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27)(2 / 2)

語調中帶著三分不敢相信和七分驚喜,付綿綿循聲望去,正是柳青山。今日對方遠不如昨日去尉遲王府穿的正式,身上隻是簡單罩了一件深棕色的簡樸長袍,一頭長發由一根木簪簡單的束起,或許是因為剛剛起身不久,其身上還帶著一絲晨間特有的微微涼意。

“柳大人。”付綿綿眉眼不動的問了聲好:“還未多謝大人盛情相邀,此番前來我也隻是想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會多做打擾。”

“綿綿……”

“大人還是叫我付氏吧。”付綿綿見男人上前,不明顯的後退了一小步,低頭又道。

見她依舊躲避,柳青山的表情在一瞬間出現了些許的扭曲,不過隻是稍縱即逝,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他狀似無奈的長歎一口氣後,便微微側過身子伸出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那些玩意兒都在後院的屋子裡放著,付醫女還請隨我來吧!”

付綿綿沒有作聲,隻是靜靜的跟在了對方的身後,穿過一條不短不長的臨廊,來到了後院。

期間胡德也低垂著頭小心翼翼的跟在二人身後,他自從柳青山做了京官後就一直跟在其身邊,很容易就從方才兩個人那不算冗長的對話中猜到了點什麼。不過做人家奴才的第一準則就是嘴巴嚴,所以他並未展現出驚訝的模樣,權當自己是個瞎子、聾子。

“就是這兒了。”柳青山忽而停了下來,指著前方的院落道。

付綿綿眉毛微動,柳府的後院也不大,除卻下人所居住的兩間耳房和一個十分逼仄的造景花園外,就隻剩下了兩個院子。而他們現下所在的這個,瞧著裡麵的麵積及精細程度,應當就是柳青山日常居住的地方。

男人見她神情有了點波瀾,便又開了口,麵上很是落寞的模樣:“自打搬到這處府邸,我便一直命人悉心準備,隻盼著有朝一日將你接入京城,你能歡喜。”

他一邊說著,一邊率先邁進了院落裡,視線掃過院中的花花草草:“王家溝背靠青山,你又甚是喜愛上山勞作,我就命人栽下了許多隻有青河縣附近才有的植物,希望你看到能夠一解思鄉之情。”

這話講的情真意切,付綿綿覺得,若此時站在這裡的是原主,定會感動到涕淚橫流。隻可惜,原主已然魂滅這天地之間,而她對於柳青山的虛情假意,也隻有想翻白眼的份兒。

聽聽這說的可是人話?什麼叫喜愛上山勞作?要不是為了供他念書趕考,原主何至於起早貪黑的冒險進山去采摘山貨及藥材?

柳青山甚至從未真正關心過原主到底喜愛的是什麼,他這般流於表麵的討好,隻讓她無端覺得惡心。原主就是因為心性過於單純才會被男人時不時的虛情假意所哄騙,白白的耗儘了自己的所有,最終等來的卻也不過是一記鏈子鏢罷了。

“柳大人這話說的有趣兒,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喜歡勞作的。”付綿綿語氣譏誚,略微抬起眼皮,神態也是十足十的諷刺。

這讓原本還很自得的柳青山險些維持不住身上的風度,且付綿綿還意有所指,回想起之前在青河縣城裡苦讀需要手心向上同對方討要銀錢的日子,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這可以說是柳青山心中的一根刺,他自幼家境貧苦,父母早亡,周圍鄰居雖不曾趁機欺辱於他,可他依舊自認為嘗儘了人世間的冰冷與苦楚。他和付綿綿相識於最微末之時,女人見過他所有的失意和不堪,可以說在他這裡,付綿綿代表的是他完全不願回憶的黑暗的過去,每每想起隻會覺得心底湧出一股不受控製的戾氣,絲毫感覺不到溫馨和幸福。

隻要這個名義上的發妻還存活在這世上,他就無法徹底揮彆過去,這無疑是一種深刻入骨的恥辱。

緊跟在二人身後的胡德見周邊氣氛忽然變得尷尬起來,身為一個合格的主家心腹,他忙不迭的開了口替柳青山辯解:“夫人誤會了,老爺是真的無時無刻不在念著您……”

“罷了。”柳青山這會兒已然調整好了剛剛有些失控的情緒,抬起手淡淡的製止了胡德繼續往下說,轉而邁開步子將付綿綿帶到了主屋。

甫一進去,付綿綿便嗅到了空氣中隱約飄著的、淡雅的熏香味道。

主屋裡麵倒是挺寬敞的,一進去是平日裡用飯、喝茶、會友的堂下,東側有屏風遮擋,大致可見內裡的床榻,至於西側則擺有長書桌及百寶架,架子上擺滿了各類瓷器,應該是柳青山日常練字作畫的地方。

