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叟宴結束後,幼蓁和四爺回到圓明園的九洲清晏,她忍不住問道:“我瞧著皇上氣色還不錯,許是休養好了吧?”
伺候的人早就被揮退下去,四爺眉間鬱色不展,微微搖頭道:“開春過後,皇上的情況越發不好了,隱隱有中風之像。”
皇上右手已不靈活,曾詔大學士宣諭“用左手執筆批答奏折”,以免泄露。
幼蓁目露驚訝,沒想到皇上的身體已經壞到這種地步。
“如今千叟宴辦得不錯,皇上心情舒暢,或許龍體也能有所好轉。”四爺稍稍思索道。
然而四爺的希冀並未成真,月千叟宴後,宮裡並未傳來什麼好消息,反而是進了九月後,皇上在暢春園忽感風寒,後來病情加重,驚熱入體,整日昏倒在床,連折子也看不得了,更彆提每日上朝。
暢春園中的宮妃皆前來侍疾,各府皇子福晉身為兒媳,也不能偷閒,紛紛跟著自家額娘來到暢春園裡的清溪書屋。
皇貴妃在皇上身邊陪伴時間最久,德妃沒留幼蓁,而是讓她跟隨在皇貴妃身旁。
“本宮有十十四家的幫扶著,皇貴妃不僅要憂心皇上龍體,還要管這暢春園裡大大小小的事情,最為忙碌。”德妃是這樣說的,“你跟在皇貴妃身邊,多用心些,莫讓皇貴妃娘娘太過勞累。”
幼蓁自然應是。
給皇上侍疾並不是件輕省事,但有皇貴妃在,大多事情都被皇貴妃攬了去,皇上也樂意和皇貴妃說說話。幼蓁更多時候是候在外頭,有時還會帶著歲歲進暢春園,小姑娘天真活潑,捧著書在皇上榻邊講故事,皇上和皇貴妃聽著都會笑。
“這小家夥最是討喜,不像她阿瑪。”皇上曾提了一句,給歲歲賞了不少物件。
除了後妃和皇子福晉們,各位皇子也是要天天到的,四爺身負監國重任,幾乎整日紮根暢春園,等臨近下鑰時才能回到圓明園。
儘管有珍稀的藥材養著,身邊伺候的奴才也十分儘心,皇上的身子還是一日一日變差,年底已經不能起身,祭陵的差事也派給四爺。
昭陵位於奉天,來回得要一個月,四爺新年才過便動身。
如今皇上眼瞧著沒幾日了,幼蓁隻盼著四爺早些回京。
不料就在四爺還有將將兩日回到京城時,清溪書屋裡燈火亮了整夜,太醫全部聚集在偏殿,整個暢春園被禁軍圍住,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幼蓁就住在圓明園,隔壁局勢緊張,她也不由得跟著提心吊膽。
期間隆科多往圓明園來了一趟,和幼蓁簡單說了京中的情形——如今京城中各位皇子府邸俱已被步軍控製起來,出入皆不得自由,圓明園外頭也象征性地留了一隊人馬,隆科多讓幼蓁在園中安心待著,莫要輕舉妄動,這也是皇貴妃的意思。
四爺不在,幼蓁自然最聽皇貴妃的話,隻盼著四爺快些回來。
圓明園外常有人影經過,書信是不禁的,但幼蓁此時不願節外生枝,帶歲歲和小六守在九洲清晏,園中其它各處也被幼蓁吩咐過,不能隨意走動。
如此焦急等了兩日,園外終於傳來四爺回京的消息,四爺未進園子,連夜進了暢春園。
幼蓁這日早早起身,想著四爺何時可歸,誰知一連兩日也沒見到四爺,反而先聽到隔壁暢春園傳來的浩渺鐘聲。
清晨裡的鐘聲格外沉重蒙厚……一聲又一聲,劃破初亮的天際。
皇帝崩逝,先行大殮,將大行皇帝的梓宮停放於乾清宮。京中寺廟自大喪之日起,需鳴鐘萬下。
幼蓁一時恍神,站於紅槅窗下,久久不能言語。
歲歲不知何時走到她身旁,拽拽幼蓁的衣裳。
“額娘,外頭怎麼有鐘聲啊?”小姑娘臉上是才起床的慵倦神色,眼睛還不怎麼能睜得開,頭發還亂糟糟的,身上隻穿著粉白色的小衣裳。
伺候歲歲的奶嬤嬤們慌忙跑過來,要給歲歲更衣。
幼蓁醒過神來,揮手讓嬤嬤們退下,自己半蹲下來,將歲歲抱在懷裡,摸摸小姑娘的細軟發絲,輕聲道:“……天要亮了。”
歲歲抬頭往外看了眼,瞧見初升的太陽,懵懂地“哦”一聲,又問道:“那阿瑪什麼時候回來,我和六弟都想他了。”
幼蓁將她抱得更緊些:“快了,就快了,咱們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