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葉斐是從來不過生日的。
生日是母親的忌日，這件事情就像一個喪鐘，每年準點響起。
顧昂想起了那份保險櫃裡的文件，對於葉鴻風更加敬佩，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大抵是覺得葉斐失去母親，有所虧欠，所以對於葉斐的決定也格外縱容。
顧昂幽幽出聲，“葉叔叔，你這麼開明，你人真好。”
“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們，要是互相喜歡就再往前走一步，性彆不是什麼問題。”葉鴻風打開車門，“到家了。”
顧昂看著熟悉的大門，輕車熟路的房間，甚至可以清楚的知道每一條小徑通往的方向。
但他得裝作是頭一次來。
他裝作好奇四處張望著，“你們家好大，好容易迷路。”
葉斐悄悄彎了一下嘴角，可真能裝。
“這邊走就到客廳，今天睡二號客房，就在我臥室旁邊。”
“好，都行。”顧昂點頭應允。
兩人把自己行李箱放置完畢，就回到餐桌上等待開飯。
葉斐提前跟阿姨做了吩咐，做的基本上都是顧昂愛吃的，明明就三個人，擺了整整一桌。
席間倒了點兒酒，大家各自夾菜吃飯，又陷入一陣沉默。
葉鴻風想著顧昂一直擔憂的事情，便開門見山道：
“之前的懷疑沒有錯，你父親確實在背地裡做了許多對不起你母親的事情。”
“您這麼快就查到證據了？”
顧昂一驚。
他沒想到葉家的勢力竟然這麼大。
前一世自己還覺得雙方結婚算是門當戶對，可現在看起來，就這查證據的速度，顧家和秦家結合的帝國新貴，與葉家這樣的老牌貴族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
葉鴻風搖頭否認道，“你父親這人你還不清楚，做事滴水不漏、我這邊隻是查到了一些間接性的證據。”
顧昂沉默。
他爸顧深能帶著顧家從一個三流家族，反噬作為二流家族的母族秦家，合並整合之後甚至讓顧家一躍進入頂層，其中的手腕和行事風格自然不言而喻。
顧昂抬頭，看向葉鴻風。
“葉叔叔，能夠給我看看是那些間接性證據嗎？”
哪怕是有一絲證據，能夠讓他拿過去先跟秦樂荷做個鋪墊。
可能都比直截了當的最後當頭一棒來得好。
葉鴻風沒有立刻將查到的東西一股腦的甩到顧昂的麵前。
兩人雖然接觸不多，但就憑顧昂在無差彆運動會上以一年級學生的身份在開幕戰就破了自己幾十年前在赤焰創造下的記錄。
顧昂這孩子，葉鴻風哪怕是站在中立的立場上來看待，都覺得極為欣賞。
更何況葉鴻風還知道葉斐對這個少年的愛意，所以下意識的說話方式裡，也有些長輩維護晚輩的意味在裡麵。
“資料我可以給你看，不過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顧昂捏了捏手心，又看了葉斐一眼，才重重點了頭。
改變走向的關鍵點，可能就要來了。
葉鴻風起身上樓去書房，再下樓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文件袋。
他右手按在文件袋上，抬眼盯著顧昂再三確認。
“你確定要看？”
這個時代還會用紙來傳遞的消息，足以說明這份文件袋裡麵承載的資料意味著什麼。
“謝謝您好意，我想，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顧昂看出了對方的維護和心疼，輕聲道謝。
然而當年的遺憾現在果真初現端倪，自己不可能讓那個血色黃昏的悲劇再次重演。
葉鴻風見顧昂沒有絲毫猶豫，也不再勸說，隻是將手中的文件袋輕輕往前一推，隨後又從靠了回去。
接過檔案袋，顧昂小心翼翼的將其打開...... 上麵的字密密麻麻的鋪滿信息。
【調查報告編號：203901】
【調查人物：顧深】
【調查難度：SS級】
【調查記錄如下：】
【記錄A：目標人物十年時間非正常晉升次數，七次。經查證，每一次非正常晉升均與陸延有關，證明其關係親近。】
【記錄B：目標人物通過各種手段將原本屬於秦家的家業轉移到了齊家、韓家等七個小家族名下。轉移產業包括A1區、A4區、A9區、B3區等秦字號產業。經查證，這七個小家族背後均有著來自陸家的支持。】
【記錄C：目標人物十年公共行動軌跡複原圖，與陸延公共行動軌跡複原圖對邊分析....超過100次時間地點產生重疊...】
【記錄D：目標人物在陸深住所多次留宿，姿態親近。但由於陸深監控嚴密，未拍到更多親密照片。】
........
