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米不長,很快到了擺著甜甜圈竹籃的長桌。
魏寅莊轉過身,秦政微微鬆下魏寅莊肩膀,向後仰了仰,從籃子裡夠出一個甜甜圈塞進魏寅莊嘴裡,興致勃勃:“嘚——駕!”
魏寅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秦政大腿根。
秦政立馬不敢“嘚——駕”了。
成年人配合好,兩人占了不拖遝的便宜,第一個回了起點。
一開始急火火跑過去的家長都死在了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夠甜甜圈上。
一回起點,秦政從魏寅莊背上跳下來,勾住他脖子,把他嘴裡的甜甜圈扯出來自己咬了一口,貼在他耳邊道:“第一,走吧。”
“嗯。”
*
周日很快過去了。
秦政在外麵拖了一個下午,晚上回家還是沒躲得過被上的命運。
不過沒搞到太晚,12點前秦政就睡了。
魏寅莊也像刻意避免一樣,沒在秦政脖頸、肩膀、手臂上留下很重的痕跡。
然後照樣七點被從床上拖下來抄文言文。
吃早飯,上學。
去找楚東辰算賬。
繼續上課。
一天天過得很快。
到了十月一假期前的最後一周。
半個月裡考了兩次語文,三次數學,秦政兩次語文平均分上升到了45分,數學依舊懶得寫步驟,批卷子鬆一點140多,嚴格一點130多。
始終比楚東辰高五十分上下。
十月一假期從周日開始放,放一個星期。
欽崢一中周五周六安排了兩天文化節,從早八點到晚八點半,沒課沒自習,高一高二學生參加自由文化活動。
秦政對這次文化節很有印象。
《穿越霓虹的星光》原書裡,文化節最後一天,今年也就是周六,晚上從六點開始,到八點,有兩個小時的操場煙花活動。
原書裡今年在大家都去操場看煙花的時候,女主角裴子情不幸在教室遭顧蕾圍堵,經反複毆打後,一人在教室孤單流產,差點喪命。
不過現在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裴子情既沒懷他的孩子,也沒懷楚東辰的孩子。
顧蕾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找裴子情的麻煩。
半個月裡,顧蕾偶爾還會來找他,但隻是和他還有楚東辰一起吃個午飯而已。
似乎再也不會有進一步的交際了。
顧蕾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喜歡她的男同學從文科班排到理科班,從高一到高三,倘若端木寒靖一開始就給她一個明確的態度,她也不會一直執著在端木寒靖一個人身上。
所以這次文化節應該不會出幺蛾子。
隻是一次學生放鬆的兩日活動。
欽崢一中文化節形式很自由,在學校組織彩排好的開幕式結束後,學校各個社團、甚至個人就可以在操場自由出攤自辦活動了。
從動漫cos、宅舞、二次元繪畫到樂器彈奏、書法、攝影作品展,甚至自理收費美食攤,凡有所準備、能向外展示、掛鉤文化的活動形式,都被允許出現。
到周六五點半,學生家長被準入學校,和同學一起參與學校煙花典。
秦政記得從前上中學時,最期盼的就是這種能把課全抹掉的活動,許多會提前一個星期開始數,一天天地數,一直盼到這天。
再重來一遍,秦政還是挺喜歡這種活動。
哪怕無所事事也喜歡,好歹沒作業。
周五第一天秦政跟楚東辰東逛西逛,吃吃喝喝,消磨去了一天。
順便看了一場顧蕾的民族舞。
她真的漂亮,在台上像能發光一樣,讓下麵的人隻去看她一個人。
到了周六。
秦政還是跟楚東辰四處吃吃喝喝。
他跟魏寅莊說了學校五點半準入看煙花的事,不過這種觀賞性不怎麼強然而親情氛圍濃厚的活動,有了上次遊樂園的經曆,秦政估計魏寅莊夠嗆肯來。
下午五點半。
家長陸陸續續地進了,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多。
臨近十月,風已經冷了,逼近日暮時,更冷了許多。
但秦政還穿著夏季的短袖校服,和跟他一樣頭鐵的楚東辰在風裡一直打哆嗦。
學生的文化小攤和社團正兒八經架起來的台子從四百米跑道的操場上蔓延到兩棟教學樓前後,並非處處擁擠,可不會有一個很冷清的角落。
秦政從操場逛到教學樓底下,又從教學樓逛回操場,手裡多了一把烤串和一杯麻辣燙、一碗烤冷麵。
楚東辰離開秦政跑出去了半個小時,回來時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把蜜糖色的木吉他,話沒出口,先打了個噴嚏:“啊——秋!靖、靖哥,我弄來一把吉他,我要去彈吉他了!”
秦政把烤冷麵跟麻辣燙遞給他:“行啊,我跟你一起。”
楚東辰接過來吃的,背上吉他,跟秦政勾肩搭背向紅色塑膠跑道中間的足球場最顯眼的正中間走過去:“好,我給你彈一首,靖哥你想聽什麼?”
