剛剛明顯是壓著火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喲！
蘇大掌櫃目送著張媽離開，自是清楚她絕對是瞧出不對勁來了。隻是笑笑，然後伸手叉了塊棗泥糕，細嚼、深品、慢咽，再淺酌一口清茶，嗯，渾身舒泰了！
“嗤！”她吃的開心了，看著的人卻是不開心了。尤其是在如此靜謐的環境中，封大少的這聲嗤笑，可真是一臉麵子都不講了！
待會見到小暢姐，她是不是可以告個狀呢？招待不周什麼的，她現在可是封家的大恩人的，這位爺也是，嗯，忒不講究了！蘇大掌櫃咽下喉中的清茶，很有幾分躍躍欲試。
隻是，餘光一掃對麵那人，雖然沒有黑臉，可，還是算了吧！節外生枝什麼的，她還是彆把這位逼急了為好。
不然，想想自己現在這具身子的身世，抬眼望向對麵這位爺，還指望著人家給指條明路呢，所以，做人還是要厚道點的！
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一副剛剛那聲嗤笑完全跟她沒關係的樣子，脆生生地開口道：“不知封先生考慮的如何呢？”
臉皮厚的堪比城牆了！即便蘇大掌櫃笑臉相迎，可封大少的臉色也絲毫沒有好轉，甚至，想起之前兩人的對話，更添了幾分嘲諷。
封大少之所以勉為其難地答應他妹妹，充當了一次免費導遊，自然是有目的的。所以七拐八彎的，絲毫不管身後之人能否跟上他的步子，一路疾馳，也就到了這處院落。
然後，封大少站在院門口停了步子，似是施舍地往後一瞧。
什麼發絲淩亂、如牛粗喘，自是不可能出現在蘇大掌櫃的身上。就見佳人慢悠悠地墜在後頭，似是不知道有位爺在前頭等著她，還略有興趣地輕撫過遊廊上的雕刻，完全一副興致勃勃的遊玩參觀像。
封大少的麵色一下子就拉了下來，隻不過，為了不落下風，到底還是沉住氣了。雙手交叉，往身後的院牆上一靠，請等著這位封家的恩人什麼時候看夠了，再跟上來。
這一等嘛，也沒等多久。畢竟，蘇大掌櫃很識時務的。她雖然不清楚封大少剛剛的疾馳，是不是為了讓她丟醜，可她卻確信，封大少特意帶她到這個院子來，隻怕不是那麼簡單的。
眼神一閃，蘇大掌櫃似是想到了什麼，然後抬步上前了。既來之，則安之，來之前就做好了打大仗的準備，就等著封大少出招了！
所以，進了院子，還沒抬步進入客廳，那架石榴屏風就印入了眼簾。
田園家居風的裝修裡，冷不丁地放了這麼個老物件，簡直不能更突兀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封大少今兒這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蘇大掌櫃在心裡道了聲“果然如此”，然後，眼波幽靜，不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