一個小時過去，飯菜已涼。
的確都是間接證據，包括照片，也是模糊的有些曖昧。
顧昂麵無表情的將手中的報告收了起來，重新遞給了陸鴻風。
他站起來深深地對著陸鴻風鞠了一躬，“謝謝您，費心了。”
葉鴻風把人扶起來，“這麼客氣做什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說實話，我也得在想想。主要還是得先去試探一下目前的態度才能夠做出決斷。”
顧昂這一次沒有猶豫，開口回答道。
目前證據不能完全敲死，但能初見端倪。
至少對於母親那麼精明的生意人來講，能夠看出對自己的不利。
如果母親在得知這些消息之後依然喜歡父親，那麼自己也隻能用一些柔和的方式，徹底斷絕父親的從政之路。
讓他這輩子當一個誰也沒有辦法利用的廢物好好呆在家裡麵陪母親。
若是母親剛烈，那麼自己定要將那些被父親奪走的產業算上利息拿回來。
至於陸家的家主陸延...
敢做第三者把我家弄得家破人亡，那我便要你陸家從整個帝國除名。
短短幾分鐘，顧昂心裡就已經把每一條路的走向，都想得明白透徹。
葉斐順手也把資料過了一遍，“的確，你母親的態度現階段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悲劇已經發生，你現在需要做的不僅僅是想著如何去報複，還應該考慮如何將你目前收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他知道顧昂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母親變得神經失常。
葉鴻風也不忍麵前這個有著大好前途的少年被仇恨迷住了眼睛，便開口提點了兩句。
“說的是。如果…...”
顧昂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葉斐知道他的顧慮，幫他把話接了下來。
“說來也巧，那個陸家和我們葉家也很不對付。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想要搞垮陸家，那我們兩家可以互通關係，相互幫助。”
他這句話是說給自家老爹聽的。
用意很明顯，顧昂要搞垮陸家，他們得出手幫忙。
葉鴻風點頭，隨口補充道。
“我也給你透個底好了，我們兩家雖然同為頂級世家，但一直都在暗地裡有些摩擦交鋒，畢竟蛋糕就那麼大，他陸家多吃兩口，那我葉家不就少兩口了嗎？”
看著麵前還在不停說這話的葉斐和葉鴻風，一股有些讓人眼酸的溫馨湧上心頭。
他們倆對自己總是這麼的體貼，這麼的考慮自己的感受。
顧昂心裡清清楚楚，自己現在是單槍匹馬，如果不依靠葉家的力量，要想報仇恐怕沒那麼容易。
哪怕是有心算無心，除非自己叛變帝國，借助聯邦的力量。不然憑借自己一己之力，恐怕難以阻止悲劇的發生。
顧昂歎了口氣，“真的很麻煩你們。”
他不停說著謝謝，但不知道除了感謝，還能再說什麼。
葉家實在是太好了，願意這樣去幫助一個跟自己並無關係的人。
這話題已經翻篇，但顧昂的興致卻再也提不起來。
他滿腦子都是文檔裡那些東西，一件一件翻來覆去在心裡碾碎又拚湊。
“彆想了，再吃點兒菜。”葉斐看出他的情緒低落，往他碗裡又夾了滿滿一筷子吃的。
葉鴻風也幫腔，“這是場持久戰，彆為了這事兒影響自己心情。”
牆上的大鐘快走向十二點，窗外飄著細雪，屋內燈火通明。
顧昂突然覺得這一刻特彆的圓滿，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是他幻想的以後生活的模樣。
“新年快樂，乾一杯吧。”顧昂吐了一口氣，舉起酒杯。
“新年快樂。”兩個聲音交疊著響在他的耳畔。
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叮當作響，一切都像夢一樣。
顧昂舔了舔下唇，又看了一眼兩人，“又是一個新年，真的很開心能跟你們一起跨年。”
“不必這麼客氣，好了很晚了，回房休息吧。”葉鴻風起身，兩隻手落在坐著的兩人頭上，語氣不複戰場上那樣剛毅，多了幾分慈祥的溫柔，“兩個傻兒子，我今天也很高興。”
顧昂緩慢眨了眨眼，感覺心臟泛酸。
葉鴻風把他當成兒子了，哪怕是假的，他也覺得像是把以前斷了的緣分又補了回來。
他拉開凳子起身，跟著葉斐一前一後回房。
窗外細雪沒停，顧昂坐在窗台上盯著下雪發呆，總覺得今晚不應該就這麼過去了。
他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身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
如果穿越過來什麼都沒有改變，那實在是太遺憾了。
大概是情緒太過濃重，一下子湧上心頭，他不自覺地就走到了葉斐的門前，想要再看人一眼，尋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那人隻是站在那裡，他都會覺得心緒能快速被安撫。
隻是還沒抬手，門自己就開了。
葉斐穿著睡衣站在門的那一頭，遲疑說道，“你.....”