秦政眼皮一跳。
“給我彈?我以為你為了勾搭女同學才去借的吉他。”
楚東辰很不認同地皺起眉毛:“靖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作為一個有精神追求的人不可能早戀的,我要彈曲子,也隻給你彈。”
秦政:“……”
“不過,”接著楚東辰又壓低了聲音,有點害羞,“我前天剛學的吉他,彈得不好,靖哥你多擔待我。”
秦政:“……”
到了最顯眼的位置,拉來一張不知道是誰的折疊椅子,楚東辰一坐,學模像樣地撥了兩下吉他,就開始唱了。
倘若秦政看得是開了靜音的視頻,還說得過去。
但不是視頻,也沒開靜音。
楚東辰撥來撥去秦政一看,上麵下麵一共隻動過兩根弦,那可憐的兩根弦向上撥向下撥向左撥向右撥,好像楚東辰彈的不是吉他,是二胡。
楚東辰一張嘴,那聲音著實寒磣。
聽得秦政牙酸。
沒兩分鐘,先前還在附近逛來逛去的同學都跑了個乾淨,擺攤賣蛋撻的沒了生意,看殺父仇人一樣的死死盯著楚東辰,好像下一秒就要提著抹蛋撻液的刀上來砍了這小子。
楚東辰偏偏不覺,動情地給秦政唱有八個調的小星星。
一首小星星唱了十五分鐘。
唱完,意猶未儘,還記得謙虛:“靖哥,我前天剛開始學,唱的不好,彈的也不好,獻醜了。”
秦政隻能沉默。
楚東辰以為靖哥沉默是等他繼續唱,連忙又一架吉他,道:“靖哥,我還會茉莉花,我想想調,繼續給你唱,你彆急……”
“……”秦政為了楚東辰的生命安全著想,抓緊打斷,“等等!”
楚東辰很懵懂地看著他:“怎麼了?”
“我……”秦政硬著頭皮抽出他手裡的吉他,“我也想彈一會兒。”
楚東辰大驚:“靖哥你還會彈吉他???”
秦政坐到折疊椅子上,單腳蹬在椅子下麵橫杠上,試了試音,皺眉道:“很久之前學過一段時間,後來就沒練過了。”
“什麼時候的事??”
“三四年前吧。”
秦政大一籃球社沒報上,被拉去了人丁稀少的吉他社充數,學了一年吉他。
但大二報上籃球社後,秦政就再沒碰過吉他。
秦政也不知道該唱什麼。
於是他也唱了一遍小星星。
又唱了一遍茉莉花。
秦政也是半吊子,但比楚東辰這個半吊子裡的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強太多了,至少跑了的同學都回來了,也有人去買蛋撻了。
楚東辰特彆捧場地給秦政鼓掌,又敬仰又羨慕:“靖哥,我還想聽。”
快六點了。
天暗了一半,很涼的風刮起秦政襯衫下擺,把冷意灌進去。
秦政想了想,想起一首大一吉他社長常常給他唱的歌。
這歌他沒練過。
但社長給他唱過太多遍了,他也大致記住了,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很清晰。
他社長是個很沉默的人,說的話比給他唱的歌還少,到了大二,秦政去了籃球隊後,社長就再也沒聯係過他。
秦政歎了口氣,指肚壓在弦上,聲音不大——
“I never knew
When the clock stopped and I'm looking at you
……”
楚東辰從沒像現在這麼安靜過。
他沒想到靖哥原來還會彈吉他會唱歌,具體描述,楚東辰說不上來,但感覺很獨特,靖哥的聲音很乾淨,唱歌時卻有點啞。
曲子的調兒像很憂愁,靖哥卻沒有唱出很重的情緒,很淡,像空蕩蕩、捉摸不住的風。
他微低著頭,細細的金絲眼鏡框在暗淡的天色裡隻在他臉頰上落得下一層很淺的陰影,顯得他膚色越發冷白,手背上隨著彈吉他的動作突出了青色的血管。
他很瘦,白色的短袖襯衫套在他身上,被風抵住,也顯得空蕩蕩的。
楚東辰不知為什麼,忽地覺出這樣的靖哥很冷漠。
許多經過的學生、家長也駐足了一會兒,等少年唱完這首歌。
聲音很淡:
“……
Baby if it's just
Wonderful
Incredible
Baby irrational
I never k was so sad
Just so sad
I'm so sorry
Even now I just ot feel you feel me
……”
五點五十九。
秦政抬頭,看見了穿過人群、向他走過來的魏寅莊,正裝,在人群中很出眾,無起無伏時神色近乎冷肅,讓人生懼。
他走過來,停在秦政身邊,脫下外套搭在了秦政肩上。
秦政偏過頭,灼灼地盯著他,繼續彈著吉他唱歌。
又是重複的一段。
但他出口時改了——
“……
Baby if it's just
Wonderful
Incredible
Baby irrational
I never knew I could go mad
Just so mad”
慢而平緩的音調忽地多出很濃重的笑意。
六點。
金紅焰火“嗖”地數道而起,騰空漫開了大片大片花海一樣的燦然輝光,像日暮西下時,夕日在天空之際留下的最後霞光。
霞光落在秦政眼裡,映得他眼睛亮得驚人,他翹起嘴角笑了笑,望著魏寅莊唱:
“It's my glory
When now I always feel you like you feel me”
學生、家長驟地被焰火驚喜,紛紛仰頭去看天上如何絢爛。
隻有一個男人,俯下身,吻了吻身側彈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