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時本還擔心, 自己現在這體型，會不會把神尊整個壓在下麵。
卻沒想到，落入神尊懷中的時候, 他又變成了那隻圓滾滾像湯圓的幼鳥模樣。
也好。
鳳時落入神尊懷中之後，有些不知所措。
他當時也是一時衝動, 沒有多想就隨著自己的心意回來了。
現在, 該怎麼辦？
鳳時看向下方幾個忽然變成雕塑無法動彈的人, 心想大概是神力的作用。
他隻看了一眼，就聽神尊說到。
“你在擔心他們？”
鳳時張了張嘴，卻無法用鳳凰的身體發出聲音來。
他還在想著怎麼交流，就看到被定在下麵的人。
一個又一個的炸裂開來，乾淨利落的。鮮血甚至直接化作了空中, 沒有濺落在地麵分毫。
“……”
鳳時發現, 這種事情，多看幾次就習慣了。
不，還是不太能習慣。神尊他又把鳳情弄死了！他不想又時間倒流或者劇情被篡改啊。
心好累。
“好了, 你不用擔心了。”神尊的聲音聽起來很滿意, 甚至還擼了一把鳳時的尾羽。
鳳時：……, 是, 不用擔心了, 彆人是解決問題, 您是解決有問題的人。
神尊自是沒有發現鳳時的腹誹，他熟練地把小鳳凰揣進了衣襟, 放在最靠近心口的地方。
然後, 側躺在了寬大的神座之上。
鳳時：？
這是？要睡覺？
不對, 他沒有失去意識, 時間似乎沒有倒流也沒有劇情篡改, 這是怎麼回事？
鳳時有些著急起來，從神尊的衣襟中艱難地擠了出來。
他才探出頭，就看到神殿的門，正在慢慢關上。
那些高懸其上的燈火，也一盞一盞地滅掉，一切的跡象都告訴鳳時，此處已經與世隔絕。
如果神尊不願意，他無法離開。
這不是那個夢境，在此處的也不是鳳時的靈魂，而是真正的鳳時。
他忽然有些驚慌起來，此前回來的時候，鳳時難得被感情驅使著，沒有思考太多，選擇了回來。
當時唯一的想法隻有，不希望這個在漫漫長夜之中，彼此依偎著取暖的人，獨自一人陷入無儘的孤寂之中。
鳳時抬頭，看向抱著他的神尊。
一看之下，他更加不知所措。
神尊的眼神，沒有焦距，似乎在一直看著極為遙遠的地方。
鳳時動了一下，沒有回應。
他急了，顧不上太多，張嘴就是一聲。
“嘰——”
？？？
這是什麼聲音？剛剛那如同仙樂奏響的鳳凰清鳴呢？這“嘰嘰”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就在鳳時覺得無比羞恥的時候，神尊總算是動了。
他低頭垂目，看了過來。
鳳時見狀，正想找個辦法同神尊交流，就見對方閉上了眼睛。
偌大的神殿之中，隻有出去神尊的心跳聲和慢慢均勻下來的呼吸聲外，再聽不到第三種聲音。
鳳時：？
這就睡了？那，那我怎麼辦？
鳳時茫然無措，從沒有過這種時刻。
無儘的黑暗之中，他什麼都看不到，也感知不到。除去緊密相連的溫暖懷抱之外，一無所有。
神殿之中，愈發陰冷起來，如同每一次的夢境那樣。
曾經的鳳時，隻是靈魂狀態也無法忍受這種嚴寒，實體狀態更加無法。
如果他是成年鳳凰的狀態，或許還能憑借血脈的力量抵禦這種嚴寒，現在卻不行。
他被凍得頭腦發木，放棄抵抗，又退回到衣襟之中。
嗯，很溫暖，先睡一會吧。說不定，那個時候，神尊就醒來可以好好交流了。
鳳時閉上眼睛的時候，是一片昏暗；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是一片昏暗。
如此反複數次，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神尊卻始終在沉睡之中，鳳時有些絕望。
難道僅僅剩下的兩年時間，就要在這無邊黑暗之中繼續下去？或許不是兩年，而是之後的無窮無儘。
玉山之主在這神殿之中，沉睡了不知多少年。
鳳時在無意之中闖入神殿，他的醒來，隻是為了找他的小鳥。
找回來了，便繼續沉睡。
對於壽命無窮無儘的神明來說，時間沒有意義。
鳳時不甘心，他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沒有看過，他還沒有脫離那些無聊的人，去看看不一樣的生活。
他動了一下。
神尊依舊沒有反應，控製鳳時的力道卻加強了。
鳳時從來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他生氣了，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羽毛很快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焰。
整個神殿，猛地被這衝天而起的烈焰照亮。
神尊的掌心，似乎也被燙到，力道一鬆，鳳時趁機就峰自懷抱之中掙脫開來，直接飛了出去。
神尊終於有了動靜，尚未睜眼，濃重的黑霧就自神座底端洶湧而上。暴戾的壓迫感開始在整個神殿之中洶湧著。
是誰？
誰又帶走了他的小鳳凰！
