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呆呆地立在光潔如鏡的櫥窗前, 凝望著櫥窗上倒映出來的女人。
女人穿著秋季高定, 畫著最美的妝,美麗的雙眼也一眨不眨地回望著她, 讓人見則心生愛意, 精致得像一個洋娃娃。
可女人也像瓷娃娃,一般無二的堅硬脆弱,看似披了一層厚厚的冰冷外殼,卻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細膩的粉底無法遮蓋女人眼下的青黑,烈焰紅唇無法消減女人的憔悴。
那一霎, 林暖暖突地覺得手中拎滿的shopping所得重逾千斤。
美麗又如何。
被安宇風、安東尼所愛慕、寵愛又如何。
依舊愛而不得。
霆, 你真的好狠,好狠!
如陰影一般常隨她身的悲痛又湧向心頭, 林暖暖與櫥窗中的倒影相望無言,黯然垂淚。
忽地。
林暖暖從櫥窗倒影中看見, 身後街邊, 飛速停下一輛黑色邁巴赫。
車門緩緩打開。
鋥亮的皮鞋向地麵踏去,一條修長的腿不緊不慢地邁出。
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立著,臉色冷峻,直直地盯向她。
兩人的目光在櫥窗的倒影中交彙。
像一道疾電流通遍全身,林暖暖情不自禁打了個顫, 像電影中男女主角櫻花樹下相遇被放了慢動作那般一點點轉過身, 與那個占據了她午夜夢回間所有美夢與噩夢的男人相望——
“霆。”
像經曆了千辛萬苦的劫難, 包含無法磨滅的愛意。
林暖暖憔悴的小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像遇見了命運:“你, 來接我回家了嗎?”
在林暖暖眼中,男人的臉上似乎閃過深刻的緬懷與溫柔,淡淡道:“你,過來。”
那一秒,像煙花綻放。
那一秒,像火焰濺射。
那一秒,林暖暖手中所有shopping來的高價瓶瓶罐罐嘩嘩啦啦摔落一地。
她像歸家的鳥兒,輕盈而迫切地奔向那個曾經溫暖,又一次次給她帶來無窮無儘黑暗與冰冷的懷抱。
林暖暖已喜難自抑:“霆,我就知道你一直愛我,我就……”
但她話沒說完——
“唔……唔!唔唔唔嗚嗚嗚哇!霆……唔!”
林暖暖被男人一把捂住嘴,倒拖進了那輛邁巴赫。
像過年受屠宰劫的年豬。
打開車門,林暖暖被丟了進去。
林暖暖恐慌而無助地趴在車後座,雙眼盈滿眼淚,望向那個地獄修羅般的薄情男人:“霆,你想對我做什麼?!”
餘光無意掃到車前座,林暖暖一霎麵色慘白——
林墨羽!!!!
他,她,他們又想對我做什麼?!
救命!
救命!!!
林暖暖駭極,雙手緊緊護住隻有不到三個月大的寶寶,用儘全力向外衝撞,淚水斷了線地流,嘶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我要出去!!”
司徒長霆被撞得差點從車門仰翻在地。
寶寶是她最後的底線!
司徒長霆,你好狠的心!
見車門被男人堵得死死的,林暖暖心中無望,踉踉蹌蹌撲上司徒長霆的胸膛,發了狠地捶他胸口,哭到抽搐:“你好狠,你真的好狠!你不放過我,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你這頭禽獸!!”
整輛車都難以自拔地搖擺起來。
魏寅莊竭力沉默。
司徒長霆胸肋骨被捶得“砰砰”響。
魏寅莊瞥了一眼後視鏡,又瞥了一眼司機。
總裁還神態懵懂,企圖在狂風驟雨的攻擊之中捂住胸口。
而司機眼觀鼻,鼻觀口,巋然不動。
秦政要瘋了。
今天說是兩點去找林暖暖,但秦政根本沒聯係林暖暖,也不知道林暖暖在哪。
他隻是隨緣找。
沒找著就沒找著。
反正就是拖。
哪怕03已經明確告訴他今天是最後一天,秦政還想拖,能拖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哪怕後果懲罰嚴重,他還是拖。
大不了就回去重來一遍,到這個節點繼續拖。
就像今天假期明天開學,作業沒做,但今晚仍能拖就拖,到最後一秒也不做。
但秦政萬萬沒想到,他2:00出門,2:08就在路上遇見了林暖暖。
難道這就是宿命?
秦政不信。
要不是林暖暖錘他的同時,他還能和03對話,秦政一定會確信林暖暖是03假扮的。
快被捶吐了。
秦政費力地把林暖暖推開,拉直嘴角,冷冷地望向她,醞釀了幾秒,確定自己開口時聲音已足夠冷酷:“你坐好了,閉嘴!”
林暖暖嬌軀一顫,倔強地咬著嘴唇,豆大的淚珠無聲滾落。
秦政不為所動,發號施令:“坐好了,從我身上起來,到那邊去!”
