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破鏡重圓(一)(1 / 2)

蓄意標記 司徒糯米 23159 字 4個月前

顧昂左手捏著離婚本,大步地朝著街道的儘頭走。

葉斐把傘給了他,傘柄上還留著那人手指的餘溫。

可是那雙修長的手,他再也牽不到了,有些遺憾。

雨越下越大,打得布料劈裡啪啦作響,水滴順著風飄到他臉上,把臉頰打得半濕。

顧昂伸手抹了一把,發現連眼睛裡也進了水。

天空在下雨,他的眼睛也在落雨。

可是他不敢回頭,隻能把後背打得筆直,裝作瀟灑的樣子。

因為他提了離婚,得看起來毫不在意,葉斐才不會起疑。

顧昂想,葉斐真的很溫柔。

毫無關係的兩個人,還能送出暴雨中最後一把傘。

剛才葉斐說,“小心點,彆感冒。”

稀鬆平常的語氣,好像他們還是一對。

顧昂接過傘的時候,葉斐又說,“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也是。”他這樣回。

這是兩人最後的對話。

曾經熾熱的愛情,最終變成了生疏的寒暄。

他終於走到了街巷的儘頭,轉角過後,終於渾身失去力氣的靠上牆沿。

顧昂手指按在牆上,被雨水打濕的牆麵有些臟,但他毫不在意。

他深吸了幾口氣,才小心翼翼地從拐角露出一雙眼,想最後再看一眼葉斐。

可是,街巷那頭,隻有幾輛來來往往的車,空無一人。

終於還是走了,葉斐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等在原地。

這個認知讓顧昂內心絞痛。

是他提的分手,葉斐沒有過多糾結讓他如願以償,應該鬆一口氣的。

但現在,看到對方這麼輕鬆的放了手,又覺得難過。

顧昂覺得自己像個綠茶渣男,要走的是他,現在還期待人家還念念不忘。

既然離了婚,葉斐早晚會有自己全新的生活。

新的交際,新的消遣,甚至新的男朋友。

新的,男朋友。

顧昂不敢細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招手叫了個車回家。

他們倆的財產分割很簡單,婚房是葉斐買的,他也就沒要。

再者,呆在那個全是回憶的房間裡麵,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想死。

回了秦家的彆墅,他連衣服都懶得換,把自己扔在臥室的床上。

母親自殺,白斯寧死了,葉斐也不在,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

生活像是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光明。

顧昂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辦,他沒想好,也懶得想。

那就當一個行屍走肉,得過且過。

他翻了個身,臉被枕頭旁邊的硬盒子撞了一下,有些疼。

摸出來一看,上麵是藍色燙金花體,是葉斐的煙盒。

之前偶爾過來留宿的時候,跟他做完,葉斐會在床上抽一根事後煙。

裡麵還剩下大半包,估計是哪次忘了拿走。

他第一次抽煙是葉斐教的,其實算不上教,是他強行要嘗是什麼味道。

然後那人抓著他,接了一個帶著煙草味的吻。

“哥,你嗆到我了。”他依偎在葉斐懷裡,不悅嘟囔。

葉斐隻是輕笑,“所以彆抽煙,當個乖小孩。”

顧昂捏著那個盒子,心裡又湧起一股酸澀。

他隨意從盒子裡抽了一根出來,叼在嘴上,摸出床頭櫃裡的打火機點燃。

打火機也是葉斐的定製款,上麵刻了名字的縮寫。

光是看到那兩個字母,他就覺得難過。

淡藍色火苗飄了一下,煙被點燃,一股濃烈的煙嗆進喉嚨。

顧昂不太抽煙,不習慣地咳嗽了兩聲,指尖夾著煙發呆。

葉斐現在在做什麼呢?

是跟他一樣茫然無措的難過,還是已經乾脆利落的給過去畫上了句號?