神尊猛地睜開眼睛，眼角彌漫著一絲猩紅之色。
這絲煩躁，即將要變為滔天怒焰之時，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他看著浮在空中，已經變回巨大神鳥模樣的鳳時，輕輕皺了皺眉。
“小鳳凰，你不聽話。過來。”
鳳時不想理他，談判需要氣勢。如果被一呼喚就回去了，那便失去了談條件的資本。
神尊語調依舊柔和，卻失去了耐心。
他起身，伸手。
鳳時覺得一道束縛力猛然增加，他雙翅一掙，羽毛上的烈焰灼燒得愈發熱烈。
“嘶——”
神尊收回手，看起來被燙到了。他盯著指尖上的一抹焦黑，忽然笑了。
“怎麼生氣了？”
鳳時不理他，張口就是一道烈焰噴出。
神尊的袍角，燃起一道火焰。那火焰跳動著，勢如破竹，很快就將整個神座吞沒其中。
身穿黑衣的神明，依舊坐在神座之上，看著火焰燃燒許久。
“消氣了嗎？”
“……”
神尊太過淡定，淡定到鳳時覺得有些無趣。看這個樣子，應該是可以溝通的了。
鳳時才心念一動，就感知到他和神尊之間建立了無形的聯係。他不用說話，可以在意識中之間交流。
能交流就好。
永不熄滅的鳳凰火，在鳳時的心念轉動中，慢慢熄滅。
“我想和你談談。”
神尊看著他，臉上看不出喜怒。
鳳時以為他會拒絕，以為神尊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
過了片刻，卻聽神尊說道：“過來，變成幼鳥過來，我們可以談談。”
“……”
鳳時不是個賭毫無意義的氣的人，見神尊態度軟化，便身形縮小，再度變成可被抱在懷裡的幼鳥形態。
神尊感受到懷中蓬鬆柔軟的觸感，自心底升起的暴虐之感這才慢慢遠去。
“說吧，怎麼了？”
鳳時直言不諱：“我想離開。”
“不行。”神尊拒絕得很快。
“為什麼？”
“這裡太無聊了，”鳳時說到，“時間對於您來說或許沒有意義，對我卻不一樣……”
“即便是麵對無法改變的結局，你也願意？”
鳳時想了想，肯定說得：“我願意，即便是結局無法改變，其中經曆的一切卻不一樣。我願意為了這些細小的可能性，一次再一次的去試試。”
神尊沉思片刻，說：“我已經放你走了，你自己選擇回來，便是同意永遠陪著我。”
我回來的時候還真沒想這麼多……
鳳時心中腹誹，卻也沒表現出來，而是發現了其中的漏洞。
“放我從神殿離開，和我陪著你並不衝突。”
神尊：“我無法長時間離開神殿，你要離開，便注定無法陪著我，當然，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鳳時不放棄，繼續說道：“神民軒霄一和雪豹，都是您對吧？”
神尊看著他，忽然笑了，說：“是的。可以這麼說，是，也不是。”
鳳時不明白。
“軒霄一和雪豹都是我能夠行走於神山之外的化身，卻不是完整的我。軒霄一，是剔除了神性部分的我，雪豹，是純粹的神性。”
如此解釋，鳳時便能明白其中的差彆。
“為什麼？”
“規則限定，我無法離開神山，隻能通過特彆的手段。”
鳳時有些好奇，像玉山之主這麼強大的存在，也會被限製。
“什麼手段。”
神尊沒有回答，而是溫柔地用手指給鳳時梳理羽毛。
“汲取世界中心的氣運。”
神尊說得簡單，鳳時一下明白過來。
原來，軒霄一說必須跟著鳳情的原因是這個。
“你是說鳳情？倒也不奇怪。”
神尊忽然笑了，說：“小鳳凰，看來你知道比我多。”
鳳時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什麼都說不了。
“不用說，我知道，這不能說出來。”
鳳時安心下來，神尊的處境，或許和他一樣。他有一種，找到了戰友的安心感。
“小鳳凰，你剛才選擇回來，我很高興。”
一時衝動，鳳時問了一句：“如果我沒有回來，你會怎樣？”
“你不會想知道的。”
行吧，聽到這句話之後，鳳時知道在神山腳下的自己還是天真了。眼前這人，怎麼會是獨自一人沉睡的性格。
拉全世界一起死才符合神尊的邏輯。
鳳時把這種詭異的恐怖感壓抑下去，繼續說服：“我主動選擇回來，那您也應該相信我對嗎？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不一樣的色彩，不一樣的聲音，不一樣的味道，我都還沒來得及體會過，我不甘心……”
神尊卻忽然說了一句：“這些，我同樣沒有體會過。”
鳳時愣了一下，不理解以神尊這樣幾乎全知全能的身份，會體會不了這些。他問：“是因為……無法離開嗎？”
“不，在之前，山海境沒有和藍星融合之前，我可以離開神殿。”
“那是為什麼？”
神尊說：“因為我沒有錨，神明隻有通過錨，才能感知到情緒。沒有錨的存在，我不明白什麼是美什麼是醜什麼是美味，甚至，我也不理解什麼是生什麼是死。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
原來如此。