像一頭受傷的小獸,林暖暖抽抽噎噎地嚶嚀一聲,無比緩慢地從司徒長霆胸前撐起來,隻是剛支起手臂,便像柔弱不撐力一般,手臂一彎,又倒了回去。
猝不及防又一個重壓,秦政被壓得打了個嗝。
林暖暖借機抓住秦政胸前的襯衫,悲傷而無望地凝望向他,聲音嘶啞:“霆,為何,你永遠都不肯放過我這個柔弱無助的女人……”
林暖暖話沒說完。
半道,她感受到一道視線落在她臉上。
她扭頭,看見前座那個罪惡的女人竟厚顏無恥地盯著她。
眼神很冷而鋒利,像嚴寒中碎裂的冰淩。
“放開他。”
林暖暖瑟縮了一下,明明心中百般委屈千般恨,卻忍不住動作,麻溜地到車後座另一邊坐著去了。
與司徒長霆隔了小半米,林暖暖咬著嘴唇,兩隻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像司徒長霆是尊全身貼金的真佛。
秦政毛骨悚然,總預感林暖暖會隨時撲上來。
他恨。
為什麼當初會自然而然地坐到後座來了。
秦政掏出手機,給司機發了條短信:
“去醫院。”
前座司機手機響了一聲,秦政看見司機默默地調整了導航路線。
很好。
秦政不敢出聲。
直接告訴司機去醫院,林暖暖會在車上把他就地錘死。
然而這隻是權宜之計,林暖暖看到醫院以後怎麼辦,到醫院後做什麼——
秦政一籌莫展。
煩。
又焦慮又煩。
03十分貼心地重複上傳了空手掏子宮的文本片段,圈出了所有形容詞和動詞,並把動詞和名詞司徒長霆連線,以強調主謂關係。
秦政快瘋了。
劇情有毒。
B市第四醫院。
來第四院的原因有三個:一個是司徒長霆認識第四院院長;另一個是第四院是整個B市位置最偏僻的醫院,離司徒長霆偶遇林暖暖的地址最遠;最後一個——
第四院以精神科見長,擁有全國最堅不可摧的保安大隊。
林暖暖怔怔地望著那個沒有心的男人。
為什麼?
為什麼霆永遠不為所動?
邁巴赫一個急刹。
林暖暖受慣性,嬌弱的身軀重重傾倒向一邊,倒入司徒長霆懷中。
秦政不懂。
不懂為什麼刹車時向後的加速度會讓林暖暖向右倒,徑直趴倒在他胸口。
但現在他不敢大聲說話。
他怕,怕林暖暖抬頭一看,正好看見外麵的“B市第四醫院”標牌。
臉龐貼上溫厚的胸膛,仿佛心跳聲就在耳邊響起。
林暖暖小臉一紅,扭扭捏捏地從司徒長霆懷中爬起。
隻是。
當她爬起的那一瞬,仿佛時間凍結,仿佛空氣成冰,林暖暖隻覺渾身發冷,像被凍得血液都無法流動暢通——
她看見了一排排的白樓,看見了那鮮紅的“B市第四醫院”。
那一秒,心臟被尖刀剜出的痛!
“哢噠”
停車,司機習慣性的解鎖了車門。
司徒長霆,你好狠的心!
竟想殺死她腹中的寶寶!
林暖暖像保護幼崽而發瘋的母獸,不顧一切地向司徒長霆那邊的車門衝過去,向車門握手衝去,像奔向最後的希望:“無論是誰,都休想要我寶寶的命!!!”
秦政還沒反應過來,身後靠著的車門一空,身前一重。
下一秒,生生地,後腦勺向地掉了出去。
掉下來的高跟鞋砸在他臉上。
林暖暖瘋狂蒼蠅似的的四處亂竄,像攜巨款潛逃的神經病。
但不多久。
第四院無堅不摧、訓練有素的保安大隊巡邏時發現了這名鞋都沒穿滿地亂竄的不明女子。
並成功擒獲。
院內。
陳院長得了消息,出來迎接。
院長在前親自帶路,秦政與林墨羽跟隨其後。
最後麵,是被兩名健壯保安勉強摁住的林暖暖。
陳院長寒暄了一番,問:“司徒總裁,您今日來是……?”
總裁打量著醫院,答:“我想先給後麵那位小姐做個B超。”
陳院長一驚:“這位小姐懷孕了嗎?”
總裁搖搖頭:“不清楚,她說自己懷孕了。”
“不要……唔!”林暖暖聞言拚命反抗,但立刻又被保安捂住了嘴。
陳院長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看起來瘦弱卻要好幾個男人才能摁住的女人,又看了看女人仍然平坦的腹部,沉思半晌,皺眉道:“總裁,您既然來的是第四院,我懂您的意思。”
總裁一愣,卻不動聲色,悄悄觀察。
陳院長:“您大可直接將這位小姐送到精神科做鑒定,日後的事,日後再處理。”
秦政麵色不變。
但大腦如一團亂麻。
去哪?處理什麼?
鬼知道。
空手掏子宮是不可能的,從第四院樓頂上跳下去,秦政也不可能拿手掏子宮。
不開玩笑。
掏屁。
秦政寧願去掏糞。
陳院長看司徒長霆不說話,便以為默認,帶著幾人向精神科走去。
穿著白褂的工作人員從身邊經過。
偶爾遇見幾個麵色呆滯,穿著病號服的病人。
秦政還在沉思,耳邊忽地一個炸響——
“呔!”