他摸出通訊器,點開葉斐的對話框,頭像是一片漆黑,像是在抗拒整個世界。

打開個人動態,已經顯示對他不可見了。

白茫茫的一片空白,把兩人的關係拉回了最初的原點。

顧昂輕聲說,動作這麼快。

看來,真的是被他傷透了心。

所以一提離婚,那個人真的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裡。

盯著那個空曠的頁麵,顧昂在這一刻,才真正感覺到蝕骨的孤獨。

他把自己裹進被子裡,卻依然感覺發冷。

原來失去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會有心臟被挖空的感覺。

他以前覺得矯情,現在卻感覺無比真實。

再次見到葉斐,是在三天後秦樂荷的葬禮上。

秦樂荷滿身是血被抬上救護車的照片被傳了出來,自殺的消息終於是沒有蓋住,各種各樣的輿論鬨得滿城風雨。

大多數的猜測,都是偏向於離婚受了刺激。

原本風言風語就不少,這會兒更是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多數人最後是一聲歎息,說一個女強人這麼脆弱,真沒必要。

可是誰又知道,就是這些一句一句的語言攻擊,才壓垮了人。

秦樂荷生前朋友不少,前來湊熱鬨的也多,烏泱泱來了好幾撥。

顧昂應付完前來吊唁的人群,已經是傍晚。

他累得渾身乏力,正靈魂出竅,靠在靈堂的門邊休息,就見到了人。

葉斐穿著黑色的長大衣,係著深藍色的領帶,頭發梳成他不熟悉的模樣,露出好看的眉眼,打扮得很是得體。

顧昂眨了眨眼,貪婪的看著朝思暮想的人,上下打量。

想從他的神情中抓到一絲和他同樣為分手而傷心的蛛絲馬跡,但這人表現得實在是□□無縫,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都快忘了,葉斐本身就是一個可以完美控製情緒的人。

就連離婚,他都非常冷靜的處理乾淨。

顧昂還在愣神,就看著葉斐手裡捏著一束白色的菊花,正在朝著他大步走過來。

他被釘在原地,靠在門板上的身子猛然繃直。

看著人慢慢走近,才艱難開口,“你怎麼過來了?”

葉斐揚了揚手上的花,“聽到阿姨去世的消息,基於禮儀,也應該來看看。”

他換回了伯母的稱呼,而不是媽。

顧昂心裡被刺了一下,葉斐雖然沒有這樣當麵叫過秦樂荷,但他們私下早就當成了一家人。

現在換了口吻,每一個細節都在提醒他們已經離婚的事實。

他嗓音乾澀,手足無措的攥緊了手心,“謝謝你來。”

知道掌心傳來痛感,才微微鬆了力道。

“嗯,我先過去看看阿姨。”

葉斐朝他微微點頭,真的隻是簡單寒暄,就大步朝著裡麵走過去。

顧昂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他有一萬句話想問出口,現在卻隻是堵在喉嚨。

這幾天過得好嗎?

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是不是跟他一樣的難過,不斷想起兩人從前的回憶?

不敢問,不能問。

葉斐嚴謹的按著吊唁的流程,先是朝著遺像鞠躬,嘴唇動了動,默念了幾句,才把花放了上去。

他有條不紊的做完這些,才扭頭看到站在身後的顧昂。

瘦了,憔悴了,眼圈烏黑。

葉斐向前走了幾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他偏著頭靠過去,聞到衣服上沾染了一點很淡的煙味,敏銳的皺了皺眉,“你抽煙了?”

顧昂像是做壞事被抓了包,條件反射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嗯,這兩天狀態不太好,事情太多,有些煩躁。”

“煙哪兒來的?”

“家裡有一盒你之前落下的。”

這話說出來,像是故意撩撥,顧昂才覺得有些欠妥當。

他撇了撇唇,又解釋道:“那包抽完就不抽了。”

葉斐譏諷,嗓音越發的涼,“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他沒有管你?”

顧昂猛然抬頭,撞進那雙冷漠的眼睛裡,突然讀懂了那些冷漠的情緒。

“他?我沒有彆人。”

原來,葉斐誤以為這才是離婚的緣由。

怪不得高傲如他,不問原因就點了頭。

顧昂很想說,這幾天他一個人處理一切,孤獨得都快要死掉了。

愛的人就在眼前,他卻不能像從前一樣,向葉斐討一個安慰的擁抱。

葉斐垂了眼,喉嚨發乾,“彆騙我,沒有必要。”

這是他得知離婚以來,第一次說起自以為的原因。

顧昂搖頭,“不是,我真的沒有。”

他渾身脫力,朝著遺像那邊瞥了一眼,看到秦樂荷帶著微笑的照片。

那些殘忍的畫麵湧入腦海,顧昂後背像是被猛然刺了一下,神經發緊。

他們倆站在秦樂荷的遺像麵前說著話,就像是一個笑話。

這是讓她自殺的始作俑者,現在還在她麵前假裝雲淡風輕。

顧昂覺得腿有些發軟,他實在沒辦法再麵對葉斐。

他乾巴巴的開口:“謝謝你過來,人也看完了,你早點回去,天快黑了。”

“你連跟我多呆兩分鐘就覺得困難?”