“哦，我是想來問你，還有沒有厚的被子，有些冷。”顧昂找了個借口。
窗外應景的吹起一陣狂風，把沒來得及關上的窗門拍打得嘩啦作響，窗簾卷起又重重落下。
葉斐轉身進屋，從床上扯了上麵的那床蠶絲被，直接塞到顧昂懷裡，“加上這個，應該不冷了。”
顧昂指尖揉捏著被子，的確很軟，也很暖。
他又看了一眼人，才慢慢吞吞往門外走。
葉斐看出來了，顧昂情緒很不好。
他需要人安慰。
以前顧昂每次心情不佳的時候，就是這樣微微皺著鼻子，嘴巴抿得很緊。
像是要把那些壞情緒一口氣全吞進肚子裡，自己消化。
他開口叫住轉身要走的人，“顧昂，要不要抱一下？”
顧昂愣住，“嗯？為什麼？”
葉斐眼神落在他的後頸上，下去是有些凸出的蝴蝶骨，像一對翅膀，跟他人一樣的倔強。
他最近好像沒有好好吃飯，又瘦了一些。
葉斐上前挪了兩步，也顧不得人答不答應，從背後把人抱在了懷裡。
他貼著顧昂耳朵輕聲說道，“沒彆的意思，你當是兄弟之間的安慰。我知道你看完資料，心情一直不太好。”
顧昂垂著頭，感覺到後背傳來的溫度。
葉斐整個身體都很溫暖，手掌也帶著熱度，隔著衣服觸碰著他的皮膚。
像寒夜裡一簇微弱的火苗，啪嗒一下就點燃了他凍僵的四肢，解救了他麻木的知覺。
顧昂喃喃說道，“如果是一個安慰的擁抱，那你，再抱久一點。”
他不敢奢求更多，但既然已經做了，那就讓他一口氣把這簇溫暖補齊。
等到下次需要的時候，再一點一點把這份觸覺拿出來回憶。
葉斐半是心疼的收緊手臂，把頭埋在頸間。
他比顧昂高了一點點，微微彎著背，把一些重量壓上去。
順理成章的，聞到一點點關於顧昂的味道。
這味道像是救命稻草，讓他覺得接下來的一整年都變得快樂。
哪怕他找了一個多麼蹩腳又漏洞百出的理由，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至少，可以頭一回這麼正大光明的把人摟進了懷裡。
手臂勒在顧昂的小臂上收緊扣攏，像是要把他揉進身體，注入血液，從此密不可分。
沒有人在一起起因是什麼，隻是希望這一刻能夠無限延長。
“兒子，我想來想去，你大膽一點，趁著人在，要不去找顧昂把你那些小想法說清楚算了。”門外傳來聲響。
虛掩的門被驟然撞開，葉鴻風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表情錯愕，“你們倆........”
進展這麼快？
顧昂回頭，掙脫擁抱，驚弓之鳥似的彈到一邊，低頭不敢看人。
葉鴻風似笑非笑，緩緩把門帶上，“打擾了，你們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葉爸：事情快速得超出我的想象，不愧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