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永和宮內。
大嬤嬤垂手合袖,快步走入殿內,站至德妃身旁,貼著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德妃抬抬手, 正拿著小玉錘給德妃捶腿的小宮女適時收手, 低著頭退到一旁。
“動了胎氣?太醫如何說?”德妃問道。
大嬤嬤回答:“太醫說要靜養, 這人是承乾宮召的, 奴才問了幾句,也沒問出什麼來。”
大嬤嬤沒說的是,皇貴妃許是有些生氣,但礙著德妃的麵子, 不便細問在永和宮發生了什麼,隻給四福晉送去了不少藥材和補品。
德妃皺起眉, 保養姣好的麵容上浮起一絲怒氣:“老十四府上就沒一個省心的, 選秀時瞧著都是溫婉和順的好姑娘,怎麼到了府裡, 就一個接著一個犯蠢。”
先是十四福晉求她遮掩, 後是舒舒覺羅氏言行無狀, 說出那樣的蠢話來,竟惹得老四家的動了胎氣。
德妃倒不曾懷疑幼蓁是裝病, 依她看來,幼蓁雖然嬌氣,但向來坦率爽落,不是說謊作假的性子,而老四那個人,更不會摻和到女人家的事情當中,恐怕聽都不願意聽。
德妃又問:“承乾宮可有說什麼?”
“奴才不曾聽說, 但皇貴妃派了身邊嬤嬤前往四爺府上探望,遇上四福晉,怕是什麼都知道了。”
四福晉受了氣,當然會和皇貴妃告狀。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德妃總不能這時候派人去把幼蓁的嘴給堵上。
事情捅到皇貴妃那裡,就不能輕易了結了。
德妃想了想,重重歎口氣,道:“你明日派人去十四府上,責令完顏氏和舒舒覺羅氏節後進宮,到本宮這裡來立規矩。”
立規矩,輕飄飄的三個字,折磨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
到了永和宮先在院子裡站上一個時辰,再伺候婆婆洗漱更衣,侍奉膳食,熱了要扇風,累了要捏肩,可謂是事無巨細,什麼都要做。
既攬了宮人們的活計,還要一直端著恭敬神色,不得有半點鬆懈。
德妃當年還是低位嬪妃時,也曾受過幾位妃子的磋磨,自然知道其中滋味。
她自詡對幾位兒媳婦算得上寬和,從來沒用過這一招。當初四爺還住在阿哥所時,烏拉那拉氏對她尊敬非常,十四爺成婚後,德妃對完顏氏也很是滿意,根本用不著這樣惡心人的法子。
但如今卻不得不用。
懲罰舒舒覺羅氏倒是其次,關鍵是要讓皇貴妃和老四家的看到她的態度,沒有偏袒包庇十四家的意思。
至於完顏氏,她治家不嚴,未儘到福晉的職責,德妃也一並罰了。
*
永和宮傳出的消息沒兩日就被幼蓁知曉。
彼時她正“虛弱”靠在床上,四爺捧著瓷碗,喂她喝每日一盅的血燕。
蘇培盛立在幾步外,惟妙惟肖地和幼蓁描述兩位福晉在永和宮立規矩的場景。
“聽說十四爺府上那位側福晉,天生一副病美人模樣,每每在日頭底下站上小半個時辰,就麵色發白作暈厥狀。但德妃娘娘可沒慣著她,一直沒讓人去扶,誰知側福晉竟也能撐下來。”
也就是說,舒舒覺羅氏先前的柔弱大半是裝出來的,德妃隻作沒看見,舒舒覺羅氏隻好硬撐下來,免得再惹德妃嫌惡。
幼蓁聽了,隻覺得有些微解氣,心裡卻並不如想象中那般痛快,道:“娘娘罰側福晉一人也就罷了,怎麼十四弟妹也進了宮,平白受她牽連。”
四爺神色未變,手裡的玉勺不疾不徐地盛去湯水,往幼蓁嘴裡喂去。
“娘娘這是在告誡她,後宅女眷榮辱一體,側福晉失禮於人,福晉同樣脫不了乾係。”四爺淡淡說道。
這法子在宮中很是常見,如同他們兄弟之中,凡是有人犯錯,皇上往往連著其他人一道處罰,以免他們心生妄念,激勵眾人相親相助。
四爺提起年少時兄弟們一齊受罰的例子,解釋給幼蓁聽,幼蓁不太讚同地蹙起眉:“這不公平。”
不過這是皇上的做法,幼蓁沒那麼大的膽子反駁,她隻道:“咱們府上不興這一套,表哥你可彆和皇上學。”
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因兄弟姐妹的錯誤跟著受罰,這樣做真的能讓兄弟之間門更加親密互助嗎?而不是相互記恨,暗自記仇?
這一招究竟能不能起到用處,四爺還不知道嗎?皇上希望他們兄友弟恭敬上愛下,但隨著兄弟們一個接著一個長大,幼時融和友愛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了。
他道:“你聽聽便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又是一勺血燕喂到幼蓁嘴邊,幼蓁乖乖張口吃下。
“我就是為十四弟妹不值,娘娘不要太為難她就好。”她垂眸看看小腹,道,“這回用這個借口,倒是省了之後出門,嬤嬤道如今月份大了,留在府中修養最好。”
皇貴妃和德妃都派人來瞧過,免了她進宮請安,再過兩月便是頒金節,幼蓁更沒法去了。
待孩子出生,怕是要等到明年二月,才能再次進宮。
幼蓁抬手摸摸肚子,小家夥貼著她手心翻了個滾,像是再和她打招呼似的。
幼蓁不禁笑彎了眼:“今日難得活潑些,就是長得太慢了些,嬤嬤說它比同月份的孩子都要小呢。”
因著這事兒,幼蓁還特意問過太醫,太醫道有些婦人胞宮靠後,看起來不顯,且胎兒小些,幼蓁生產時也少受些罪。
她這才安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