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之中，都體會不了任何的情緒，美好的不美好的，難怪神尊會選擇獨自一人在神殿之中沉睡。
鳳時：“這麼漫長的歲月，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錨，您不想去感受一下，嗯，不一樣的世界嗎？”
他自認這話很有煽動，肯定能說服神尊，不想，聽到的卻是輕輕的笑聲。
“你錯了，你不是唯一一個可能成為錨的人，曾經有好幾次我感知到了錨的出現……”
“然後呢？”
“然後，我把他們都弄死了。”
……
這是什麼凶殘發言，鳳時抖了抖，莫名覺得小命不保。
好在神尊繼續說了下去：“你主動回來，是同意成為我的錨，對嗎？”
他的語氣是疑問，卻似乎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事情都已經如此了，鳳時心知，接下來的回答，或許會影響到他是否能夠離開神殿。
必須小心應對。
鳳時拿出以前作為鳳家繼承人，和難搞的大人物打交道的氣勢來，雖說以現在的雛鳥體型看起來有些滑稽。
但好歹表麵一個尊敬重視的態度。
鳳時站直了身體，認真問道：“作為您的錨，需要做些什麼？侍奉神明？還是發展信徒？”
鳳時自認語氣妥帖，神尊的臉色卻猛地陰沉下來。
即便如此，他落在鳳時身上的手還是極其溫柔。
“哥哥，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這樣跟我說話。”語調拉得又長又慢。
聲音是好聽的，宛如緩緩響起的大提琴，可不知為何，就是讓人不寒而栗。
仿佛下一秒，就會地裂山崩毀滅一切的感覺。
鳳時愣住了，完全不知道這又是怎麼了。
他，明明隻是很平常地問了個問題啊。難道不能問？
鳳時這邊還在揣測，就聽神尊繼續說：“我不喜歡你用這麼尊敬的語氣跟我說話，一聽到，就想毀掉些什麼……”
行吧。
鳳時也不去探究其中的心路曆程，他是看出來了。
中的描述是沒有錯的，軒霄一作為神尊的馬甲，是個小瘋批。而神尊，是大瘋批，瘋得更厲害。
怎麼辦？
順毛捋。
鳳時用喙輕輕啄了啄神尊的手，似乎在很不滿意：“尊敬你反而不滿意，真是不好相處。”
神尊聽了這話，反而笑了。他冷硬陰鬱的線條，笑起來倒是如同冬去春來，冰雪初融。
他沒有說話，隻是伸手，解開了衣襟。
鳳時：“？？？”
這是乾什麼？
神尊穿的是古製的衣袍，解了腰封，前襟便敞開來。他露出結實的胸膛，隨後，指尖直直刺入。
“啊。”鳳時看呆了，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操作。
神尊指尖抽出的時候，胸口並沒有什麼傷口。他捏著一滴鮮血，在鳳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塞進了他的嘴裡。
一股熱流自舌尖直直滾落到喉嚨，鳳時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吞下了神尊的心頭血。
“神……”
“叫我霄一就好，這是我的名。”
鳳時不跟他爭，說什麼就是什麼，畢竟一個有自毀傾向的人，還是多順著點比較好。
“霄一，這是你的心頭血？”
霄一點頭：“契約成立，從此以後，你就是平衡我神性與人性的錨。”
“……”
我似乎還沒有答應，怎麼就簽訂契約了？算了，選擇回來，也就是做出了選擇。
“嗯。”
霄一滿意了，神色愈發柔和：“輪到你了。”
鳳時：“？”
“你的心頭血。”
鳳時點頭，正要行動，卻又發現不對。
此前，雪豹明明已經吞了他的心頭血，怎麼還要？
“怎麼？”霄一問。
鳳時把想法如實說出。
“那滴血液，已經被汙染了。”
霄一說完，嘴一張，一滴鮮紅的血液自他口中出現。
血液在空中燃起火焰，很快消失殆儘。
鳳時：“……”
“好了，被汙染的血液已經燒乾淨了，輪到你了。”
鳳時能說什麼，隻能再次逼出一滴心頭血，當然，他的方法沒有神尊那麼凶殘。隻是普通的自心口滲出而已。
契約達成。
神尊把鳳時抓過來，擼了兩把毛，說道：“你可以走了，彆忘記答應我的事。”
說完，神殿的大門，慢慢打開了。
時隔不知道多久，鳳時總算再次看到了，外麵的陽光。
隻是，當他在雪豹的陪伴下，離開玉山的時候，意識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
鳳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在前往白家的車上。
……
所以，隻要離開玉山，一切都還是會遵循那個規則。鳳情不能死，他死了，一切便會被抹除。
鳳時向後一靠，覺得一切都有些可笑。
這個時候，旁邊卻有毛茸茸的觸感頂了頂他的手。
鳳時低頭，對上一雙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