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奧斯汀的《諾桑覺寺》裡,凱瑟琳整日沉浸在文學裡,單純又活潑,真誠乾淨到被譽為奧斯汀筆下最少女的主角。
就像此刻的阮念,真誠而單純。
“然後我給國內幾家出版商投了簡曆,但他們招的是編輯製作圖書,編輯不翻譯圖書,他們翻譯小說的翻譯……都是小有名氣的專業翻譯家,我半個月前遞交了一個簡介和翻譯片段,好像沒人回我。”阮念沮喪地說,“也不知道這個夢想還能不能實現了。”
梁西聞覺得鼓勵的言語有點蒼白,便輕輕伸手,將她攬進懷裡,阮念順勢靠在他身旁,咬著奶茶的習慣仰起頭,“跟你講的話太無聊了是不是。”
“才二十三歲,以後的人生還很長,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實現的,記不記得早些年有一首詩,叫紐約的時間比加州早三個小時,但加州的時間並沒有變慢?”梁西聞側眸看著她,順勢將她往懷裡帶了帶,“我的意思是,想做的事情,什麼時候實現都不算晚。”
阮念默默靠在他身邊。
梁西聞隻是攬著她,忽而又輕聲說了一句,“一點兒都不無聊,我喜歡聽你說話。我小時候……因為父母工作原因,很小的時候都是爺爺奶奶在帶我,我爺爺其實也不閒著,他怕我無聊,想我有個正常的童年,就讓我學古箏,他給我找的老師是燕京挺有名氣的古箏演奏家,練琴特彆嚴格……”
阮念抬起頭看著他,他聲音很好聽,講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有點平靜,很淺淡的光線落在他臉上,恰好一邊是明一半是暗,她的心跳在胸腔裡跳的有點加速,喜歡他注視的模樣,也喜歡他隻是講話的尋常。
梁西聞笑笑,慵懶的時候語調裡就帶點京腔,有種不太自知的性感,“我小時候就那麼過來的,不過有項星逸和陸邵禮陪我一塊練琴,那會我們家也挨著,家裡長輩都認識,說起來挺好笑。”
“怎麼了?”
“咱們這些國樂,有個說法兒是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生,那會我學古箏,陸邵禮彈琵琶,到項星逸那兒,這孩子老實,給他爺爺逼著學的二胡和竹笛。”
阮念有點兒難以想象這畫麵,但還是沒忍住笑起來,她能想到梁西聞彈古箏的模樣,但陸邵禮那痞勁……她想象不出他彈琵琶是什麼樣子。
項星逸天生一股子憂鬱和寡言模樣,似乎拉二胡和吹竹笛也並不違和。
“陸邵禮他爺爺也是老一輩兒的藝術家了,他性格有點像梁赫謙,但比赫謙有點追求。”
“誒,梁赫謙怎麼樣了?”
“被停卡反思去了,估計過兩天就沒事了。”
阮念點點頭,有點不太好意思,就拿過了一旁的遙控器,“看電影吧?”
“什麼片?”
“十二夜,張柏芝和好陳奕迅演的港片。”阮念老老實實把包裝遞給她,臉頰更紅了,這片子是2000年的,那會的老海報很有港式的味道,現在瞧著這海報有點曖昧。
阮念都習慣在看電影前搜搜梗概,不至於自己對故事的情節一無所知,其實這片子內容倒也簡單,就是一對情侶之間會經曆的所有階段。
張柏芝飾演的空姐珍妮聽朋友說男友出軌,慌忙趕去分手,因為珍妮堅信愛情的主動權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這樣難過便都是被分手的那一方的,路上閨蜜將自己分手的男友,陳奕迅飾演的佳俊推給了珍妮。
二人就這樣惺惺相惜,在陰差陽錯裡互生情愫。
珍妮認為所有的愛情都逃不過十二夜的守則:相識、傾心、甜蜜瘋狂、男人發現了女人的缺點、分歧、失去安全感、爭吵確認、不甘心、猶豫、分開與下一任的輪回。
珍妮跟佳俊兩個人窩在床上,正是進入了第二個階段,他們像所有熱戀的情侶一樣浪漫,無時無刻都在聊天,互相送對方禮物。
而新鮮感褪去,兩人開始因為瑣事爭吵,因為一條裙子產生分歧,因為旅遊是去玩樂還是在酒店休息而爭吵,一度上升到了“你到底愛不愛我”。
佳俊難掩煩躁,寧肯在公司加班、寧願跟同事一起聚餐也不願意赴約一起吃飯。
珍妮決心改正,約了佳俊出來,長長久久的反思之後卻發現佳俊睡著了。
珍妮也重新偶遇了當初的劈腿的前男友,二人閒聊時才發現,前男友根本沒有劈腿,那都是一場誤會與烏龍,而跟佳俊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而已。
珍妮忽然發現,自己努力的變得優秀,想要跟佳俊複合,不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自己的不甘心而已。兩人的感情走到了儘頭,在同一條馬路上錯過了彼此,珍妮又在馬路上偶然與另一個男人相遇,仿佛故事又進入了新的輪回。
