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季初雪,溫度降了許多,細細小小的雪花輕飄飄地在地上積了一層浮塵似的雪,在光禿禿的枝丫上掛了一層半透明的白意。
秦政搓了搓手,開著電動輪椅,停在一處街邊奶茶店,買了杯熱奶茶。
這邊離大學很近,過往來買奶茶的人很多,大多是學生。
秦政臉皮日益增厚,旁若無人地舉著“一卦十塊”,癱在電動輪椅裡等店員打包奶茶。
然後秦政無意看見路另一邊走過來一人。
或許是該死的緣分。
讓秦政逃無可逃。
秦政一看見那人,下意識地就想掉頭跑。
林暖暖恍恍惚惚地轉過街角。
她。
原本以為生命的陽光又重新照上她那顆陰冷潮濕的心。
可她錯了。
她,依舊是從前那個羸弱、無助的女人,明明一直在等待著有人能看見她,能陪伴她走出這片黑暗,可最後等來的卻隻有男人冷酷的對待和所有人的嘲笑。
林暖暖的胸口兩邊還在因為那個男人,發脹的痛。
虛虛地捂住胸,林暖暖傷痛之極,情不自禁流下眼淚。
不——
她不能再哭了!
她要堅強地麵對生活,她明明發過誓,不再讓那個比魔鬼還凶狠的男人繼續看她的笑話!
林暖暖一抹眼淚,堅強地抬起頭。
然後一愣:
前方五十米。
奶茶店。
一個破爛道袍破爛頭巾的瞎眼道士,一手舉著“一卦十塊”的旗子,一手舉著奶茶,嘴咬著吸管,與她四目相對。
秦政高危預警。
奶茶放腿上,手放遙控器上,準備隨時逃竄。
恢複手術成功了。
胸不歪了。
“師父!”
林暖暖唰唰唰跑了過來,淚眼朦朧。
秦政試圖把臉卷進旗子裡:“姑娘,我沒收過徒。”
林暖暖徑直撲在秦政腿上,順勢在秦政道袍衣襟上擦了擦眼淚,抓住秦政單薄的棉布道袍,淒聲道:“師父,你我相見,必有緣分,命運讓我在最彷徨的時候遇見你,你幫幫我吧!!”
秦政無處可放的雙手捏緊了“一卦十塊”,壓低嗓子:“不收徒,不助人,四海為家,姑娘你放開我。”
過往學生,及奶茶店店員一並向這裡投來驚疑的目光。
並指指點點:
“算命的嗎?”
“好迷信啊!”
“看那道士穿的破爛,是個半仙也不一定……”
“得了,一看就是騙子,你知道那道士坐著的那個牌子的輪椅多少錢嗎?”
“一卦十塊錢,還能騙哪去?”
“估計不僅僅要十塊……”
……
秦政有一絲羞恥:“你先放開我。”
隻是林暖暖心硬如鐵,巋然不動,揪住秦政薄薄的道袍,像是忽然想起心傷事,哭聲由小及大,最後慟然大哭,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秦政衣服上,一邊哭一邊打嗝一邊慘求:“師父,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你幫幫我吧,給我算一卦……”
哭到痛處。
林暖暖扯出秦政的下擺蒙住了臉。
秦政聽到了一聲類似於擤鼻涕的聲音。
“……”
林暖暖從秦政衣擺下露出兩隻通紅的眼:“師父,對不起,我隻是想起了心傷事,不是在故意為難你……”
秦政艱澀道:“好,那你先……”
林暖暖:“我真的沒有為難你,師父,給我算一卦吧!”
秦政:“……”
林暖暖又把臉蒙在了秦政衣擺下麵。
秦政又聽見了一聲類似於擤鼻涕的聲音。
林暖暖抹乾淨了眼淚鼻涕,強顏歡笑,站了起來,拿出一個隨身的小鏡子補了補口紅,掏出十塊錢丟在秦政濕漉漉的道袍上,黯然道:“是我失態了……”
秦政:“……”
林暖暖伸出手,又把頭發撩在耳後:“師父,你看手相還是麵相,需要八字嗎?”
“……”
林暖暖忸怩了起來,既悲又喜:“師父,我想知道……我的姻緣。”
“……”
林暖暖想了想,又添:“還有孩子。”
“……”
林暖暖又想了想,說得更仔細了:“有一個男人深深地愛著我,他英俊、高大、強悍、富可敵國,卻像光下的陰影,地獄中的惡魔,心腸冷酷無情,不肯放過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隻想霸道地占有我,把我侵占成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女人……”
光下的陰影,地獄中的惡魔:“……”
林暖暖一會兒小臉慘白,一會兒小臉通紅,止不住地嚶嚶哭泣。
瞎眼道士的道袍在她手中糾結得皺皺巴巴。
‘03,你確定林暖暖現在講述的是原文劇情?’
03裝死。
林暖暖花了大工夫,將那個帶給她深淵般噩夢的故事講述了出來,但她向算命先生眨了眨眼,算命先生始終一言不發。
“師父,怎麼了嗎?”
林暖暖眼巴巴地瞅著算命先生,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瘸腿瞎眼的算命先生驟地站起來,涼在手裡的奶茶被掀翻在地。
算命先生果斷地解開腰帶,把破爛道袍脫下來扔在撒了一地的奶茶上。
然後坐上電動輪椅,調到最大速率,逃之夭夭。
林暖暖大驚失色——
“你個死瞎子敢騙錢?!”