“呼呼呼呼呼——”
秦政轉頭,看見一個赤著膀子的中年男人原地轉圈,嘴裡發出“呼呼呼”的模擬風聲,最後穩穩一停,原地馬步,氣沉丹田:“呔,何方來人!”
秦政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向林墨羽身邊靠了靠。
陳院長也被突發情況嚇得一愣。
後麵兩個保安傻傻地看著那中年漢子,竟一動不動——他們不能放手去抓他,抓了那邊,這邊女精神病患就跑了。
秦政試探問:“你是?”
漢子長呼出一口氣,底盤愈低,聲音愈渾厚:“你可知我是誰?”
秦政:“你是?”
漢子昂頭:“我乃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
秦政:“……”
當年風頭無兩的氣功大師都被抓這裡來了嗎?
漢子見人不語,惡狠狠道:“豎子休要輕看我!”
秦政:“……”
“呔!”漢子豎起一掌,徑直指向被保安摁住,默默流淚的林暖暖,“我運起氣來,隻要隔空一拍,你那女娃娃‘叭’地一下就死了,你信不信?!”
林暖暖大駭,在保安手中硬生生嘶喊了出來:“唔……不要,不要傷害我和我的寶寶!霆……唔救我!!”
漢子以為自己崆峒派氣功第十二峰氣法第三代傳人的身份受到質疑,當即怒不可遏,“啊呀呀呀呀”發功起來,狠狠隔空一掌而去——
林暖暖嚇得“噗通”倒地。
保安連忙扶起來繼續摁住。
人“死而複生”,漢子怒目圓瞪:“你死不死呀?!”
林暖暖又被嚇得“噗通”倒地。
保安眼皮一跳,又把人扶起來。
漢子大怒:“你怎麼還起來了,你死不死呀!”
在林暖暖第三次倒地前,值班人員終於叫來了保安,拖走了這位第三代氣功傳人。
漢子憤怒、正義的“你死不死呀”響徹整個醫院走廊。
秦政凝望著那位氣功傳人奮力掙紮的背影,陷入沉思。
一分鐘後。
秦政停步不前,對陳院長道:“給我安排一間空房間,有必要的手術器械,再找兩位外科醫生和精神科醫生。”
陳院長瞳孔微縮,壓低聲音:“您要哪些器械?”
秦政怎麼知道:“一般外科手術需要的都備兩份吧。”
陳院長思忖許久,又問:“電療器械要嗎?”
秦政:“……不用。”
陳院長:“好,您稍等。”
剛說完,秦政又想起來一點:“等等,加個音響。”
陳院長眼中露出疑惑:“音響?”
秦政點頭:“音質好一點的。”
“沒問題。”
陳院長心下駭然:
司徒長霆,果非常人!
那般血腥的行徑,竟還要樂曲相隨,這是怎樣一種令人骨寒毛豎的心理?!
黑暗的手術室,慘白的手術燈。
麵孔俊美的男人沒在陰影中,手中銳利的手術刀寒光熠熠,手術室響起輕緩悠長的曲子,男人像揮指揮棒一般轉動著手術刀。
血淅淅瀝瀝淌下。
陳院長被自己的預想嚇出一身冷汗,連忙不敢耽誤,聯係人員安排手術室去了。
突地,陳院長又想起一事,竭力掩飾住顫顫巍巍的音調:“司、司徒總裁,您……不需要麻醉藥是嗎?”
秦政還在咂摸剛才的氣功傳人,自然而然答:“用不上。”
陳院長一抖,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效率出奇的高。
秦政站在門口,戳戳林墨羽:“你等等我?”
魏寅莊偏過臉看他:“你想做什麼?”
下麵的劇情他記得。
所以司徒長霆今天是要完成下麵的劇情嗎?
魏寅莊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於這本書裡的人物影響有多深,隻是一次一次地看著司徒長霆生硬地按照那本書拚接起剩下的劇情時,魏寅莊幾乎控製不住煩躁。
像所有人都是假的。
不可理喻的,無足輕重的。
與他無關的。
虛假荒唐,感受不到真實感。
本來理該如此。
可他又偏偏難以自控地、一次一次地被一個虛假人物牽連起真實的情緒。
何其荒誕。
秦政等不來林墨羽的回答,便又戳了戳他。
林墨羽慢慢蹙起眉尖,盯在秦政手上:“彆戳我。”
秦政看林墨羽不太願意搭理他,也沒辦法:“那我走了。”
秦政走進手術室時,林暖暖已經被保安捆在了手術台上。
他沒讓保安捆人,但大概是不太好控製,隻能出此下策。
林暖暖小手緊握,用儘力氣搏命掙紮,雙眼通紅,仿佛看仇人一般,死死瞪著秦政,聲音中滿是破碎的痛苦和無望:“司徒長霆,我為什麼會愛上你這樣冷酷狠辣的男人!我好悔,我好恨啊!我恨,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