葉斐終於摘掉那副斯文的麵具,語氣有些咄咄逼人起來,“嗯?就這麼急著讓我走?”

“不是……”顧昂抹了一把臉,感覺氣有些喘不上來。

可能是心虛,不管是對於他媽,還是葉斐。

他閉了閉眼,掙紮了幾秒,還是妥協了一步,“那出去說,這裡太悶了。”

他實在沒辦法在秦樂荷麵前,再跟葉斐坦然交流。

“嗯。”

葉斐又變成了那個話少的男人,落了一個字,就轉身朝著靈堂外走。

他一如既往的強勢,不留餘地。

顧昂像是牽了線的木偶,愣愣的邁開步子跟著他走。

他很慌張,想逃離,但是又舍不得這難得的相處。

矛盾之中,兩人走到了外麵的走廊。

葉斐單手伸進兜裡,拿了一盒煙出來,彈了彈底部抽出一支咬住,利落點上。

“我也要。”顧昂伸手,五指張開。

葉斐皺了皺眉,想起來自己已經沒有管人的身份。

他猶豫了兩秒,遞了一支過去,“最後一根,以後彆抽了。”

“有本事你也戒掉。”顧昂脫口而出。

聽到這話,葉斐譏笑:“你以什麼身份管我?”

顧昂咬了咬牙,張嘴回懟:“那你又憑什麼約束我?”

這一來一往的,把天聊死了。

葉斐不再說話,隻是鬆鬆夾著煙看著遠方。

顧昂煩悶地吸了一口,覺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明明是他欠葉斐的,但是總忍不住跟他任性,是葉斐把他寵壞了。

他吐了一口煙,“對不起,是我越線了。”

“原因,我隻想知道原因。”葉斐執著的繞回了剛才的話題。

顧昂手抖了一下,煙灰散了一地。

他指尖掐進煙頭裡,眼前是那一片血色的紅,心臟突然急速的跳。

“我真的不想說,對不起,你就當我最後任性一次。”

這個沉重的包袱他一個人背就足夠了,不需要再扔給葉斐。

具體理由對於有良心的人來講,都是折磨。

葉斐夾著煙看他,胸口劇烈起伏,終於流露出一點失控的情緒。

他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顧昂,我們在一起四五年,你就這麼打發我?”

“真的對不起,你走吧。”

顧昂彆過臉不看他,努力保持平靜,“以後,我會儘量避開你。軍區那邊,我會申請調職去邊關,你不會覺得煩的。”

“不過兩分鐘,你他媽跟我說了三遍對不起!你還能說點彆的嗎?”

葉斐提高了聲音,眼神刀一樣的飛過去,“顧昂,你倒是把規劃得很好,看來早就有了打算,是不是?”

“你就這樣想吧。”顧昂心累的閉了眼,感覺氣有些喘不上來,“我得回去了,事情還有很多。”

葉斐用指尖把煙掐滅,咬緊了後槽牙。

他恨不得把顧昂吊起來暴打一頓,嚴刑逼供出背後的真正緣由。

但顧昂鐵石心腸,咬死不說。

他下不了手,就毫無辦法。

葉斐冷著臉轉身,正準備離開,暴雨毫無預兆,突然傾盆而下。

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空曠的走廊上,把刷漆的欄杆打得濕透。

不一會兒,地上就積起了水坑。

顧昂看著雨簾,覺得現在趕人有些無情,“帶傘了嗎?”

“我的傘,被你拿走了。”葉斐淡淡地回。

“我晚上給你寄回去。”

顧昂掐了掐掌心,“這邊沒傘,暴雨走得快,應該一會兒就停。”

葉斐沒說話,隻是抬頭看著外麵的雨。

他也有尊嚴,不會揪著一個問題反複追問。

顧昂站在他旁邊,慢吞吞的把那根煙抽完,小心翼翼把煙頭攥緊。

這是葉斐給他的,要收起來。

雨越下越大,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兩人就這樣靜默的站在走廊裡,沒有人再打破沉默。

顧昂想,是這場雨,給了他多幾分鐘跟葉斐待在一起的時間。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出在心裡盤旋了幾十遍的話,“你…..這幾天過得好嗎?”

“跟往常一樣。”

顧昂有些失落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我不會尋死覓活,你放心。”

葉斐自嘲道,“被人甩了,再那樣,顯得難看。”

理智清醒,這的確是葉斐的性格。

顧昂又說不出話了,他碰到了葉斐的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