林暖暖下意識想脫了高跟鞋追上去,可兩隻鞋剛“叭叭”一甩到地,她又想起幾天前剛剛斥巨資隆好的胸,不得不原地放棄,無能狂怒,氣得蹬腿。
秦政上路五分鐘。
被交警攔了下來。
“停一下,先生……非、非機動車不能上機動車道。”
交警小夥還很年輕,結結巴巴地想在一架超速行駛的電動輪椅前,維持住作為一名交警的職業素養。
半道攔截。
秦政後麵的車摁響了喇叭。
於是秦政被迫靠岸,限速15,手中多了一張罰款單。
流浪第一天,虧損180塊。
天黑了。
雪下大了,飄飄簌簌,落在秦政眼鏡上,沾在鼻尖上。
秦政道袍裡隻穿了一件毛衣,天黑下來有點冷。
‘03,我能回去了嗎?’
03不冷,答:“您需要在外過夜,滿足司徒長霆流浪在外饑寒交迫,以致和野狗爭食的描寫。”
秦政:‘……滾吧你。’
為生活所迫,秦政又開始了夜間流浪。
雪上加霜,電動輪椅沒電了。
沒電在一條路燈暗淡,馬路狹窄,杳無人跡的地方。
秦政難過地從電動輪椅上站起來,把“一卦十塊”放在輪椅上,前後彷徨,思考是推著輪椅去流浪還是一人上路。
推。
不推。
推。
不推。
……
秦政一邊思考一邊哆嗦。
搓了搓手,又搓了搓手。
魏寅莊來時看見的便是總裁站在電動輪椅旁邊,臉色冷酷地搓手。
下午穿出來的道袍不翼而飛,頭巾也沒了蹤影,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總裁和一根光禿禿的算命白旗。
他看了司徒長霆這段劇情。
但魏寅莊沒想到,這個傻子居然真的傻愣愣地在冰天雪地裡想“流浪”一夜。
魏寅莊說不清看見那個傻子凍得哆嗦的時候的感覺。
隻是來了。
看見了。
然後走過去——
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傻子頭頂。
魏寅莊忽然出現,總裁嚇了一跳,兩隻手扒住頭頂的衣服,目露震驚:“你怎麼在這?又這麼巧?”
魏寅莊意味不明:“是很巧。”
“奇了,你怎麼和林暖暖一樣,我去哪都能遇見。”
“……”
魏寅莊冷冷地掀起嘴角:“你認為我和林暖暖一樣?”
一提林暖暖,總裁又打了個哆嗦。
“沒沒沒,你想多了……”總裁連連擺手,忽地又注意了什麼,轉而捏了捏魏寅莊胳膊,難以置信,“小老弟,冬天下雪了,你就穿一件襯衫?!”
“外套在你手裡。”
總裁一聽,衣服燙手似的塞進了魏寅莊手裡:“那你把外套脫了乾嘛?”
“我不冷。”
魏寅莊沒接,總裁便試圖把外套也丟在魏寅莊頭頂。
但他凍太久了,手臂凍得發僵,隻能哆哆嗦嗦地翹起腳,僵硬地把外套一半掛在了魏寅莊頭頂:“喏,你自己穿吧。”
魏寅莊抓住了那隻顫顫巍巍掛外套的手,握了握,重複:“我不冷。”
握住的手貨真價實的冷,像在初雪暮晚中凍透了一樣。
總裁動作一滯,呆呆地一動不動。
於是魏寅莊也一直握著他的手。
忽地。
魏寅莊心跳快了,跳得很快。
像聽任暗處的隱秘被剖露出來,展現在不應該知曉的人眼前,等待判決。
然後。
總裁倏地抽出了手。
心跳像一起漏空了一拍。
然後。
總裁一秒扯出了魏寅莊的襯衫,凍透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襯衫裡麵,上下亂動,反複橫竄,本人一臉驚奇:“你還真不冷,怎麼練的,真是氣功嗎?!”
“……”
他不該對一個傻子,期盼太多。
冰冷的手貼合在魏寅莊胸腹前,刺激著人的神經。
魏寅莊麵無表情地盯著興致勃勃的總裁,強行克製住了把人乾翻進雪地裡的衝動,無情拽出那隻手,扔回外套,聲音和臉色一樣冷:“快走吧。”
總裁被強製拉出了手,不爽地癟癟嘴,但直覺又讓他不敢再把手伸進去。
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套進衣服,裹緊,總裁看向一眼心愛的電動輪椅,眼中依依不舍:“不行,我要繼續流浪。”
魏寅莊不為所動:“跟我走。”
總裁一昂脖子,靈魂不屈:“我要去流……”
“現在不走,你今晚到明早,也彆叫人來接你。”
總裁:“……”
“走嗎?”
總裁在原地一會兒看看電動輪椅,一會兒看看魏寅莊,最後歎了口氣:“那也沒什麼,我就在這裡呆一夜也行,謝謝你送件衣服給我。”
魏寅莊居高臨下,冷冷地盯著總裁。
總裁眯起眼,一臉堅決。
但最後。
隻是一句:“我跟你一起。”
總裁茫然:“什麼?”
魏寅莊拉過總裁手腕,側身,拉起他向前走,隻是重複:
“我跟你一起。”
總裁瞄了一眼魏寅莊拉他手腕的手,露出一絲疑惑,但卻沒說什麼,也沒掙開,隻是沉思幾秒後,重新興致勃□□來:“我想去買奶茶!”
前麵的人沉默了許久,然後聲音很冷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