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賀好笑地在她鼻子上刮一下:“嘴巴翹得都能掛油瓶了,你要是不想出門,我們這就把馬車拉回府裡去。”
“當然要去!”幼蓁連忙推開兄長,直奔馬車而去,不用人扶就自己坐了進去,又把後麵的宜春和念夏都帶上。
臨了她還扒著門框催促:“咱們快點走,不然龍舟賽都比完了,二哥你快些!”
博爾賀與諸位弟弟們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到無奈笑意。
“走咯!”博爾賀親自坐到馬車杌子上,給幼蓁當車夫。
其他幾位都騎馬跟在後麵,一起朝護城河的方向前進。
*
五月五,過端午,賽龍舟,敲鑼鼓。
護城河旁早已圍得人滿為患,滿城的百姓幾乎都往這裡湧來,堵得裡三層外三層。
佟家在岸邊有自己的帷帳,建於高台之上,裡麵放著桌椅板凳,茶水糕點一應俱全,是看龍舟的最佳場所之一安。
幼蓁在兄長們的護送下上了高台,微風拂來,帶著艾香氣息,頓時讓人耳清目明,心神為之一振。
幼蓁讓宜春將準備好的五色絲線拿出來,給兄長們一人分了一根,讓他們係在手臂上。
這五色線又稱長命縷,是漢人們過端午時喜歡戴的東西,以五色象征五方鬼神齊來護佑之意。
幼蓁昨晚隻是好奇,一時做的多了些,如今剛好派上用場,眾人分過之後,她手裡還多了一根,幼蓁把這根塞到自己的香囊裡。
護城河河麵上已經一字擺開十條龍舟,俱是做成龍頭龍尾昂然挺立的模樣,船身被繪上龍鱗。雖形狀大同小異,但每條船的龍頭都各具特色,有的麵容猙獰,有的威風八麵。
幼蓁一艘艘看過去,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二哥,這龍舟怎麼都不動?”幼蓁瞧它們都靜靜浮在水麵上,龍舟上也沒有劃手。
博爾賀道:“時辰還未到,護城河那頭要鋪設終點的紅繩,且有的忙呢。”
“原來是這樣。”聽這意思,距龍舟賽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她將目光移到高台下不遠處的一條長街,指著那兒道,“二哥,我想先去那看看。”
這一日護城河旁人多,靈通活泛的小販商家早就瞄準商機,在岸上搭起一條長長的臨時街市。借著端午節的喜氣,賣粽子的、賣香囊的、還有艾葉菖蒲和雄黃酒。
還有幾家雜耍間布其中,一大堆人圍著,時不時發出轟然叫好聲。
幼蓁不想在高台上等著,博爾賀便帶她下去走走。
長街上的人不比河邊的人少,博爾賀緊緊跟在幼蓁身後,宜春和念夏在幼蓁左右護著,省得她被人流裹挾了去。
“格格,這兒比蘇州街上還要熱鬨!”念夏兩眼放光,新奇地看著兩邊的景色。
蘇州的街市向來也不小,但那兒的人出自江南,吳儂軟語滋潤人心,叫賣都像是在唱歌兒似的。京城這邊則要粗獷得多,吆喝聲震得天響,隔著小半條街都能聽到。
幼蓁喜歡這種歡樂鬨騰的煙火氣,哪怕好幾次想買東西都被人擠出去,她也不覺得累,反而樂嗬嗬地跟著大家專往人多的攤位湧去。
所幸有侍女和護衛在旁護著,外人近不了幼蓁的身。
博爾賀看她像是花蝴蝶似的亂轉,剛跑兩步就被人推搡到外圍,又不依不舍地想往裡鑽,他忙伸手將幼蓁拽出來。
“這街上的東西沒什麼新奇的,你若是感興趣,待會兒我讓人給你每個攤位上挑一遍,如何?你想買東西,就去人少點的攤位。”博爾賀道。
“那怎麼行?那不是浪費銀子嗎?”幼蓁很不讚同地看向自家二哥,那責備哀怨的小眼神,仿佛自己就是這世上最最勤儉節約之人,“我隻是瞧瞧而已,沒說要買。二哥你俸祿不高,要省點花。”
幼蓁之前無意中知曉了自家幾位哥哥每月的俸祿,頓時覺得他們可憐極了。要披星戴月整日當差,到手的銀兩還不夠買她兩支珠釵的。
博爾賀隻能抬手摸摸鼻子,訕訕地不說話。和幼蓁相比,他確實是很窮了。
長街另一頭。
幾個衣著貴氣的青年男子前後聚在一處,在街上邊緩緩走著邊相互交談。
旁邊的百姓們見他們氣質出眾,非富即貴,都不敢靠近,默默避開。
為首的兩名男子,一人約莫二十多歲,眉目俊美,但透著陰鬱之感,隱隱讓人不太舒服,另一人不過十五六歲,容貌俊朗氣質豪爽,臉上帶著桀驁之氣,全程抱著手臂,眼角不經意地左右掃掃。
“九哥,這護城河邊也什麼好逛的,你把我們邀出來做什麼?”桀驁少年,也就是十四阿哥,看著身邊嘈雜忙亂的人群,嫌棄地皺起眉。
九爺攬著他的肩,笑道:“端午嘛,街上都是這樣,咱也出來染染過節的喜氣。”
十四阿哥抿著嘴不說話,顯然這端午節的喜氣並沒有感染到他。
“聽說你這些日子總往佟府跑,怎麼,就為了見那個小丫頭?”九爺語氣帶著調笑。
十四阿哥不滿地瞪九爺一眼:“九哥,幼蓁已經長大了,你彆再這麼叫她。”
十四阿哥可以理解九爺對幼蓁有意見,但這話他不願意聽。
“長大了又如何?還不是一個黃毛丫頭。你去了那麼多趟,可曾見到一麵?”九爺專戳十四阿哥痛處問。
說起這事兒,十四阿哥就氣悶。
他前前後後也去了五六趟佟府了,每回都被佟家人搪塞回來,根本沒機會見到幼蓁。他還到四爺府上問過,也沒個結果。
難道幼蓁回京後,都沒想到要見他?怎麼說也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啊!
