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放下手, 一點, 一點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門口, 凝望鋼板之上的那條白布, 像凝望無法逃脫的宿命。
良久,總裁邁出了第一步。
片警小劉眉頭一皺:這人怎麼這麼墨跡,那人屍體都爛了,味大得很,磨磨蹭蹭非得讓三個人一起來聞屍臭。
但小劉如此想, 卻萬萬不敢說出口。
畢竟那人一看就不好惹。
瘋起來自己都罵。
小劉馳騁電子競技八年, 噴成狗的人遍布五大洲四大洋,一局十人遊戲可以噴自閉九個——
可狠辣無情如小劉,也從未噴過自己。
甚至都沒見過。
那人, 有點東西。
不能惹。
總裁的每一步都仿佛墜了千萬斤水銀般沉重,沉重到踉踉蹌蹌,像隨時都會被人所無法承受的痛苦所壓垮。
他一邊走, 一邊嘶啞道:“暖暖, 我來了。”
可當總裁說到第二十一遍“暖暖,我來了”時,依然在來的路上。
仿佛奔向暖暖的路, 道阻且長, 九盤曲折。
而決計不是小劉目測出的五六米距離。
這條奔向暖暖的路實在太艱難了, 總裁不但走不動, 甚至連維持站立都無法做到, 仿佛身後有一隻無形大手,狠狠地將他向回拉,向左向右推。
至半路。
也就是五六米的二分之一。
總裁“噗通”跪倒在地,雙眼無神,無望地向白布伸出一隻手:“暖暖……”
秦政要瘋了。
他清楚地看見自己伸出的手每根手指都在發抖。
他隻是一個無辜的數學係學生。
不要說爛掉的死人屍體,連完好、栩栩如生的屍體都沒見過。
他甚至沒去過火葬場。
03:“請您儘快,請勿要多次拖延。”
秦政到最後一秒都不會放棄與03的博弈:‘來都來了,你四舍五入,放我過一下,我求求你,求求你,行個好!’
然而03鐵麵無情:“當前劇情任務預計判定完成度在30%左右,若您堅持拒絕,則予以判決失敗,後果自負。”
秦政悔。
悔前幾天把林暖暖帶去了B市第四醫院。
如果那時候他就沒完成任務,重新回到原點——
也隻是來來回回和林暖暖同居而已啊!
比起空手掏子宮、親吻溺死屍,秦政心甘情願每天晚上睡覺在門口被林暖暖蹲點,心甘情願每天林暖暖多次崴腳並精確跌到他身上。
那時。
秦政想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無法描述、從未聞過的惡臭濃烈地混合進秦政的每一次呼吸。
秦政已經窒息。
03:“近在眼前,請您儘快。”
‘滾。’
大腦已經恍惚,秦政分不清強烈衝擊著他大腦的是抗拒,恐懼,還是針對一切人的憤怒——《豪門絕愛:我的孩子是你的》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知何時,秦政終於挪到了白布前。
秦政神智飄忽地看了一眼白布,白布下顯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形。
一端似乎有散下來的頭發,另一端鼓起兩處凸起應該是腳。
儘管覆蓋了一層白布,格外膨脹的人形依舊十分鮮明。
格外膨脹。
秦政想起巨人觀。
第不知道多少次,秦政又許下一個願望:
讓他原地去世。
就在這裡,讓他與世長辭。
把壽命捐給需要的人,秦政甘之如飴。
魏寅莊盯在總裁背影上,突地想起一件事:
原書中的司徒長霆找到“林暖暖”的屍身後,除了表達憤怒和悲傷外,好像還當場做了一件事……
親吻“林暖暖”。
魏寅莊眼皮一跳。
那傻子,不會真……?
秦政哆哆嗦嗦地彎下了腰。
他已經不敢呼吸。
03毫無感情地為他加油:“您可以的。”
秦政隻想讓03滾,但現在他也沒有心思回03的話了。
秦政彷徨的手,像迷了路一樣,從白布上端徘徊到側邊,又從側邊徘徊到底端。
他。
不知該從哪掀開。
哪都不想。
恐懼、抵抗對人影響力最大的時候往往不是事件發生的時候,而是在尚未發生,經過了長時間積累、自我加強的過程中。
換句話說,就是現在秦政思考從哪揭開的時候。
忽地在某一秒。
秦政整顆心都顫抖起來。
而且憋氣憋得快爆炸了——
於是下一秒,魏寅莊和片警小劉隻聽見總裁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速度一霎那爆發,如同一條搏命逃跑的惡犬,龍卷風一樣“嗖”地竄回門口,深深吸了一口門外的空氣。
果然,親不下去。
魏寅莊正想開口,卻見總裁又“嗖”地竄了回去。
來來回回,掀起兩陣風。
然後。
魏寅莊一怔。
他看見司徒長霆風一樣掀開了白布一邊,以視死如歸的速度和力量,迅捷地在那隻露出來的手上親了一口。
總裁親得凶狠,魏寅莊甚至能聽見“啵”的一聲。
隻在瞬時。
旋即那塊白布又落了回去,將那隻腫脹腐爛的手遮蓋了起來。
小劉已經看傻。
真男人,竟狠辣如斯!
小劉隻能慶幸他沒有招惹那個行事如此狠辣的男人。
魏寅莊望著司徒長霆,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從未想過,司徒長霆會真的親上去。
總裁慢吞吞地站直了腰。
仿佛已經不嫌棄屍臭味道了一樣,總裁竟站在屍體旁一動不動,像兩隻腳澆築在原地。
很久之後,久到小劉以為男人已經痛苦到失去理智,久到魏寅莊要進屋把總裁拉出來的時候,總裁才像被放了慢動作一樣轉過身來。
那兩隻眼,比得知暖暖死訊時還要無神,還要空洞。
倘若之前像是靈魂從總裁身體中剝離,那現在總裁已經沒有了靈魂。
魏寅莊有種不祥的預感。
總裁在原地站著,盯著魏寅莊,過了幾秒,又盯著小劉。
空洞的眼珠轉了轉。
一絲憤怒緩緩燃起。
小劉不自禁地嚇得一抖,向後退出一步。
總裁抬起腳,向門口走來。
如同索命的修羅。
小劉戰戰兢兢,恨不得把自己縮進門縫。
總裁停在魏寅莊身前,重新盯回了魏寅莊臉上。
魏寅莊蹙眉:“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