見她正在打量,柳青山倒是毫不顧忌的徑直走到了榻前。

付綿綿聽到動靜,則是將目光從百寶架子上收了回來,也踱步走到了用於休憩的地方。木質的床榻看起來平平無奇,榻上卻出乎意料的有著兩個長枕及兩床錦被,至於榻邊靠著窗戶的位置還立著一個女眷用的梳妝台,梳妝台看起來成色頗新,應該是近期才準備的。

此時,胡德又適時的張嘴解釋:“夫人您瞧呀,老爺可是親自準備了這些玩意兒,生怕您來了會受委屈……”

然而,他想要說的話再次被柳青山打斷,隻見男人的麵上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接著便是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他兀自走到梳妝台旁打開了上麵放著的妝匣,像是在喃喃自語般的念叨著:“這些胭脂水粉都是前些日子我親自去城中的脂粉鋪挑選的,均是一些雅致的味道,你定會喜歡。”

“至於這些金銀首飾……”他拿起一根海棠花造型的金簪,語帶可惜之意:“也均是我這些年零散收攏的,隻要遇到我覺得適合你的就會帶回來,斷斷續續的竟也攢下這般多了。”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不得不承認柳青山頂著這張俊秀的臉皮再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樣,的確很能夠哄騙人心。

隻不過……付綿綿也上前兩步湊到了梳妝台前,待到看清妝匣裡麵的物件後,不受控製的笑出了聲。伸出手,用纖細修長的手指在裡麵挑挑揀揀後,勉強挑了一個成色還算可以的玉簪把玩了一會兒:“這點子東西,還勞煩柳大人費儘心力收攏,著實是有些難為人了。”

那裡麵多為一些銀質的首飾,加上柳青山眼下手中捏著的,不過也才兩隻金簪,零零散散的玉製品一瞧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雜質極多且看起來並不通透。付綿綿甚至懷疑這些玩意兒都是對方臨時起意隨便從府中丫鬟那裡拾掇過來的,這人還真是敷衍至極,即使是做戲也懶得在她這個前妻身上投入過多的精力。

待看到柳青山那演出的深情款款成功僵在了臉上,付綿綿笑得愈發的舒心了,二人分彆多年,男人卻還隻當自己的發妻是個毫無眼界的鄉村婦人,這種輕蔑的態度,倒是讓她滿意的很。

越輕蔑、越不上心,這宅子對她的吸引力就越大。

垂眸思索了幾息,當她再次抬起眼的時候,已經很好的收斂了眼底的情緒,將手中的玉簪及柳青山捏著的金簪都放入了妝匣內一把抱起:“雖不值什麼銀錢,不過權當柳大人歸還之前進京趕考的路費,草民便不客氣了。”

回應她的是柳青山那怎麼控製也控製不住、狠狠地抽搐了兩下的嘴角。

付綿綿也不管他,不管不顧的抱著妝匣就往屋外走,然在行至院子裡的時候,卻又忽然停住了腳步,猛然轉過了身。

柳青山被她此番動作搞得有些猝不及防,匆忙的收回了眼底的陰鷙後,緊跟著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草民猛然間響起,還有一些嫁妝需要從柳大人這裡討回。”付綿綿說著歪頭笑了笑,隻是這笑容怎麼看怎麼有點不懷好意似的。

“嫁妝?”柳青山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暗道終究是個村婦,簡直貪得無厭。他此時已經被女人剛剛的言語及行為刺激的腦子有些混沌,隻能遲疑的張了張嘴:“何來的嫁妝?”

“柳大人貴人多忘事,您當初進京趕考的時候可是背走了家父珍藏的幾冊古書,如今可是想要翻臉不認賬了嗎?”

古書?

柳青山仔細回想了一番,旋即俊臉一黑,不過是幾本破爛詩經,她還真好意思開口!更何況那幾本破書,早在他為官之時就已經因為多次搬家而丟失,現下又要到何處去找尋?

等等!

男人瞬間瞳孔微縮,似乎一下子反應過來了什麼,再次看向付綿綿的視線中夾雜了絲絲了然。

對方如此執著,難道此行的目標是他的書房?柳青山覺得自己看透了女人的盤算,勉強壓住了即將蔓延至臉上的冷笑及心中的自得,麵上卻依舊是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

他先是拱了拱手,隨後開了口:“實不相瞞,那幾本古書因為我的疏忽,已然丟失。付醫女若是不嫌棄,我書房中倒是有不少前朝孤本,你大可以挑上幾本帶走,就當是我彌補過錯了吧!”

付綿綿聞言與之對視良久,最終露出了一抹得償所願的笑容。

“如此,甚好。”她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