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1 / 2)

從安王府回來後,沒人再提戲船的事。

紀金海的屍體交給衙門,還是按失足落水處理的。屍體最終還給大燕兒。

紀心言聽聞此事,特意去了趟來風碼頭。

她找到大燕兒,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百兩銀票交給了她。

紀金海這些年為了打探消息什麼錢也沒攢下,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從來也沒想過棺材本的事。

大燕兒沒管過錢,真有餘錢也在小燕兒手裡。

這一死,連入土都成了難事。有了這些錢救急,起碼能買口薄棺。

大燕兒不認識紀心言。

紀心言也無意與她講那些過往,隻說曾聽過小燕兒唱曲,聊表心意。

她做完這些,替原主還了養育之恩,心裡像搬開一塊大石,總算輕鬆點了。

她為那五十多條枉死的生命惋惜,也會氣憤世道不公,但在巨大的權力麵前,她自問沒有紀金海以死相抗的勇氣,也沒有杏花孤身千裡尋人的決心。

畢竟那些遙遠的往事,她不曾真的體會過。

大燕兒哭著收下了,膝蓋一彎就要給她跪下。

紀心言哪敢受,忙將人托住。

河中心,一艘兩層高的酒樓畫舫正停在賽繁花正前方,等著看月上中天的美景。

韓厲從窗口看出去,恰將那一幕收入眼底。

楊斐對包崇亮與韓厲舉杯。

韓厲收回視線,應付地舉杯喝了一口。

離開劍州前,他與包崇亮一道來衙門處理些尾事,遇上楊斐,便一同來蕪河畫舫上吃酒。

飯罷又登船聽了一出戲,楊斐喝了不少,包崇亮送他回去。

韓厲獨自策馬緩行在滇城街道上,腦中徘徊不去的是河岸邊紀心言送錢的那一幕。

她在報答紀金海的養育之恩,就好像離開丹陽前,她也曾給紅豆姐妹送金子。

這說明她很清楚整件事已經落下帷幕。

韓厲就知道,她一定會答應安王妃的提議,不僅因為那個提議太誘人,也因為她沒有彆的選擇。

行出主城,他輕夾馬腹,黑馬在官道上跑起來。

安王妃身份太高,他要想一想,給她選個什麼樣的親戚關係比較好,既能享受該有的好處,又不會被打擾。

衛所內,司使大多已經回房休息。

月華如練,晚空漆黑如幕布,點著繁星。

韓厲帶著些許酒意,邁步進了客館的院子,一眼便看到石桌邊靜坐著一個人。

紀心言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衫,頭發可能剛洗過,順滑地披散在身後。

她微抬了頭,看向月亮方向,露出幾乎完美的側顏。

她的兩隻手鬆鬆地搭在桌上,貌似在欣賞星空,然而毫無焦距的雙眼顯示出,她已不知神遊到哪去了。

他邁步上前,打擾了她的安靜。

“韓大人。”紀心言微直了身子,想站起來。

“坐吧。”韓厲說著,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晚風清涼,吹散酒意帶來的燥熱,讓人心緒寧靜。

他掃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手,纖細指間隱約露出那半塊八卦牌。

她似乎還在為不能報仇一事煩心。

韓厲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靜了片刻,忽然開口。

“安王在劍州擁數萬兵馬,皇上不得不忌憚,要查但又不能真的惹到他,點到為止互留餘地方為上策。隻要不是讓皇上擔憂的事,我多管便是逾越。”

紀心言愣了愣。他在解釋為什麼不繼續查?

韓厲見她表情木然,微微皺眉。

雖然失憶了,但顯然紀班主的死仍讓她有所觸動。重回故地又見親人身死,她難免失落,這些他都能理解。

但若指望炎武司幫她查案破案甚至因此與安王對立,那她就太天真了。

多的話他不想說也沒必要再說,這兩天他說的話早已破格了,若被有心人聽到,借機參他一本都有可能。

他本想起身離開,但看到她手中的八卦牌,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你現在有機會開始新生活,應該牢牢抓住。”

紀心言總算回過味來,她的感覺沒錯,韓厲真的是在解釋並且在安慰她。

她不由失笑。

韓厲擰眉:“你笑什麼?”

紀心言抿唇,自嘲道:“大人,我失憶了,沒辦法為過去傷懷的。”

“那你一個人坐在這想什麼?”

“我隻是……”她看看手中八卦牌,歎道,“紀班主不想放棄,他拚了命也要拉仇人下馬。杏花應該也不想放棄,所以她咬牙孤身往京城去。但是我,失憶的我,我卻想放棄。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替她做出這個決定。”

她的話把杏花和紀心言說得像兩個人,不過韓厲覺得這是一種比喻。

他沉吟片刻,道:“你誤會了,這件事的決定權並不在你手裡。我確實問過你的意思,但那不會影響我的決定。”

紀心言訕訕道:“我當然知道,大人不可能因為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韓厲略作思索,隨即笑了下,說:“你不想糾結於往事,希望開啟新生活。但又因此有負罪感,為自己的真實想法自責。”

紀心言被他說中心事,扁扁嘴,說:“就像這個牌子,理智上我想把它扔了,跟過去一刀兩斷。但真的扔了,我又覺得對不起以前的我。”

“扔便扔了,永遠想不起過去未嘗不好。”韓厲道,“迷迷糊糊的活和明明白白的死都是幸事。”

“而且,”他又說,“你又想多了,你就算不放棄,還能怎麼辦?再去京城找那個玉樓?誰知道他是死是活。”

紀心言歎氣,她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心氣。杏花有仇恨加持,又有對心上人的期盼,才忍得下諸多苦楚。

她兩樣都沒有,倒是有些銀子。

一邊是肉眼可見的好日子,一邊是生死難料的艱辛,這個選擇一點都不難。

“大人說的對,大人都不能查的事,我又有什麼本事。”紀心言點頭道,然後為難地看著八卦牌,“就是怎麼處理它是個問題。”

韓厲正想說“扔了也好”,就聽她自言自語道:“隨便扔掉總歸不好,還是折個中吧。以後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它。”

她說著,便將牌子收進衣袖。

韓厲靜了靜,問:“我可以回複安王妃了?”

紀心言笑了:“大人這樣說,讓我有種錯覺,好像我的決定真的很重要一樣。”

她一笑眼睛就彎起來。

韓厲仿佛看到無數星光,他覺得自己可能喝多了。