十四阿哥不會相信自己早就被幼蓁忘記,而是覺得肯定是佟家長輩不讓,幼蓁雖有心但無力,這才不和他見麵。
“你怎麼還記著那個小丫頭?莫不成明年大選,你要求皇阿瑪為你指婚,把那佟佳格格抬回去做福晉?”九爺似是無意地問。
十四阿哥臉頰微微紅:“九哥你彆亂說,我隻是想著我和幼蓁一起長大的情分在,她回京後,我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哦哦……原來是有青梅竹馬的情誼,怪不得這麼多年也忘不了。”九爺故意順著十四阿哥的話說,惹得十四阿哥更加漲紅了臉。
“九弟,你莫要再逗他了。”一直走在後麵的八爺適時開口,為十四阿哥解圍。
八爺身旁是十爺,他的身形在兄弟們之中最為壯實,氣質也最為敦厚。
十爺盯著前方不遠處,憨笑著開口:“若是那佟格格和前麵那姑娘長得差不多,十四娶回去做福晉也不錯。”
十四阿哥一行人順著十爺指著的方向看去,立刻就明白十爺說的是誰,不由得齊齊直了眼。
前方不遠處有個泥偶攤位,擺攤的是一對尚不過七八歲的兄妹,他們瘦瘦小小,看著十分普通。
真正吸引人目光的,是蹲在攤位前,細細擺弄小泥偶的姑娘。
幼蓁今日穿著蔥綠色玉蘭旗裝,外罩同色紗衣,她半蹲下來,露出一張雪白明媚的側臉,陽光照拂下,宛如玉雕似的,透著瑩潤舒朗的光澤。發髻上垂下一支玉簾釵,整齊編織的白玉珠簾微微搖晃,襯得幼蓁仿佛是這初夏中一株清新明亮的綠荷。
她手裡舉起兩隻泥偶,朝攤位後的孩子笑得明豔,那做工笨拙的泥偶在她手上都變得好看了。
周圍的人或多或少都在偷偷打量她,但幼蓁身旁有護衛,況且她對這種目光早已習慣,並不當回事兒。
“這是哪家的姑娘,我怎麼從未見過?”九爺率先開口,對著十四阿哥道,“你瞧,這世上好看姑娘多著是,你何必專圍著佟家那位轉?等會上去打聽一下是哪家的,我瞧著出身應當不錯。”
十四阿哥有些遲疑:“這都不認識,貿然上去搭訕,不太好吧。”
“什麼好不好的,誰敢不給咱們十四弟麵子。”十爺猛地重重拍向十四阿哥,“要是家世還過得去,就讓德娘娘替你抬成側福晉,你再娶上你那個小青梅,豈不是坐享齊人之福嗎?”
這在他們看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福晉是用來敬的,妾室是用來寵的。就算剛成婚時與嫡妻情分尚好,以後也會慢慢淡掉。
在場餘下三位爺中,八爺和十爺家中有母老虎,九爺府裡壓根就沒有側福晉這一說。若不是他們沒有機會,麵對不遠處這位姑娘,他們還真有可能親自試試。
往日見過的美人都成了庸脂俗粉,如今才知這真正的美人,無需任何裝扮,也不用刻意做出媚人之態,眉眼間天然一段風情,勝卻人間無數。
十四阿哥被三個兄長推搡著往前去,繞過幾個人,差點打個趔趄。
“就說句話罷了,有什麼害臊的。”九爺在後麵用激將法。
少年人是最受不得言語相激的,十四阿哥被九爺捅起一陣勝負欲,立即站穩身子,朝後哼了一聲。
隨後理理衣裳,往那泥偶攤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