阮念看著片尾出現的一行字幕:愛情是一場大病,過了就好。
她有點兒沉默,如果按照電影裡所講的那樣,她和梁西聞,大概正在經曆第二夜的階段,像是熱戀的情侶,總是忍不住想要離對方近一些,想要跟對方分享心情。
阮念心裡酸酸的,也許十二夜並不是十二個夜晚,而是一個沒有固定的時間階段,她不可遏製的想到了父母的婚姻,大概也就是在自己上初中的時候,父母的婚姻便進入了第五夜的階段:分歧,爭吵。
那時季霜總嫌棄阮文林的工作不正經,有了這頓沒下頓——那時阮文林還是個寫了劇本被退回的小編劇,收入也不算高。
阮文林就厭惡季霜整天不著家,除了外派就是在辦公室加班。
阮文林指責季霜沒有儘到身為母親和妻子的責任。
季霜指責阮文林整天活在夢想裡,她不賺錢誰賺錢,說他沒有上進心,說他總是失敗為什麼不能看清現實。
他倆兩個很少在阮念麵前爭吵,但她總能偶爾聽到幾次。
阮念想,她的父母大概花了近十年,才走到了第五夜的階段。
阮念也突然明白,自己先前害怕婚姻,也不過是這個原因而已。
害怕感情在日日夜夜的瑣事中消磨殆儘,害怕愛真的會變成再普通不過的責任與義務,夫妻二人生活在一起像是熟悉的室友,怕婚姻變成了一間脆弱破碎的空房子。
電影結束的時候,兩人沉默了好久都沒說話,阮念覺得這電影的內容有些難過和沉重,早知道當初選個輕鬆點兒的片子。
“梁西……”
“阮……”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先說。”梁西聞溫和地看著她,活動了一下胳膊,似乎有點累。
“你說,新鮮感褪去後,能維持一段感情的是什麼?”
“你這問題,”梁西聞笑了笑,伸手捏她鼻子一下。
“這問題怎麼了?”阮念聲音悶著,“我看了之後很難過,我想,我是擔心我和你的新鮮感褪去……”
“愛一個人的時候,愛本身就是新鮮感,你會忍不住地想要分享,想要說廢話,想要跟她打發時間,除卻愛的本身,是三觀和人品,是坦誠和責任,”梁西聞知道這問題得認真的回答,才能讓她安心一點,“愛就是一種經曆,每一天都是新的旅程。”
“……”
“而且你有沒有發現,他們從一開始在一起就不是因為愛,隻是為了逃避和自我感動,還有永遠無縫銜接的下一任,”梁西聞捏著她鼻子沒鬆手,“我和你的開始呢,是建立在互有好感,不存在任何前任的前提下,隻是因為過程打亂了一些,我們將婚姻提前了一些,但戀愛裡該有的流程,我不會欠缺給你。”
阮念扁扁嘴,“真的會永遠有話說嗎?”
“今天我們可以聊電影,明天我們可以聊小說,後天我們可以去散步,我們還有蜜月沒有過,或許還有一天我們可以隻是呆在家裡看看書,”梁西聞說,“世界這麼大,事情這麼多,相愛是一生的事情,不是三天兩天就可以下定論的。念念,我們還有很多日子。”
阮念湊過去,投影還在繼續的播放片尾,無數的字幕滾動著,阮念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睜大眼睛看著他,“真的會嗎,要是你哪天發現我好多缺點怎麼辦?”
“不涉及原則性錯誤,”梁西聞稍稍低頭靠近她,兩人的鼻息交融,他身上淡淡的焚香味道如此清新而醇冽,他說,“我會一直默認你是對的。”
阮念笑了笑,湊近他想親他一下,梁西聞卻稍向後撤了撤。
阮念非要向前湊近,“你躲什麼。”
“怕你,”梁西聞抬眸看著她,視線下滑,落在她的唇上,“克製不住。”
“我也是很有自製力的。”阮念偏不信邪,就湊上來親了他一下,她有點有色心沒色膽,厚著臉皮說,“婚禮前適應適應,誰家結婚結素的。”
“你這是什麼虎狼之詞。”梁西聞被她逗笑了,由著她離得那麼近。
“我說的不對嗎。”阮念離他好近,多虧了客廳的光線昏暗,他看不到她強裝鎮靜的緊張,看不到她發紅的臉頰。
“對。”梁西聞稍稍低頭一些,還不忘好心提醒她一句,“你要是亂來,就自己做好明天請假的準備。”
“……”
這話一出來,阮念有點慫了,這話太曖昧,她的心跳不可控製的有點亂。
然這氣氛都到這兒了。
梁西聞將她撈過來,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呼吸密切,她的心如擂鼓,她沒有做好準備,整個人幾乎都坐到了梁西聞的懷裡,他的胸膛溫熱,阮念稍稍鬆開一些。
梁西聞靠坐在沙發上,唇邊挽著一點兒淡笑,好像勾住她似的。
他一隻手搭在她腰上,另一隻手幫她鬆下了紮起的馬尾,她的長發鋪瀉下來,有點微卷的晃動著,梁西聞輕輕抬手幫她整理了一下長發,而後手指不自覺的蹭過了她的臉頰。
那溫度很燙。
梁西聞笑意更深,“怎麼不繼續了?念念?”
他叫她的疊字時,好像有萬千種柔軟的纏綿情意與溫存交織成一張綿綿的網。
她被結結實實地捕捉進他的溫柔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